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两个时辰前,正是宋祈安入城门的时间,但即便时间对得上,虫子也不是凭空就能跑到驸马房间去的,特别大婚在即,崔鸿之身边还满是侍婢随从。

    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驸马之死非同小可,宋祈安又偏巧从南疆归来,金吾卫不来查上一遭,对谁也不好交代,信息量一时有些大,宋昌明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其中分辨出重点:“来人,带诸位大人下去查,特别是大小姐的东西!”

    谢北辰出了名的铁面无情,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被他盯上的人若查出点什么问题,少说都得扒层皮,事关重大,宋昌明不敢怠慢,亲自带谢北辰去宋祈安卧房看过,确定其并没有装病装晕,身上也无异常,紧张的气氛这才稍有缓和,几人正准备退出卧房,谢北辰手下来报:“将军,宋府二小姐宋祈宁那边有些问题……”

    宋昌明登时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忙解释道:“谢将军恕罪,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下官这就去看看,小女不懂事,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谢北辰没有出声,只意味深长瞥了身侧左郎将陆乘渊一眼,陆乘渊带着宋昌明匆忙赶去“解围”,谢北辰则立在宋祈安卧房之中,隔着一道雕花屏风,静静打量着被杜月姝挡在身后,只露出一缕碎发的宋祈安。

    两个时辰前,宫宴将开,驸马崔鸿之沐浴之后由下人服侍穿戴衣冠之时,突然口吐黑血倒在了地上,等下人反应过来想叫医师时,崔鸿之已绝了气息,同时口鼻之中钻出了一只形状可怖的血色小虫,下人眼疾手快用手边茶盏罩住了那只虫子,匆忙将此事上报给了天子。

    升平公主大婚在即,驸马却在新婚前三天——除夕夜,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出了事,天子震怒,直接将此事交给了大理寺严查,金吾卫辅助调查,谢北辰刚刚确定那只虫子的来历,就收到了城门口侍卫传来的消息称“不久前疑似有神木阁弟子入城”。

    “宋祈安……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谢北辰收回目光,带人往相隔不远的宋祈宁住所而去,而彼时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宋祈安眉头紧蹙冷汗涔涔,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攥住了身侧母亲的衣袖。

    在宋昌明的劝说下,宋祈宁只得将姐姐的包袱交了出来:“你们……别弄坏了我姐姐的东西……”

    谢北辰入内,手下刚好打开了包袱,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银钱、干粮、伤药外,还有一个被单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八角点心盒子形状的事物,在一众人等神色各异的目光下,包裹着盒子的层层遮掩被扒开,露出了一个黑青色圆扁圆扁的木匣,未免匣子里钻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众人纷纷退后,只谢北辰一人持剑挑开了那只通体散发着诡异光泽的匣子。

    无事发生,匣子里没有活物,众人上前一看,发现匣子里装着的,是一些白灰……而那灰烬之中,还残留着几段碎骨。

    那是一个人的骨灰。

    宋祈宁面色一紧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宋昌明死死捂住了嘴,命人带了下去。

    谢北辰面无表情望向宋昌明:“宋大人,这匣子我们先带回去检查了,天色已晚,宋小姐身体抱恙我们便不打扰了,不过,我们还有些事循例要向宋小姐请教,若是宋小姐醒了,还请宋大人尽快将其带至金吾卫,有劳。”

    金吾卫带走了宋祈安近年来与家中所通书信、所寄之物,同时还有那只装着骨灰的匣子。

    宋昌明躬身将谢北辰送了出去:“下官定全力配合谢将军调查,将军慢走。”

    待宋昌明返回厅堂,已是冷汗涔涔,杜月姝与宋祈宁皆面色凝重立在厅堂外望着他。

    “还下着雪,怎么都不穿外袍站在这里?”宋昌明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这般开了口,杜月姝和宋祈宁总算暂且松了口气。

    宋祈宁红着眼跑上去拉住了宋昌明的衣袖:“爹,姐姐跟害死驸马的人一定没有关系!等她醒来,把话说清楚就好了对不对?”

    宋昌明顿了顿,拍了拍宋祈宁的手:“那当然,官府那边会把事情查清楚的,别担心了,去照顾好你姐姐。”

    “嗯!”宋祈宁抹了把眼泪,乖巧提着裙摆往内院跑去了。

    驸马遇害,大理寺主审,而大理寺卿萧云景与宋家,正巧有几分交情,早年萧云景的儿子萧见明早年体弱,得宋昌明调理有所好转,如今已是左武侯大将军麾下一名副将,每年年节,萧寺卿都会亲自登门拜会宋昌明,只要没有确实证据将宋祈安和驸马的死牵扯在一起,金吾卫就算怀疑,也不会对宋祈安如何。

    看着宋祈宁的背影消失在院墙里,宋昌明与杜月姝对视一眼,屏退左右,回到了自己卧房。

    “老爷,崔驸马的死既已与神木阁扯上了关系,即便萧寺卿帮忙周旋一二,安儿也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对不对?”

    宋昌明点了点头,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安儿信里提到的‘沈淮之’,也是神木阁的人吧?”

