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我的药呢，聊够了没有？”才僵持一会，于齐那边已经没人了，十人左右都挤在这边等待发药，他们是真不耐烦了。
顾鱼刚想开口，不经意瞥见于齐在看这边，立即噤若寒蝉，也不想要水以痕回复了，默默低着头发药。
“不会说话？”
“舌头割了吧，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动手？”于齐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木椅，站在脸上还带着僵硬笑容的水以痕身边。
水以痕能闻到一缕淡淡的木香，是身旁白衣男子带过来的。
“还有这位小姐，不会笑也可以不笑。”
两句话对水以痕来讲都不是什么好话，可以归属到恶语伤人心那类，语气却截然不同。
一句冷酷无情，训无恨也无。
一句似笑非笑，训无恨也无。
水以痕欲言又止，这是在说她笑的难看吗？她僵硬缓慢地收起脸上笑容，偏过头让自己不去看于齐，免得待会被他说不会眨眼可以不眨。
“有没有人在意我啊？我嘴干，要喝水。”轨点灯骂累了，也不知在吩咐谁去给他倒水，不过谁也没搭理他，自己默默去找水了。
方才催促顾鱼的男人极度不满，语气尖锐道：“现在什么人都能当医师开医馆了？真是鱼龙混杂，动不动吓人真没礼貌！”
水以痕也属实被于齐说过不会笑，但她并没有多生气，被问是不是男子这怎么让如花似玉的美人笑得开心笑得自然？
她此时却在于齐打抱不平：“不知你是否为这汤药买过账？旁观者清，出言无状的是你。”
那男人摇摇头，依旧理直气壮：“没付钱怎么了？他们自己不收钱的，说得好像我多缺钱似的。”
“何况这破医馆看上去不正经也没什么名声，谁知道这清成水一样的是什么玩意，有没有作用，我愿意喝都是给他们面子！”
水以痕刚想反驳辩解，于齐又抢先开口。
“对他无需争理，刀给我。”
顾鱼一连哇了好几声，于医师太帅了，能动手绝不动口，自己是个女人就得嫁给他了……不，于医师喜欢男人，现在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那就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吧，顾鱼虽是更喜欢女子些，但若是于齐的话，可以勉强接受。
于齐怎么也不会想到，张着小嘴一脸痴呆样的顾鱼给他递刀的时候在想要怎么嫁给自己。
这把小刀锋利至极，刀身顶端是弯的，显得更加尖锐，在手上轻轻一划便可见血。刀柄呈浅蓝色，印有两个鱼形图案。
于齐走近一步，男人后退一步，直到无路可退的墙角。
男人惊慌失色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能动我，我可是……”
刀尖贴在他脸上，已渗出血，真实的疼痛感让他不敢再威胁对方，惊慌求饶：“对、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没有让刀尖更深入他脸，于齐冰冷开口道：“我不需要你的面子，不如——”
男人脸上的刀尖移到了脖颈，还没等于齐说完，顿时腿软晕了过去。
于齐：“？”
顾鱼：“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以痕不懂他们所意，于齐拿刀动手让她不知所措，别人出言不逊在先，也不至于杀人灭口，一下不知该站哪边。
顾鱼接过于齐手里的刀，笑意未减半分：“于医师，他倒在你怀里，你可得对他负责。”
“把他扔出去，让他醒了自己找家。”
于齐看见水以痕踏出半个馆门，上前叫住了她：“不探讨一下就走？你中完毒还吃过什么？”
水以痕坦白道：“我吃了五祁的缓解丸，打算体会到毒发何感后吞一颗，可降低两层毒阶，将五祁转为三汀。”
“察觉到这个毒算不上五祁之症，直到进医馆也未曾更难受。若是要等几天，我选择放弃，我并不能预知危险程度。”
她稍歪过头问道：“那些药是你煎的吗？你认为这毒的毒阶是几层？”
于齐认真道：“你做得很好，放弃接触未知的风险，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他们若是你，想的都是尝都尝了，反正解药在手，一定得有什么收获才行。这是错误的决定。”
他指了指医馆正中间的桌椅，寻常人家都会放四把椅子围住桌的四边，这里却只有左右两把，笑了一下道：“坐？”
顾鱼还在一脸不满地收拾碗，轨点灯此时已不在医馆，或许是在馆内找不着水出去了，医馆的毒患也尽数回家，除了门外还躺着个顾鱼扔在那的。
水以痕之前主动提出探讨，也不好拒绝，她心中还有一万个不解，坐在了右边的椅子上，等着于齐再说点什么。
于齐随意地坐在了另一边，伸手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放在水以痕那边，面无表情道：“这毒确实是五祁，不过药不是我煎的。”
顾鱼在旁边收拾碗弄得叮当响，停下动作举个手道：“是我煎的！”
水以痕心道，煎出无色药能心甘情愿打下手，那面前这个男人也不容小觑。
“我能看看你自制的缓解丸吗？无名？或许我能帮你取个名。”于齐又撑起一边脸看着她。
只见一颗浅绿色小圆丸出现在水以痕手中，于齐从她手中接过那颗药丸，纤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蜻蜓点水的一下。
无喜无悲，水以痕竟并未反感。
于齐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想了一会，胸有成竹道：“不如叫——”
“绿丸？”
“…………”
“听我解释，以色取名，不会太暴露内涵。你这个做的不错，你是三巨的人？”
水以痕摇摇头：“不是。”
于齐顿时来兴趣了：“你想进吗？想进哪个？”
“栖谷，不过也不是我想就能进的。”水以痕说着就要去拿于齐手里的……绿丸。
于齐一下收回了手，水以痕抓了个空。
“？”
“这颗不如送给我？需要的药材我可以送你一些。”于齐笑着道，“或许你也可以自挑自选。”
水以痕摆摆手：“不用了，我府里还有很多，你想要就拿去吧。说起来我也应该回府用膳了，先告辞了。”
