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一)

    班的语文老师叫厉国风,性别男,年龄四五十,是个瘦瘦高高的人类。

    厉老师瘦得皮包骨,长得也文绉绉的,但是声音很洪亮,又抑扬顿挫,很有韵味,不过相比叶问草初中语文老师的声音和说话方式,还是略逊一筹,也更显得催眠。

    厉老师在班里几乎是大家公认的人好心善脾气软,除了讲课催眠外,没别的毛病。

    尤其是有仨像“恶霸”一样的课代表的存在——负责晚读的课代表齐鹤梦人缘好,她凶起来让大家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卖她面子;负责午练的温清人缘也好,性格直爽泼辣,班级里无人敢直接对撞;还有就是班级人缘一般,但胜在学习好的叶问草负责早读,而身为主课代表,叶问草也因为对语文相关的东西要求严格和不留情面而在班里“威名赫赫”——有此对比,厉老师就显得更加和蔼可亲。

    在早晚读和午练的时候,叶问草自觉担起主课代表的责任,认真唱白脸,另外俩唱红脸;而面对老师时,也是认真当白脸,让老师去唱那个红脸。

    因此,叶问草被人骂过不少,甚至有次被背对着她的一群同学“当面”骂了,场面一度很尴尬。叶问草及时体贴地递上了台阶,骂得最脏的杨曼衣虽然有些尴尬,但下台阶下得很爽快,才让尴尬没有蔓延。

    杨曼衣事后偷偷找叶问草道歉,叶问草笑笑摆手说没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叶问草也知道了自己的“不得人心”。

    不过还好,她以前当课代表都是这德性,当时也没人讨厌她,不过也可能是不敢讨厌她。不过无所谓,就当体验人生了。

    不过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因为她很喜欢厉老师,所以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只要他们对厉老师的评价是好的就足以。

    厉老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虽然有时候跟小老头说话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不愉快感,但总体还是非常快乐的,能让她想起初中两位不错的科学老师,是非常令人怀念的两位老师。

    而且小老头真的超级温柔又有耐心,在叶问草几次做错事,甚至连续犯错误,崩溃地找他道歉甚至几次觉得自己应该引咎辞职的时候,厉老师都在耐心地安慰她,并且坚定地让叶问草当自己的主课代表。

    “这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你是为班级服务的,所以不必一个人抗下所有错误。”

    “那我们下次就不要再犯错了。”

    “我相信你。”

    “你可是我亲手选出来的课代表。”

    在课堂上的时候,厉国风也会经常夸叶问草这个课代表尽职尽责,甚至听到了有同学的“小声反驳”后,还会一声“诶——”然后语重心长地解释叶问草的良苦用心,将叶问草在他这为大家努力争取来的“福利”娓娓道来。

    叶问草真的不在意自己被这群陌生人误解,但她很开心自己的辛苦都被厉老师看在眼里,并且大声赞扬出来。

    这种感觉最明显的是在一次语文课上,厉老师特别感慨地说了一件事,“……成绩出来后,孙方找到我说,都亏了问草的尽职尽责的督促,才让他的语文有了这样大的提高,没有问草的严抓,肯定没有他这个成绩。是吧孙方?”

    整个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孙方,孙方直接上手掩面,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对!”教室里传来层次不齐的吸气声。

    “哈哈哈,哎呀,这可是我这么多年教学生涯第一次听到这话,我真的非常感慨啊。不过确实,问草的尽职尽责也是我这么多年教学生涯里见到的可以称‘最’的存在。”

    厉国风高高比出大拇指,台下也响起如雷的掌声。

    叶问草抿了抿嘴,非常开心。

    其实叶问草听到前面的时候,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看向了孙方。那时是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不久,当时孙方还是杨曼衣的同桌,叶问草对他的印象也只有“杠精”“事多”“人缘不错”“讨厌语文讨厌她”“背后对她相当不爽,估计没少骂她”。

    在班级里一片抽气声中,叶问草只是歪了歪脑袋想,这是什么新型拍马屁方式么?毕竟课代表某种程度上就是老师的代言人,夸课代表也就是夸老师了。

    有点难以学习……不太理解,但尊重祝福。

    然而听到老师后面的内容,听到老师说他很感谢她,很感谢能有她这么一位优秀的课代表,有她是他的荣幸时,叶问草笑弯了眼。

    “在此,我必须要向问草课代表表示衷心的感谢。”

    在老师带头的雷鸣般的掌声中,叶问草有些热泪盈眶——有厉老师这样一位语文老师也是她的荣幸。

    是这样的一位老师。

    在疫情期间,叶问草作为课代表要每天上报作业情况、隔天上报早读情况时,因为打出“叶凡”的名字就作呕,烦躁于叶凡是小组长所以不得不和他沟通以获取他们组作业完成情况,叶问草在几次汇报后,终于鼓起勇气,向厉老师坦白自己的难受。

    她没有说的很详细,甚至有些颠三倒四,因为她很害怕被拒绝,更加害怕厉老师以为她是为了甩锅故意抹黑其他同学,毕竟这事实在离谱。但她又不得不尝试。这让她很是崩溃,完全无法好好构思措辞。

