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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暮雪亦白头

    “你最害怕什么?”

    “死亡。”

    *

    喻文州与你的相遇并非是件什么愉快的事。

    对蓝雨大掌门来说,在执行计划的时候掉进忽然出现的坑中,把那正从坑底爬绳而上的人砸个正着,最后还晕死过去,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好说的。

    那是三月以来的第一场梨花雨,纷纷洒洒的落在青丝上,让人不禁驻足。喻文州收回下意识探前想帮你拂开落花的手,看着腿上包扎得稳贴的伤口,不禁扬起嘴角道谢。

    你瞥了他一眼,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后合上药箱,“你再怎么笑,也不能抹去你把我辛辛苦苦采到的草药砸个稀巴烂这账。”

    “我也没想抹去。”喻文州望向远处向他招手的黄少天一行人,朝她拱手:“大会过后,喻某定将姑娘的草药如数奉还。”

    摆摆手,你似乎不耐烦地催促他离去,却在他踏着满地雪白走出栏栅时扔他东西,看着他身手利落地接住朝自己后脑飞来的药瓶,拿起药箱向着反方向走开,“桃瘴林里倒下,可没人给你砸了,喻公子。”

    仿佛仰面便能看清像无数雪花一样飞舞着的花瓣,喻文州驻足回望,梨花伴随着春风飘扬,落满鬓间后又随着脚步不断坠落,忍不住在唇边荡漾开去发自内心的笑。

    背向而驰,是后会无期,还是有缘再见。

    纷纷绕绕十几载,挥着袖间的那抹清辉,从弟子坐上巅峰之位。岁月摈除太多的变数,彷如由始至终都温润从容的喻文州,这次却不自觉期待起这个答案。

    *

    对向来漂泊无定的你来说,喻文州不过是个行路中的过客罢,即使这过客有着你一直寻找的东西,即使这过客陌上人如玉更世无双,但从看到他腰间那藏在剑匣内的锋芒开始,你便熄心了。

    那份责任,不是你能撼动的,所以你选择一笑而过。

    只是为什么……你连续看中的二个都和蓝雨有关?!

    你看着不久前还在你怀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卢瀚文,现在正和喻文州身边的人叽叽喳喳闹着而后被他一声令下乖巧安静下来。

    “所以说……这孩子是你接班人?”

    “唔,少天的。”

    怎么现在一个个有天赋的都早早被人挖去了,你有点忧愁。

    “啊啊啊姐姐小心!!”

    “嗯?”

    刚刚还在盘里的面粉迎面扑来,你还来不及闪身便被喻文州揽住背过身去,洋洋洒洒的粉末缭绕在周身,你咳了好几声抬头入眼的便是为你挡去所有的喻文州,半身的白色。

    “啊……掌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喻文州现在这幅样子能放声大笑的,大概也就只有在蓝雨里地位和他不相上下的黄少天和从不悚他的你了。

    喻文州有点无奈你这么小没良心的,看了黄少天一眼,伸手拍掉一些粘着你肩头的面粉后便起身去洗漱干净。你好不容易止住笑,抬手招过那头不知所措的卢瀚文好好安慰后问他:“你们掌门,最近可有受伤?”

    卢瀚文摇摇头有点疑惑地望着你,你抿嘴笑笑只让他去看药熬好没还顺手塞了他蜜饯先解馋。

    夜幕已至,空旷的街道早已无人,两旁的商铺门也紧闭着,偶有所闻的马蹄声穿街而过,你轻敲着木板门,听那人温和的声音,你敛了敛表情。

    喻文州脸上的笑仍是自若,丝毫不在乎只着中衣便来见你,“最近平道派又开始蠢蠢欲动,姑娘怕是见多这毒了吧。”

    暗沉的黑夜中狗吠不时传来,喻文州失笑看你不知是太过入神于切脉还是不想与他说话,让沉默在你们两人中蔓延。他本就在传书让徐景熙过来一趟先暗自把瀚文的毒解掉,却不料那孩子出去一趟集市把你给招来了。

    他自身的倒是不大紧要,药理他虽不精通但还是有个基础,缓解还是懂的,可现在还不是把这毒给完全瓦解的时候。这么想着的喻文州却忽然被你拽住胳膊,金针出手根根精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一股强劲的内力从外而至,而后气血翻涌腥甜直接溢出喉间。

    他看着你衣间的锈红和手中来不及递出的手帕无奈,你叹气摆手示意无事,用手帕捏起地上的物,左胸处骤然传来钻心的痛让你一顿,“平道派那毒若毫无长进又怎会忽然重现江湖。”

    喻文州用温水冲刷着口水的腥血,看着你摸出蜜饯把他当卢瀚文那般直接塞他嘴里,失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这是还记仇呢。”

    “我可不喜有人死在我面前,那会显得我无用。”你嘴硬着,外头一丝不寻常的声音引起两人的注意,你正想出去便又发现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从窗前掠过追去,喻文州披上外衣轻声告诉她:“是少天。”

