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窗又见梅雨,雨滴落在蕉叶上的阵阵声响,恰好掩住窗棂后的阵阵嘤咛。

    直到穿堂轻风将碧纱一角吹起,冰裂窗隙中露出些许的旖旎风光。

    沈郁珩从净室走出,一边走一边指骨分明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解开衣扣。

    轻薄的墨色深衣被水雾浸湿,紧贴在他身上,然而衣领轻纱却光滑如丝,没了衣扣缠绕,两侧衣襟便双双往下落。

    顾云昭背靠在窗台,衣衫滑落肩头,直盯着沈郁珩快不着寸缕的上身。

    迎着此等凝目,沈郁珩缓步走近,俯下身将她圈在怀中,嗓音沉沉低哑:“如何?”

    顾云昭惝恍迷离间,带着热意的呼吸紊乱,红晕从脖颈渐渐爬上脸颊。

    沈郁珩轻笑着侧头轻吻她脸庞,声音若即若离:“昭昭喜欢就好。”

    ……

    雨势渐大,雨打芭蕉声变得吵闹,顾云昭纤长的乌睫轻颤,一身香汗地从梦中醒来。

    盯着床顶的罗帐许久,顾云昭轻柔地翻个身趴在丝被上,迷糊的美瞳方才逐渐清明。

    这样的梦,近来她不知做了多少个。

    她与沈郁珩成亲近三年,沈郁珩对她可谓是客套疏离,除去每月循例同房,两人从无狎昵亲近之时,也不知她为何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梦。

    念头一起,顾云昭不免又多想了些方才梦里的事,觉察到自己面颊渐热,她立即使劲地摇了摇头,将沈郁珩抛到脑后去。

    和离前的糟心事堆叠成山,就这点子黄粱美梦还不足以使得沈郁珩“将功抵罪”,沈郁珩这厮还是老实地待在梦里做个梦郎就好。

    这时,顾云昭恰好听见丫鬟莺歌隔门喊道:“娘子,柳娘叫您下楼。”

    顾云昭起身,懒懒地从床上下来,绢纱睡袍底下露出一双雪白玉足,轻柔地踩在波斯地毯上。

    -

    外头刚淋过雨,风中自带一股凉意。

    顾云昭揽着披帛行至酒楼厅堂内直面街市的柜台。

    和离之后,顾云昭不愿回江南受家中长辈管教,父亲便随便打发了座京城的小酒楼给她,日进百金还不用她费心,她整日就美美地做个老板娘就好。

    掌柜柳娘眼睛微圆地看着正缓步下楼的少东家顾云昭,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小昭昭,快过来。”

    顾云昭行至酒楼厅堂内直面街市的柜台,见一身绿纱的柳娘正喜笑颜开地招呼着几个穿着短衣的年轻哥儿。

    说定了月钱几许等事,年轻哥儿跟着账房去了杂间,柜台内的柳娘便谄媚地朝着顾云昭抛了个媚眼。

    “如何?”

    顾云昭翻动账本的纤指一顿,耳边仿佛又浮现某人低沉的嗓音,她抬眼瞅着柳娘不解道:“什么如何?”

    柳娘不悦地“啧”了一声:“新来的伙计呀,感情说了这么久,你都没看人家一眼?”

    得了这话,顾云昭方才兴致寥寥地回头。

    小哥儿瞧着是二十上下,在人群中很是惹眼,只看侧脸算是中上之姿,但那半身短衣遮不住的健壮轮廓才是吸人眼睛的关键。

    只可惜……

    “比之相去甚远。”顾云昭心里哀叹,嘴里喃喃。

    虽已和离多年,但顾云昭清楚,她见过更为精致健硕的男子身躯,是每月来她房中例行公事的前夫沈郁珩。

    沈郁珩尚文,但沈家的头位公爷乃武将出身,而后也出过几位鼎鼎大名的将军。

    直到这世间河清海晏,继位帝王逐渐以儒学治国,沈家子孙纷纷放下武学,开始摇头晃脑地读起四书五经。

    但纵使如此,沈家习武练功的家训却从未变过。

    也因此,平日里素色衣袍一遮,看着气质俊雅的公府世子沈郁珩,实则是练得一身精壮的筋骨体魄。

    且他身量颀长,顾云昭只及至胸,每每衣袍一脱,先入眼的便是他的腹间肌理,如阡陌纵横,排列齐整……

    顾云昭陷在回忆里不得脱身,柳娘却只当她是看傻了眼,被那伙计哥儿痴迷住,捂着嘴乐道:“方才还不乐意看,现在眼珠子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行!他归你了,回头我再招一个。”

    柳娘的打趣话语入耳,顾云昭眼神一闪,方才回过神来。

    先前还只是在梦里,现在她竟然昏了头地,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臆想起沈郁珩的身子来,且和离已近两年,回想起来,她竟然连沈郁珩胸腹间有几颗痣都还记得一清二楚,这叫什么事。

    顾云昭“啪”地合了账本,面颊温热,神情不自然道:“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可没兴趣。”

    柳娘闻言,不以为意地抱臂撑在柜台上,半阖上眼睛通身地瞧着眼前的美人。

    顾云昭便揽了一条水青色的披帛,底下是黛青色薄绸纱衣,蚕丝顺滑贴身,裹着顾云昭的纤腰玉骨,像是荷叶上的芙蓉花苞,

    她身段很是端正,纤薄的背部自然挺直,侧身立于透亮的窗花前,美得像是熏染了一层妩媚柔光。

    也难怪水云间要招人的招牌一放,店门前便挤满了前来应聘的年轻男子。

    如花美眷且自带万贯家产,沾上一样都是好,何况两全其美,真不知道她那位前夫是怎么想的。

    柳娘:“也是,嫁过这世间的第一等男儿郎,平常的凡夫俗子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顾云昭脑中映着沈郁珩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懒散地连眼帘都不愿抬,只满不在意地轻声道:“柳娘难道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么。”

    柳娘啧了啧道:“那可是沈府世子,你知道天下有多少……”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柳娘突然凑到顾云昭耳边悄声问,“难不成是他在床上不行,你俩才和离的?”