    然而叶问草从他这得到了在班主任和其他任何人那截然不同的待遇——厉国风表示震惊,并立刻说【你不要再汇报他们小组的事了。】

    【千万不要。】

    【我会找他们小组的另一个人和你对接。】

    【不管他作业做没做,早读来不来,他的名字也不要打了,你不用汇报他的事。】

    【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说的。】

    【可是……】

    叶问草咬着下唇,虽然老师的提议很让她心动,但是课代表就该担起课代表的责任。在其位,谋其职,一向是叶问草认定的不可撼动的准则,更何况——

    【您这样肯定会被说的。】

    叶问草边感动边叹气地打着字,泪水不知不觉间就浸润了衣领。

    【而且其他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对您的评价不好。】

    【老师不可以这样偏袒一个学生的。】

    【要不让小组长直接汇报给我?】

    【可哪有课代表不干活,让老师来做的道理?】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他,但我毕竟是您的课代表,他毕竟是您的学生。】

    【唉,可我真的很烦他。天天作业不写,天天都要报他名字,真的烦死了,每次打下他的名字都TM恶心死了!】

    逐渐失控的叶问草死死咬着下唇,片刻后还是松口,打字道——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烦,反正只是个名字而已。】

    【好吧,确实没那么烦。】

    【抱歉,是我打扰了。】

    【我有点不太对劲,脑子抽风发了这些,打扰到您了真的非常抱歉(哭泣.jpg)】

    【(非常抱歉.jpg)】

    叶问草打字飞快,泪水也流得飞快,哗哗的,半包纸就没了。

    【唉,你这傻孩子。】

    【这样吧,他们组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要不你就都别管了,反正学习这事本来就看自觉,他们真不想学那也没办法。】

    【早读也不用管他们来不来开不开麦了,反正想读的总会读,不想读的开麦开视频也没用,还耽误你学习。】

    【作业那块,我去问问别的老师。】

    【你等我研究研究,看怎么样能方便统计。】

    【你少点事,也轻松些,怎么样?】

    【……】

    消息一条条发来,叶问草直接在电脑前泣不成声。

    一瞬间,她好像跟当初那个孤苦伶仃的身为举报者的自己重合了,然而她终究不是当初的自己,也终究得到了老师坚定的选择。

    是这样的一位老师。

    给其他人作文提出了一堆建议,但对叶问草的作文没有提出任何建议,然后在心里不平衡的叶问草强硬要求下,给了一堆建议后,又被郁闷的叶问草全部否决。

    “我改不了你的文章。虽然不太符合应试要求,但你写的真的挺好的。”

    叶问草都感到不好意思了,而他只是乐呵呵鼓励她这样挺好的,人就是要坚持自己。

    “只要认为是对的,那就坚定地坚持下去吧。”

    是这样的一位老师。

    在19年9月10日,在人来人往靠近办公室的走廊上,在接过叶问草代表班级送的教师节礼物前,先深鞠躬的一位老师。

    “真的是非常感谢。”

    当时刚入学没多久的叶问草被他这一深鞠躬吓得直接弹了起来,然后赶忙反鞠躬,结果人家又给她鞠了第二躬,差点让叶问草腿软直接跪下去。

    欲哭无泪了啊家人们QAQ

    是这样的一位老师。

    在分班后的某一天,二人在走廊上“狭路相逢”时。

    熟人恐惧症犯了的叶问草还在犹豫是打招呼还是避开时,厉老师边走边扬起手中一沓试卷,用他独有的调调慢悠悠道,“哟,问草同志好。”

    【同志】

    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叶问草当时那种被击中的感觉。

    在一种极致的狂喜之下,叶问草几乎手足无措。

    她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脑子不正常、四肢不协调。

    而当时的叶问草狂喜之下,直接立正敬礼,大声道,“国风老师好!”

    “好好好。”

    厉国风老师笑着走开了。

    而停在原地的叶问草扼腕。

    啊啊啊啊啊啊啊,没有喊【国风同志】真的好绝望啊啊啊啊啊!

    QAQ国风同志咱们能不能再来一次,这次她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虽然时间不能倒流,但过去的时间仍可以回味。

    扼腕之后,叶问草脑海里反复刷着厉国风老师刚刚的那一句话,只觉得开心,相当开心,非常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真的很开心啊啊啊啊啊!

    这件事就这么烙印在了叶问草的心底,偶尔翻出来看看都是一份非常美好的回忆,能让人不由自主挂上笑容的回忆。

    后来,有次和新班级里一群不太熟的人一起去上技术课时,下楼途中同样的情景再现,而这次的叶问草两眼放光,高高地举起右手来,大声道,“国风同志好!”

    “好好好。问草同志好!”

    国风老师笑眯眯地上楼了,而叶问草因为一个夙愿的完成而狂喜。

    旁边的人或是惊讶或是羡慕,然而叶问草完全没有在意。

    直到有个人好奇地凑过来,语气复杂地感慨道,“你跟你之前的老师关系也太好了吧。”

    叶问草一听,立马两眼放光地跟她讲起了上次的事,“……我跟你说哦,是国风老师先开始喊的,我当时都惊呆了!”

    “……”

    周围一群吸气声。“真的太羡慕了啊。”那个感慨的人再次喟叹道。

    叶问草开心地接受了这份羡慕。

    而许多年后,叶问草再度想起这件事,想——

    或许,当时那种感觉,名为尊重。

    不是学生,不是小孩,而是同志啊!

    懂不懂“同志”这个称呼的含金量啊?!

    是这样的一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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