    外头仍是静悄悄的,他阖上窗便看到你脚步虚乏一惊连忙过来搀扶,你可轻易从喻文州的神情中想象得出现在自己的面色有多苍白,“你这和瀚文那可不同啊,脉象咋看之下虽是平稳却只深无浅,每逼迫一分都会有抵抗,总似有毒物想浴血而出。”

    ……那是蛊啊。平道派上一代的毒是她师父所破,现在竟然直接下蛊物,这是防着他们药师门的同时想把他们……置之死地啊。

    “喻文州……不能等了,你得把它拔除掉,中蛊之人可比中毒者……”还没说全的话瞬间被掐掉,昏迷之前满脑只剩下他慌张的喊声。

    *

    你并没有昏睡多久便醒来,外头的碧空才刚刚亮起天光。屋里无人,你从外衫中拿出夜里捏住已然干枯的虫物看了良久。医者悬壶济世,他师父不过就是顺手解了个毒便遭平道整派记恨,到底谁更记仇?

    那钻心的痛仿佛还在心头拂过,你苦笑:这下好了,自己体内那东西也被这同类吵醒了。

    双子蛊顾名思义除母蛊外都是成双成对的,齐全时温和可一旦除掉一只后另外一只可是会暴动的啊,不然她体内那子蛊可不会这么轻易便被喻文州体内尚存那只唤醒。

    越想越烦躁,你一怒之下直接把在心头涌动的东西逼出,把那已死的虫物和它一同扔进蛊盒里,让它慢慢消化后再吞回去算了。只是这样母蛊也不安分起来了,你艰难地用内力把它压下,“谁?!”

    “我……”是喻文州。

    你莫名松了一口气,却没让他进来,可事实证明喻文州这蓝雨掌门才不会管你。你无语地看他笑得温和,随意回着他的询问。

    连番地催动内力令你觉得疲倦,喻文州看得出来便催促着你休息,你躺在被褥上看了看他,“你别动那玩意。”

    他对盒子的在意你看得出来。

    喻文州笑笑帮你掖了掖被子,等到你闭上双眸许久才下了帐幔,刚想起身就发现衣袖被你紧紧攥住,失笑:“我不动。”

    话毕,才感觉你松了松手,他深深地瞅了你一眼,毫无停留地起身出去。

    *

    你和喻文州或许真是孽缘吧,每每重逢里双方总有一方是狼狈的。

    细细数来,蓝雨里身份上乘者差不多都被你的金针扎个遍了,不过喻文州倒是再也没让你碰过他脉搏。你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即是子便有母子连心,若子已全无,母蛊不可能一无所知。

    近年来平道派一再猖狂,整个江湖似乎也在联手讨论着怎么把这祸害根除,蓝雨不可能毫无举措。可纵使这蛊毒也危及到你,你仍是在到处漂浮游历,只能说各有各的信仰吧,比起门人众多警恶惩奸的帮派,向来一脉单传的药师门从来都是把继承视为首要。

    只是在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是你想无视便能不被牵扯其中的。山顶的战斗似乎打得格外激烈,但这些都与被关押在阴暗的牢里的你无关。

    “中蛊之人远比中毒者来得更易控制,这就是你不听我劝告的下场啊,蓝雨大掌门。”仰躺在稻草边上的人听你这话无声地笑着,长发披散泛白的脸色全无以往谦谦公子的模样。

    “可我的任务早已完成,剩下的就看其他人了。”喻文州半阖起双眸看着与话里的讽刺不同,动作温柔地帮他按着奇穴的你,“若你轻功能习得再熟练半分,我们便也不会在这。”

    “你这是怪我咯?”

    “我这是休戚与共。”

    你瞥了他一眼,揉了揉被他枕得麻木的双腿。自身难保的平道可没什么心情来关注两个被关着的人,断水断粮还深受蛊毒发作所害的喻文州虚弱得很,这已经不仅一次了,空有强大的内力却不懂武功的你在现在显得格外无用。

    只能帮他把躁动的子蛊拔除,却无力带他走出这鬼地方。

    冥暗而又狭小的地方令你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把他那丝本就渺小的生的希望卷走。

    似乎看穿你的想法,他手轻轻覆上你在他面上逡巡的柔荑摩挲,“还记得我曾问过你最畏惧什么,当时你回我你怕死。”

    “我也记得你听我答案后,和我说的那些名声大义。”那时的你们还是半大的孩子,走江湖全凭那腔热血,可就是这回答便早早让人预料出你们两人日后所走的路,相似近十年你们也在分分合合中走向自己的信念,“可是,怕死并不是什么耻于出口的事啊……至少在现在。”

    在我遇到你之后,心里有了牵挂,也就等同于有了弱点后。

    “上面若打得再久一点,你就会撑不下去的。”喻文州无力地扬了扬嘴角,对你这话不置可否,“所以我离鬼门关还剩一步,你慌什么?”