她起身欲出馆门，于齐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也并未再阻拦。
医馆里只剩下两人，顾鱼兴奋道：“我收拾好了！残渣都倒掉了，整整齐齐的，谷主，这些碗谁洗？您不用做这些粗活，要不把知响叫过来陪我洗？”
“扔了。”
就简短的两字，让顾鱼怀疑自己的耳朵，仔细询问道：“谷主你，说什么？”
于齐自然不会再说第二遍。
顾鱼同手同脚走到于齐身边，带着些撒娇请求的语气道：“谷主，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发药，已经用了二十六只碗，一共从谷中带来五十只碗，用一回扔一回的话——”
“你真当我开这馆当真是一时兴起，无聊想管闲事？”于齐面无表情拿起桌上的茶杯。
杯内是满的，是刚才倒给水以痕的，对方未曾碰过的。
顾鱼严肃道：“我懂谷主所意，医馆自然不会什么毒都接待，这次碰上谷内之人挑事，属下定会查到此人，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不想混了，竟敢用谷中毒害人！”
水以痕才踏进府门半步，就听见女人大喊大叫，还有砸碎陶瓷清脆的响声，从水优姊的卧房中传来。
午膳抛之脑后，很是焦急，柳眉微皱，搭上她那双眼，即使无泪也显得楚楚动人。
没有立即跑向水优姊卧房，而是去了她的小医馆，由于太心急，平时稳健翻柜抽屉的动作也略显笨拙。
翻到了想找的药，柜没完全合上就跑向水优姊卧房。
屋内乱七八糟，水优姊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她们的父母水益何缘则坐在床上，三人看上去都各怀心事。
“小痕回来了？用过午膳了吗？”何缘眼眶还是红的，见水以痕进来，勉强挤出个笑容。
水以痕未答复，半跪在水优姊旁边，帮她把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拿出土褐色药丸。
“吃一颗吧。”
水益怒道：“吃吃吃，吃什么吃，吃这么久了有半点用吗？”
水优姊已接过药丸准备送入口中，听见水益的话，又缓缓放下手。
何缘轻拍旁边的水益，叹道：“老益啊，少说点。”
“阿娘，这是发生什么了？”水以痕小心翼翼地握住水优姊拿药的那只手问道。
“你妹妹她不肯穿萧家送来的嫁衣，咱也不好驳回，但这孩子就是倔，说什么也不要，还跟你父亲大吵一架，你看看这……”何缘略微带着些指责的语气。
水益立刻接上何缘的话，看着水优姊不满道：“必须穿萧家送来的！这是人家的心意，岂由得你胡闹？”
水优姊从水以痕进门起就一语不发，安静得如同不存在。
“我当是什么，嫁衣而已，不愿穿就驳回，你们要是碍面子，那我去。”水以痕未看床上的二人，轻触水优姊的臂弯，“小优乖，把药吃了。”
水优姊眼眶微红，眼神空洞，缓慢地将手中的药送进嘴里，喃喃道：“姐姐……”
床上二人不再发话，也并未离开，水以痕这才注意到妹妹白皙的脸上带有一个发红的手印，站起身问道：“你们打她了？”
何缘轻声道：“小姊不小心顶撞你爹，你爹他也是一时心急，没什么事，都不要闹的不愉快……”
水益这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无一丝悔过语气：“是我不好，我在气头上，若是优姊能有小痕一般听话，我也不至于动手。”
“你已为人父，可否收敛一下性子？若真如你所说，何谈小优不听话？”水以痕无奈又生气，“是小优成亲还是你们？她为自己做决定也是错吗？”
水益原本就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听水以痕这么一说，粗眉怒皱，却还是一言不发。
水优姊瞥见父亲凶狠的神情，害怕水以痕也被他训罚，嘴唇不住颤抖，轻声道：“姐姐不要说爹爹了……”
“怎么不能说？你我都无错。”水以痕打断她的话，略显不悦道，“小优是软柿子没错，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你们随意捏，为人父母，对自家孩子这般，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未可知。”
水益瞪大双眼，欲言又止。
何缘又挤出个笑容，对比之前的更显僵硬，把带有细纹的手放在水益臂上道：“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小痕，我知道你生你爹的气，但是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水以痕依旧不悦，也并未反驳打断，想听她的母亲还能怎样撇清父亲的错。
何缘继续道：“你们两个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做爹娘的怎会不疼不爱？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委屈我们也不可能委屈孩子。”
“你看看你爹，你要什么珍稀药材他都愿意为你寻，对你还不好吗？”何缘说到这里已经挂不住笑了，近乎是动怒般说出来。
“只是小姊的想法真的对吗？萧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府，送来的嫁衣也是十分漂亮贵重的，驳回不仅失了自家面子，萧家也没有面子。”
水益看着水优姊怒道：“不穿萧家送来的想穿谁的？你别是勾搭了外家男子！你和萧旭是我们做主没错，但人家也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外头多少姑娘日思夜想！”
这个家，水以痕想不到什么狠毒的词去发泄叱骂，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心口闷闷的，无力却难受，熟悉又陌生。
水优姊轻声又带着一些焦急，“不、不是这样……我没有勾搭别人，爹爹，求你……不要生气。”
“我穿……”
两个字，水以痕已不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都存在？或者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