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宗?”
秦折细细咂摸着这几个字,在偶尔扫过的迷离绚丽灯光下,脸上情绪讳莫难测。
声音又阴又冷,是他惯常的声调。
秦家算是厄渡村背后的财主,虽不是唯一的财主,但绝对是最大的财主。这么多年秦家家主秦折的爷爷秦镇,一直资助不断。
而秦镇资助厄渡村,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秦折。
这几年顾不周偶尔会跟秦折打交道,多少了解他的脾气。
秦折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阴晴不定,乖戾无常,你几乎看不出他高兴不高兴。人常年混在灯红酒绿里,一身风流简直腌进了皮肉里,外人眼中绝对的纨绔富二代。
知道自己早早会死,又钱多的花不完,大部分人应该都会选择尽情享受吧。况且秦折不仅钱多,人还是个帅逼,这纨绔让他当的,甚至有了合情合理那味。
但顾不周知道,他风流纨绔的表象下,还有绝对的无情。
没什么人情味。
所以,这个要求他提的,心虚的厉害。
唯恐秦折翻脸不认人。
果然,他听见秦折轻佻的笑了一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是我家祖宗了?”
顾不周忍不住掴了一巴掌自己的臭嘴,忙说:“我说错了,说错了,我家的,我家的...”我家的祖宗还不成吗?!
秦折:“......”莫名更刺耳了。
“既然是你家的,你让我养?”
声线越发冰冷,冷哼一声,啪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秦折未动,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玩,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似是在等着那边的人再打过来。
厄渡村。
顾不周蹲在家门口的木墩子上,看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又结结实实蒙了。
这阴晴不定的怪脾气!
怎么好像还更加不高兴了?!
明明就是他说报销一切费用让他把人带回来,他说他家的有什么不对?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顾不周回头看见任姩踱着步子走来。
哔了狗,他刚才好像说了她的坏话!
顾不周又暗暗骂自己这张贱嘴,赔笑道:“祖宗...啊呸!任姑娘,出来溜食啊?”
啊呸!
什么都不吃,溜什么食!
话已说出口,顾不周也破罐子破摔了,等着听任姩的反应。
任姩这人虽疏离缄默,但有一个显著的优点——绝不说假话废话。
“我要走了。”
走了?走了?走了?
现在?去哪?
“去哪儿?”
任姩没答。
虽然他是想让秦折把人接走,但现在猛然听到任姩要走,顾不周顿时有点心慌,“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去哪儿?”
他们村又偏僻的很,大山沟子里,她一个女孩子,身上还有伤。
任姩指了指顾不周手里的电话。
顾不周不明就里。
这几天任姩在村子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了解何为网络,几天下来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算是了解了七七八八。
已经能理解类似千里传音的手机了。
“我有事情要做。”任姩说。
指了指他的手机,又说有事情要做,顾不周猜测说,“跟秦折有关?”
任姩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丢东西了,要找回来。”。
虽然任姩还是没有说到底什么事,顾不周竟然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竟然回答他了!
真是感动天感动地!
还没等顾不周感动完,任姩转了个身的功夫,就消失了...
消失了?
消失了!!
这就走了!!!
顾不周瞬间从木墩子上弹了起来,喊了两声任姩的名字,没有听到回答后,终于确认她真的走了。
顾不周慌了神,想了想只能再次给秦折拨了回去。
看着再次拨来的电话,秦折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又晾了两秒才堪堪伸手点了接通。
“折爷!任姩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顾不周急里忙慌的,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只得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啊,她刚才站这说要走,然后转个身就没影了!”
秦折沉默了好几秒,抓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抓的过紧而微微泛着白,嘴上说,“走了就走了。”
顾不周:“......”
不是,真不管了?
“不行啊,她身上还有伤呢?”顾不周想起任姩身上的伤,更加不放心,“而且这大晚上,她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伤?”
“对啊!”顾不周急急说,“莽林行刺的那天晚上,你走后她突然吐了一大口黑血,好像是中毒了,人也挺虚弱的,但她一直没说。”
“我觉得这几天她一直在养伤,现在应该是修养的差不多了。”
顾不周突然想到,如果不是要养伤,任姩那天晚上大概不会同意跟他回村里,早就跟着秦折走了。
中毒?
秦折蓦然想到那道射向他的刀鬼毒,而任姩救下他后,偏偏走到了他身后一点的位置,还把背对着暗夜。
现在想来,这套动作完全没有必要。
那道毒,是射到了她背上!
刀鬼之毒,轻者烧灼肌肤毁人经脉呕心沥血,重者直接暴毙致命。
“有说去哪没?”