    “我没慌啊,可是……”你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久到他忍不住再次闭上双眼去养神,久到他不再有言语失去神志昏迷过去。

    一步生,一步死;

    相爱不能,相守无期。

    蛊虫连着心头血而出,你擦了擦颌间的暗红,用透支衰弱的身子承受着母蛊的暴动,颤巍巍地把它递到他蠢唇边。

    “我不会让你死的,文州。”

    *

    三月飞絮降临,蓝雨里却全无安静之景。大战过去后的几个月里,因为掌门的重伤派里闹腾得很,这景况一直延续到你的请辞。

    喻文州坐在一旁边喝着不知放了多少黄连的药,边看你收拾行装。这阵子你倚着养他便是养自己的理由,药一样不少还把他当猪那样喂食,他倒是很快便恢复过来,可你的身子还是有点虚。

    他想说什么,却总被你一堆药理外加救命恩人这身份砸下来,说啥都是徒劳的。

    放下药盎他把玩着手中的蛊盒,“这蛊可是无双?”

    一顿,你理所当然地回他:“有也不给你。”看他挑眉,你哼唧一声,“生死蛊这玩意要真那么容易养,就不会和我这身内力成为继承物。”

    这两样可都是香饽饽啊,内力就不说了,生死蛊除了望文生义的一命换一命外,更重要的它只要子母同处那可是每分每秒都在帮你疏通经脉增进内功的,“我可不会给你名头把那些苦药都还我的。”

    “可现在你的身份早就被人熟知,在出去行走危险便多上许多了。”你们两人被救出的时候,大家可是都看着的。

    所以说我才不喜欢被一个地方所束缚啊。

    “这还不足以令我放弃自己的信仰,背叛自己的师门。”你垂下双眸,语气不自透着无可奈何:“再说我这些年先后看中的,都是你蓝雨的人,要不……你把瀚文?”

    “这你得问少天。”喻文州淡淡回你,看着你撇嘴发笑。

    竹窗外的飘絮一直在旋转划着弧度,喻文州看了许久而后目光不经意地散落在你细碎的发丝间,“你曾说过我完全符合你一直在寻的后继人所有条件,遇事态度和药理天赋,却可惜有着不可背弃的身份。”

    延绵的飞絮中不知怎的参杂了一朵细小的梨花,迎风飘扬掠过敞开的窗扉落到那青瓷杯中,在茶上荡出一圈圈波纹。

    “我有一法,能免你舟车劳顿,保你安平。”

    院里那棵数年前种下的小树,现今早已拔壮成长,结出一树梨花。喻文州凝视着你忽然亮起来的黑眸,抿嘴而笑。

    “嫁与我,便告知你。”

    *

    淡淡的梨香,在午后的昀光中显得格外好闻,映出树荫底下两个身影分外亲密。

    你与他相依坐在榻上不快不慢地编着平安结,肩上一缕交缠的长发被他拂开,你顿了顿忽而笑了起来,然后在他疑惑下轻声道出:“想起很多往事,只能叹你那蓝雨掌门之位并非徒有虚名。”

    “虽说是为我排忧解难,可孩儿终归是蓝雨中人,我若寻了他当继承,那便等于把蛊虫和内力都纳入蓝雨此为其一;解决了父母敦促之事,还名正言顺以有孕为由把吃过的苦药都还于我此为其二,真真好一个一箭双雕啊喻公子。”

    三月而来的凉风,环绕喧闹的廊道,穿过清冷的院落,沾染着世俗的气息,拂开了枝头拥簇待放的花骨朵。

    喻文州表情浅淡安静地听着你的控诉,而后轻倚着你的肩头,声音有点低哑 “其实最重要的,是把你留在了我身侧。”

    你无奈地摇着脑袋蹭他,“那就……好一个一箭三雕呀。”

    耳边是他一声轻笑,不似经历了岁月熏染了沧桑的暗沉,也非睥睨一众时的从容大气,却偏偏如两人初见时他拱手示好道上姓名那般,如两人相处时般温润而又清朗悦耳。

    “对吧,喻公……”手指一顿,本已藏起的绳尾被拉出,你愣愣地微侧过脸,语气不自颤抖,“……文州?”

    都说华佗再世可妙手回春,可你却不敢忘在你拿起金针逼出蛊虫那时,仍有一句话……令你辗转半生不曾说出,却从来都了然于心。

    保君平安,保不住皓首苍颜;代君受命,代不了寿终正寝。

    你笑着如孩子般把涌上眼角的流光抹在他斑白的鬓发上,然后甘之如饴地承受着撕心的痛,哼着老旧的摇篮曲悄无声息地把红绳尾巴收起。

    这世间或许本就没有什么生死蛊,有的只是同归同去。而你这辈子最为圆满的事情,无非就是恰逢暮雪亦白头,你我相持而老相偎而去。

    *

    “娘亲你看,梨花飘得可好看哩,还伴着雪呢!”

    “嘘……小心别吵醒祖父和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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