第 4 章

    宋祈安也不恼:那……这段时间还请大人多多关照,若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大人一定要像刚刚那样,及时提点一二,臣女定会努力改正,不让大人费心。”

    一声冷哼自那人口中传来,许是不想让宋祈安太过尴尬,身侧一个矮胖的金吾卫校尉忙上前道:“宋小姐,特使大人自有其分寸,您不必太过担心,只管好好帮忙查案便是,对了,属下陈虎,负责协助宋小姐办案,那是刘清风,他是个哑巴,但写得一手好字,负责记录宋小姐每日调查进展。”

    陈虎和刘清风是谢北辰特意安排跟在宋祈安身边的人,既能保证了宋祈安行事无阻,又能随时获知宋祈安一言一行,最重要的是,宋祈安感觉得到,陈虎二人打量观察的目光无处不在,谢北辰并没有放下对她的怀疑。

    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特使,加上两个有心试探的校尉,宋祈安这忙帮的与坐牢也无甚差别。

    宋祈安面上谦和有礼,道了声“有劳”,将自己裹在斗篷里,加快了脚步踩着特使的脚印往前走去,与此同时,长街往来的行人中,有一身形略显高大的女子,提着从永兴坊刚刚打包好的菜肴,一步一挪与宋祈安擦肩而过。

    大理寺与中郎府相隔不远,不消半刻,几人便在陈虎的指引下,经过大理寺层层身份核查,径直往停尸院而去,大理寺卿萧云景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臣女见过萧大人。”宋祈安福身施礼,萧云景没有出声,身侧一个身着白衣白眉白须的长者抬手一指白布之下的尸体:“宋小姐请。”

    宋祈安在周遭侍从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看热闹”的意味,她这才恍惚记起,自己在京州人眼里,本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千金,自己若不做点什么证明一下自己神木阁弟子的身份,怕是即便有萧大人这样的“自己人”在,自己也只能乖乖回家闭门去做嫌疑人。

    宋祈安默不作声接过隔离衣和面纱,将自己散在身后的长发尽数挽起,上前揭开了那块遮挡着崔驸马尸体的白布。

    即便崔驸马的尸身已经被查验过一轮,做过简单的清理,在揭开白布的瞬间,宋祈安还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崔鸿之已死,七窍之中却仍有黑血流出,宋祈安分别在崔鸿之头部、胸口、咽喉几处大穴上一一施针,随着最后一根银针入体,崔鸿之的嘴唇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众人下意识后退数步,果不其然,几只吸饱了血的血隐虫逃命似的从崔鸿之嘴巴里钻了出来,被宋祈安眼疾手快一针串在了一起,尽数收入了锦盒之中。

    此一番操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一众人等皆是目瞪口呆,特别是立于萧云景身侧的长者,面上露出了少有的赞许之色。

    然而宋祈安的查验才刚刚开始,她以手巾作挡,上前捏开了崔鸿之紧闭的嘴巴,乌血之下,崔鸿之竟是连舌头都没有,宋祈安面色微有一怔,而后将一根银筷子探入了崔鸿之咽喉,片刻后,被丢入水中的银筷子,竟呈现出了诡异的赤红色。

    宋祈安心下了然,收手退至一边躬身开口道:“萧大人,臣女已经知道了崔驸马死因。”

    萧云景与老者相视望了一眼,示意宋祈安继续。

    “血隐虫见血疯长且有剧毒,未被清理干净死者便会血流不止,而银器遇血隐虫之毒呈猩红色,足以证明死者死于血隐虫之毒。”

    老者疑道:“据毒经所载,此虫极难喂养且未遇血前几乎处在休眠状态,死者周身无破口,唯独口中缺了条舌头,而死者咽喉又有毒性残留,所以这虫子是从死者口中而入?”

    宋祈安微微顿了顿,点头道:“此虫在不沾血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杀伤力,既不会飞也没有腿,行动迟缓且极其怕水,因此这虫子为了自保生来有种特性,遇水会释放出一种腐蚀性液体,自保的同时也可能会腐蚀掉自己,若死者的舌头迟迟未曾被找到,臣女以为,那舌头……可能是被腐蚀掉了……”

    萧云景瞥了眼盒子里微微蠕动着肥胖身体足有拇指大小的虫子,心中一阵恶寒,如果是从口而入,还是活的,那崔鸿之一定是被逼的,没有谁能面不改色把这种恶心玩意儿吃下去,而且还吃了不止一个,是很多个。

    但还是有一点说不通,若此虫从口而入,还被腐蚀了舌头,死者定当痛苦难捱,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站在那儿更衣,至死都没有吭声呢?

    萧云景兀自疑惑着,听得宋祈安又道:“这种虫子虽产自南疆,养起来却需格外留心,不可沾水,不可受潮,不可碰血。”

    宋祈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么费心费力的东西,外行人根本控制不了,换句话来说,崔鸿之的死,跟神木阁脱不开干系。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特使突然出声道:“你是说,虫子入口后因口腔内的水份而剧烈挣扎,不断分泌腐蚀液体腐蚀掉了死者舌头,见血疯长后顺着血液钻入死者体内?”

    宋祈安回眸望向特使,坚定回道:“正是。”

    特使冷哼反驳道:“如此痛苦,驸马为何竟一声不吭?甚至在下人为他更衣之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模样?”