“只说丢了东西,要去找。”
挂了电话秦折微微垂着头,手机被他要掉不掉的拎在手中,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他乌发黑衣,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琉璃灯光下泛着冷光,眼尾总有缕若有似无的红气,如地狱的烈火,整个人显得黑暗沉郁。
虽是如此,却更有一种强烈禁欲味的性张力。
有些人就是被这样的他迷得死死的。
这不,一看他挂了电话,立马有一个女人迈着猫步端着酒杯走到了他身边坐下。
“折爷~,我们——”
“滚开!”
女人看他脸色不对,眼中戾气重的仿佛要把人吞了,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打了个冷战后,女人悻悻起身离开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秦折起身往包厢外走。
刚走出包厢,一抬眼,秦折突然在包厢走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身段修长,黛眉如画,肤白胜玉,只露了半张脸,已经是凡尘难得一见的惊绝。
是,任姩。
被两个中年男人围着往包厢里走。
男人看任姩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贪|欲。
落在那身白衣上,脏的要命!
秦折眼睛沉了沉,抬脚拐进了任姩进的包厢。
包厢里乌烟瘴气,烟酒味呛人熏眼,秦折进去的时候任姩已经被簇拥着坐在沙发上,一圈肥头大耳舔着大肚子的男人立马围住了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任姩始终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沉静的仿佛被人下了降头。
秦折走到任姩身前,与任姩一桌之隔。
“起来。”
抬头看见秦折,任姩脸上也没多大表情,低头又看向舞池中央跳舞的舞女和少爷们,说,“我还有事,不能起。”
“我再说第二遍,起来。”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秦折此时脸色极难看。
“我说了我还有事。”任姩没看秦折,眼睛一直盯着舞池,似是对那些跳舞的人极有兴趣。
秦折顺着任姩的视线,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舞池,然后他看向任姩身边的男人,声音又冷又沉,说:“给你们十秒,立马滚出去。”
包厢里坐的也都不是普通人,现下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威胁,那就是啪啪打他们的脸。
“这话稀了奇,包厢是我们订的,你让我们出去?小子,不合适吧?”似是觉得秦折的要求太过无理,好几个男人都发出了冷笑。
“我们要是不出去呢?”
“那就打到你们滚出去为止。”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
众人都扭过头看向秦折,只见孤身站着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乌发,眼睛漆黑如墨,眼尾似是流动着红气,脸虽极俊美,但一看见他只会先觉得煞气扑面而来。唇色也比常人的淡几分,似有病态,这让他的面有阴丽之相。
“小子,口气不小啊,就你?”男人语气很不屑,似是认定秦折是个病秧子。
“十...九...”秦折开始倒数。
“切~”有男人发出不屑的嘲笑。
“八...七...”
“他,他好像是那个秦折!”这时,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认出了秦折。
“哪个秦折?”
“还有哪个秦折,秦家少爷呀!传言短命那个!”男人语气有点急了,“他仗着自己命短,跟人打架向来不要命,我们哪能跟他玩命!”
“六...五...”
秦折的名号大概比他这张脸有名的多,一说出他的名字,就开始有人动摇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短命的疯子拼命。
“四...三....”
“走了走了,家里还有点事。”
“我也走了,老婆刚刚就喊了。”
“......”
不一会儿,围在任姩身边的男人就走了个干净。
舞池里的舞女少爷们见这情况,也慢慢停下了动作,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
秦折抬脚走到任姩身边坐下,抬眼穿过烟雾,对着舞池里停下来的人说,“别停啊,接着跳。”
他又伸手摸出钱包,随便抽了一张卡撂在了前面的茶几上,说,“这卡里有两百万。”
众人:“......”
秦折背靠着沙发,下巴微抬,眼睛半眯着斜斜看了身边的任姩一眼,说,“这位姐姐今儿个想看跳舞,你们谁有能耐让她笑一下,这卡,就归谁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沙发中间过分年轻漂亮的女孩,虽然姐姐这个称呼不太对头,但钱很对头就是了!
不消片刻,舞池里更加热闹了起来,男男女女跳的愈发用力,舞姿也越来越露骨,甚至有些剑走偏锋,越跳身上衣服越少。
秦折偏头看任姩,跟第一次见她时的暴躁彷徨相比,她这几天像是突然明白或者接受了什么事,整个人显得过于平静。
就像,那天她说自己丢了花,所以一时不能接受。而今天的她,像是接受丢花的事实了一般。
秦折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吸引任姩目光的舞池,若有所思。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动了七情六欲,还是——”
“只喜欢你。”
任姩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