    顾云昭:……

    她就知道,柳娘这颗八卦心,只要谈到男人,总是要绕回到她为何要与沈郁珩和离这件事上。

    顾太爷在战场上救了沈太公一命,两人才结了亲家。

    然而此事后,沈太公愈战愈勇,成为一代名将,拜将封侯。

    而顾太爷因伤身残,复员后只能从商做些倒卖粮油的小生意,谁知遇上了百年难遇的蝗灾,成了富甲一方的豪商巨贾。

    公侯与商贾天渊之别,且历经三代,早就不当回事。

    谁知,顾云昭的好叔叔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当年的婚契,非要攀上这门亲事。

    顾云昭母亲早亡,父亲膝下只她一个女儿,也就是常言说的绝户。

    许是怕她日后受欺负,竟也愿意让她嫁进权势滔天的公府。

    而顾云昭决心不嫁的气焰,也在见过沈郁珩那张绝伦超群的脸后,没骨气地全熄灭了。

    然而以貌嫁人的下场,就是婚后没一件事顺心。

    别的暂且不说,单论夫妻房事,沈郁珩从不与她倾心吐胆,一日能说上十句话就算不错,也从不在闺房之外与她亲近,对谁都是相同的客气礼待。

    与她同房更如照章办事,对她永远只是点到为止,从无温存相抚之意,事前事后都从未顾及过她的情绪。

    唯一一次失态,是他侦破扬州府贪墨案,从御史府宴席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一直折腾她到夜半,整整要了三回水。

    那时她才知道,沈郁珩竟也有重欲的一面,只是对她冷淡罢了。

    也是那时,她渐渐觉得这段婚姻是她选错的一条路。

    没了爱屋及乌的心境,原先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烦心事也全都显露水面。

    婆母表面对她客气,背地里却十分嫌弃她商户出身,对当初顾家拿着八百年前的婚契上门逼婚一事颇有微词。

    婆母如此,弟媳们自然沆瀣一气,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明目张胆地挤兑她。

    直到顾云昭提了和离,不用再和那些人相看两厌,也不用再辛苦地琢磨沈郁珩的喜好。

    柳娘看顾云昭沉思着,不怀好意问:“怎么?难不成我说的是真的?”

    顾云昭哪肯让柳娘如愿,只微微蹙眉,故作忧思道:“明日再说吧,我先去收账了。”

    柳娘:“顾云昭!你要气死我!”

    -

    转身嘱咐管事备马,又不想再与柳娘周旋,顾云昭只好领着莺歌先在店门前候着。

    谁料,马车刚拉来,外头大街突然人头攒动,两列侍卫跑着将人群赶到街边,中间空出一条宽阔大道。

    莺歌踮起脚往城门方向望了半天,突然忧心忡忡地看着顾云昭,口中支支吾吾,似乎要说些什么。

    却突然人潮涌动,将顾云昭手中羽扇撞落,也险些将她挤倒在地,幸而身后有人将她扶起。

    顾云昭转过身去道谢,却是不久前水云间刚招进来的那个年轻哥儿。

    此时他已换上酒楼裁制的成服,线条利落合身,看起来竟还多了几分风流酝藉,说是哪家的公子哥估计都有人信。

    顾云昭微怔了怔,不免多瞧上了几眼,但很快眼睫垂下,纤细的指尖慢慢轻转着玉扇。

    她不想否认,她就好高门贵子这一口。

    且最好是,白日里的翩翩君子,夜幕下的衣冠禽兽,就像梦里的某人,可观赏,可亵玩。

    只可惜,世间安得双全法……

    也是这时,一队人马从前行过,顾云昭再抬首望去,只见一些身着官服,三三两两重叠一起的背影。

    莺歌踌躇半天,她自小跟着顾云昭,平时都默契地避谈着,见顾云昭根本没注意,还是将“是姑爷”三个字咽下喉咙去。

    -

    待顾云昭收账完毕,回到酒楼,已是日落西山。

    西街吴掌柜最是难缠,就几百两酒钱,也要她费好大一番口舌才讨回。

    等她慢悠悠回到五层上的小闺房,只想倒头就睡。

    莺歌端着几道精致小菜进门,见她已沉入梦乡,就没出声打扰,阖上门离去。

    顾云昭头昏脑涨地,就见一道俊美挺拔的男人身影俯下身来,与她只是咫尺距离。

    床榻边灯盏的暗光穿过纱帘,将沈郁珩棱角分明的脸衬得如同远山淡影。

    其实沈郁珩眼尾也有一颗小痣,藏着层叠的眼睑里,每回她与他唇齿相依,就喜欢眯着眼睛看。

    直到他那只骨节匀称的手慢条斯理地往下,引得她禁不住地颤栗。

    顾云昭出神地,伸出双手,轻轻环上男人的肩颈。

    即是在梦中,又何必再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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