    宋祈安露出了礼貌而又不失礼的微笑:“这便是需要诸位大人悉心调查的事了,臣女所言只是根据尸身反应做出的合理推测而已。”

    特使:“那我只问你一句,现在是否可以确定,死者死于血隐虫之毒?”

    宋祈安依旧微笑着:“确定。”

    特使死死盯着宋祈安,仿佛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端倪,但宋祈安始终只是礼貌微笑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破绽。

    两人往来间几句再寻常不过的案情讨论,却听得院内众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停尸院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闷。

    “尸体既已查验过了,便随本官去刑堂吧。”萧云景拂了拂衣袖,转身便往院外走去,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该走的走,该收拾的收拾,所有人复又回到了忙碌紧张的调查工作之中。

    宋祈安将装有虫子的锦盒收好,同那位看自己似是十分不顺眼的特使施了一礼,转身跟在萧云景身后出了院子,没有人愿意被特使盯上,皆垂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鱼贯出了院子,片刻后,只剩下特使一人,立在崔鸿之的尸身前,盯着尸身嘴角处的一点红痕,陷入了沉思。

    宋祈安行至半道儿,发现那位特使没有跟上来,顿住脚步,转身望向停尸院方向,遥遥便见那人背对着院门外的一颗梅树前,高高竖起的马尾随风而动,梅树落雪,被那人以内力轻轻震开,一袭黑衣整洁如新,没沾上半点雪水。

    不知怎么的,宋祈安突然觉得自己似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背影。

    在那人回头之前,宋祈安神色如常跟上了萧云景,紧接着,宋祈安听到了萧云景将身侧的老者称呼作“贺老……”

    “贺老?!”宋祈安愣了一瞬,很快便意识到,眼前这位发须花白被众人以礼相待的老者,竟是前太医令,如今的太常寺卿贺书阳贺大人,自己的父亲宋昌明刚入太医署时,便是在这位贺大人手下做事。

    “原来是贺大人,臣女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

    贺书阳只是笑了笑:“无妨,看来这坊间谣言多半是不能信的,起来说话吧。”

    宋祈安垂首跟了上去:“其实也不算谣言,我的确不擅武艺,花拳绣腿着实不堪一击。”

    贺书阳:“南疆那种湿热贫瘠之地,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想着去那种地方?一待就是三年?”

    宋祈安面不改色:“实不相瞒,因为臣女看上了神木阁掌门之子沈淮之,但他总躲着臣女,臣女干脆便入了神木阁。”

    贺书阳眉心一跳,险些绷不住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刚刚宋祈安一番查验尸体的手段出神入化,贺书阳本以为宋家女终于能有点出息,以宋祈安这样的学识,此番事了,入宫做个医女绰绰有余,宋家世代医官的清流名声可算是保住了。

    谁承想宋祈安语出惊人,全然没把贺老当外人,跟她那纠缠太子的妹妹如出一格,一模一样的“随心所欲”,虽然礼朝女子有自主选择婚配对象的权利,但上赶着追着不放,实在有失贵女风度,这种行为,也是会被人看轻的。

    贺老面色的变化宋祈安看在眼里,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看上了沈淮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除了沈淮之,她也没想着再嫁给谁。

    “当然了,顺道学些用毒炼毒之术,也可以更好的保全性命,一举两得。”宋祈安这说的也是实话,武林高手她是不奢望了,但任何可以保命逃跑的方法,她都很是愿意尝试学习,即便没有沈淮之,她早晚也会去神木阁求学。

    这句像极了找补的话,贺老自然是不相信的。

    于是乎,在贺老不动声色“为宋昌明哀其不幸”的轻声叹息中,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大理寺刑堂,在陈虎的指引下,宋祈安小心翼翼跟着贺老从刑堂后门走了进去,走了没几步,便听得前方刑堂之上传来了萧云景的声音,隔着两道屏风,萧云景正在审讯崔鸿之府上服侍的下人。

    萧云景:“崔驸马的贴身侍从何在?”

    一个看起来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战战兢兢站了出来:“小人瑞祥,是驸马的贴身侍从。”

    萧云景:“驸马昨夜都做了什么?衣食住行不要有任何遗漏。”

    瑞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道:“启禀大人,昨日除夕,崔驸马一早就在书房作画准备节礼,没有出过门,直到午后,驸马用过茶点后回房小睡了片刻,就去了汤池,日落前奴才看时间差不多该准备去宫宴了,便命人将衣饰拿去了汤池,给驸马更衣之时,他突然就……”

    瑞祥边说,侍从边奉上了从崔鸿之书房拿来的字画,他昨日的确新作了幅“江山图”,用以作除夕节礼献给皇帝。

    之后昨日崔府的饭食被一一呈了上来,接连送到了屏风之后,昨日崔鸿之胃口不好,朝食只用了一点,故而午后厨房又备了些茶点,同样的,崔鸿之对那些茶点也没什么胃口,几乎没怎么动筷,而崔府一向节俭,厨房本准备将那些点心饭食稍作加工,赏给府上的下人算作加餐,还没来得及分下去,府上就出了事,这些饭食点心也阴差阳错被保留了下来。

    宋祈安一一将饭食查验,确定其中没有混入任何毒虫毒草。

    那么问题还是出在汤池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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