    杜月姝的父亲是武将出身,在江湖上也有几个朋友,早在三个月前收到女儿的来信,杜月姝就托江湖关系调出过沈淮之此人,据他们当时收到的消息来看,沈淮之是个孤儿,自幼被神木阁掌门收养视作亲子,是未来神木阁的接班人,算得上风姿卓绝能力出众之人。

    也正因如此,宋家上下对这个即将上门来的“女婿”早已期待满满,暗戳戳激动了好一阵子。

    谁承想,期待已久的团圆之日,竟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事。

    “三月前送到京州的信,加上路上送信的时间,也就是说,至少在四个月前,神木阁和沈淮之此人都无事,我刚刚已请人去江湖上打听消息了,一切尚未有定论,先别急,等安儿醒了,你陪她一道去一趟金吾卫,我也会请父亲的旧部帮忙问问案子的情况。”杜月姝到底是见过刀枪血雨的人,越到危急时刻,她便越是镇定,这对宋昌明来说,是种极大的安慰。

    这一夜,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时刻,人心惶惶的除了宋府,还有升平公主府……

    升平公主李清歌为了三日后的大婚已准备了数月,光是衣饰礼品就更换了三批,因着婚期在年关里,借着紧随其后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李清歌还从西域诸国请来了数位乐师舞者,筹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歌舞表演。

    “岂有此理!驸马身边都是谁在伺候,还不给本公主滚过来!”接二连三的碗碟碎裂声伴随着李清歌带着哭腔的怒吼声不断回响在公主府,一众奴婢仆从跪了一地。

    为首的侍婢琳琅战战兢兢回道:“启禀公主,崔府那边伺候驸马的人都被大理寺带走了。”

    “大理寺……对,父皇已经命大理寺去查了……对对对,本宫怎么忘了……”李清歌愤怒的情绪渐渐有所缓和,如梦初醒般蓦地回过头,望向地上的一众仆婢,良久没有说话。

    琳琅见状,出声试探道:“公主,还有一事,您需得尽快决断……三日后的灯会……”

    婚事变丧事,李清歌哪里还有办灯会的心情,沉默片刻,李清歌抬手卸下自己满头的钗环随手丢在地上:“琳琅,明日你去找母后,就说……本公主哀思过度,不愿见人,一切请母后帮忙决断。”

    “是,奴婢明白。”琳琅左右一望,一众侍婢纷纷退下,只留下几个内院伺候的人一一捡起了李清歌丢在地上的衣饰,房内被清理干净之后,琳琅拉上了李清歌卧房的纱帘,躬身退了出去。

    珠帘轻动,一个人影从里间走了出来,在房间一角点上了安神香,而后坐在李清歌身侧,抬起两只满是疤痕的手,为她不轻不重按起了头:“公主节哀,早点休息吧。”

    浩浩荡荡的驱傩队伍从宫门舞上了长街,“瘦鬼涂面赤双足,桃弧射矢茅鞭打”,鼓乐声笑声尖叫声走街串巷而过,最后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次日清晨,正月初一

    宋祈安醒来时,地龙烧得正旺,屋内有股好闻又熟悉的味道,是安神香。

    宋祈安已经有一年没回过家了,这样温暖宽敞的房间,是神木阁没有的,宋祈安有些恍惚,她睁着眼睛四下望了望,仍觉头晕恶心,正想闭上眼再好好休息一下,却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宋祈安坐起身来,惊醒了伏在床榻边守了一夜的宋祈宁。

    “阿姐,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这就叫……”宋祈宁话没说完,便见宋祈安突然翻身下床,疯了似的屋里四下翻找了起来。

    “阿姐,你在找……昨天那个包袱吗?”除了那个包袱,宋祈宁想不到别的东西,但她该怎么向阿姐解释,包袱里包裹得最严实的东西,已经被金吾卫带走了。

    宋祈宁支支吾吾将宋祈安扶到塌上,准备好的解释之词一句没用上,被宋祈安通红的眼睛只那么一瞪,她就什么都招了。

    好在宋祈宁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宋祈安在听完她事无巨细的情景重现后,虽依旧沉默着面色看起来不太好,但人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升平公主去年不是还忙着往戏园子跑,全无成亲的念头,怎么今年突然就多了个崔驸马?”宋祈安自入了神木阁,成日忙得不可开交,两耳完全没时间去闻窗外事,唯一知晓外界信息的来源,便是妹妹的家信,诸如什么京州名画“月夜孤舟图”、莲生公子不再唱戏、永乐坊改做饭馆什么的八卦,都是妹妹怎么说,宋祈安便怎么听。

    宋祈宁压低了声音:“这升平公主的驸马姓崔名明,字鸿之,是中书令刘文墉的得意门生,我信里有写过的,那副‘月夜孤舟图’,就是这崔鸿之画的,据说此人对升平公主一见倾心,今年……啊不对,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去年中秋,这崔鸿之酒后吐真言,在中秋宴上,当众为升平公主赋诗一首,引得满堂喝彩,京州无人不知其对公主爱慕之心,之后大约也有中书令刘大人牵线的功劳,没多久皇上就赐婚了。”

    “升平公主就答应了?”

    宋祈宁疑惑摇了摇头:“崔鸿之可是探花郎呀,仪表堂堂文采斐然画得一手好画,还一心钟情于公主,为何不答应?”

    本朝公主养尊处优,三位公主除了二公主李清然稍微端庄一些,剩下两个那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娶回家那就是惹不起的祖宗,城中适婚男子对迎娶公主这样的事,大多避之不及。

    公主成婚本就不容易,比起日后被指给没有感情的陌生人,嫁给喜欢自己的人,也算是一种选择。

    宋祈安愣神间,宋祈宁却是急得坐上了榻:“阿姐,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回事?还有你那个朋友呢?他怎么没来?”

    宋祈安似是在思忖着什么,沉默片刻:“宁儿,时候不早了,去跟父亲说,我要去金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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