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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当上所谓的监国,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期间我接连颁布些许新政,皆是利民之举。

    当然也遭过不少反对,但也都被我以强硬手段压了下去。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以其家人性命作胁,或是将不服之人发配边关充军。

    既然不同意我削减军队,那就自己充实军营去吧,我可是很讲道理的。

    几番杀鸡儆猴,如今朝中已无人敢对我的新政说三道四。

    韩国大权在握,众臣尽数俯首。

    送去秦国的信件上,唯有这短短十二字。

    嬴政这样聪明的人,我究竟是何意思,他不可能不懂。

    ——我这边搞的差不多,你可以着手准备把韩非还回来了。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已然凉到需得裹上大氅的程度,这便意味着年关将近,不多时又要过年了。

    宫中已在着手准备宫宴的事宜。

    这种事情有胡美人全权操持,我当然可以放心。如今的胡美人有一种死了夫君之后惊心动魄的美,后宫之中又有我罩着,日子过得更是滋润自由。

    早睡早起果然是养人的,眼见着胡美人的皮肤一日好过一日,反观我却是毛孔日益粗大,黑眼圈日益加深。

    打工人表示实名羡慕。

    何况还要遭她消遣:“殿下掌着韩国大权,这才叫羡煞旁人呢。”

    事实上胡美人多次邀我喝茶,我实在是抽不出功夫,几次三番的推辞显得我太过不识好歹,于是在某日午后终于挤出些时间来,到她宫中一坐。

    我喝了口茶,摇头道:“胡美人你是在挤兑我了,这种日子给你过你要不要啊?”

    胡美人当然是反手一个拒绝:“如此福气还得是殿下才受得,殿下你瞧你,这半年来都瘦了许多,这样姣好的身型,才算是让人嫉妒呢。”

    我别过头去,示意她可别再说了。

    胡美人便掩着嘴在那偷笑。

    我心想着赶紧结束这个诡异的话题,于是找了个话问她:“说起来,宫宴准备如何了?”

    胡美人明眸善睐,显然是成竹在胸:“此事交予我,当然不会再让殿下操心。”

    我嗯了一声,心说你的审美我当然是认同的,于是向她解释:“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是想说,能否在宫宴当晚准备千盏明灯,一同盛放?”

    既然是过年,当然氛围感是要到位的,穿越前还能看到放烟花的,如今先秦时期要整点烟花是不可能了,那就整点孔明灯意思一下。

    虽然——孔明灯也不是先秦产物,但多少还是可以实现的。

    我将制作方法与胡美人阐述,胡美人冰雪聪明一听就会,随即便点头应下。

    着了人去准备后,胡美人歪着头打量了一番,问道:“殿下如此悉心安排,可是要放与谁看?”

    我顺手给自己添了些水:“倒也不是,只不过是想与民同乐罢了。”

    胡美人并不愿意放过我:“殿下难道不知,在韩国有一习俗,若是能与心上人同放一盏灯,便会与之长长久久。此灯虽非彼灯,然寓意想来大同小异”

    听她这样说,我便道:“既如此,我祝所有有情之人,皆能长久。”

    *****

    宫宴当日,城中取消宵禁,全城同乐。

    半年来征人归家,男耕女织,各地又减轻赋税,想来今年的这个年,百姓能过得比往常好些吧。

    宫宴也不大肆铺张,我让胡美人提前着人请了各个大人家里的厨子,准备了一套自助餐,里头都是各位大人喜欢的吃食。

    既然是宴席,便没必要拘礼,自由些也好。

    只是这宴会行至一半,忽得有人来报。

    “殿下,前方边境传来急报,秦军已逼近南阳边境。”

    我脸色微微一变,眯着眼睛问:“何时传来的消息?”

    “三日前。”

    如此算来到今日,秦军恐怕已经兵临城下了。

    我倒是并不畏惧秦军到来,只不过——嬴政,你他妈也太会选日子了吧,真是一个安稳年都不想让我过。

    “知道了。”我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望了一眼群臣,“此事先不告知任何人吧。”

    宴会进至此时,大家伙算得上都在兴头上,没有必要因这件事扰了兴致。这么多年朝中内忧外患,一年好不容易歇上这么片刻,便让人好好歇着,无需后顾。

    于是我一人逛到了后院。

    胡美人按着我说的去准备了灯,结果她却又提议让我自己做一盏,说是什么自己做的放起来不一样。我心说哪里不一样啊,我自己做的指不定连飞都飞不起来。

    然而盛情难却,她替我连材料都准备好了,我若是再拒绝,就显得我这个监国过于高高在上了。

    正当我一个人沉浸式糊灯笼的时候,却听得有几声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瞧,也不意外,是卫庄。

    于是我招呼他:“过来过来,看我做的如何。”

    卫庄也不犹疑,直直上前往我对面坐下,蹙着眉打量了我一会儿。

    见我还是埋头糊着灯笼,他终于耐不住脾气,道:“秦军已至边境,你还有心情做这个?”

    我转着灯笼最后再检查一遍:“秦国天寒,不知九哥在那里,过得可好。”

    “韩文玉!”

    “你不用吼我。”我终于将灯放下,直视着卫庄,“你自问,若秦韩交战,韩国胜算有几成?”

    “若据险以抗,胜算在五成。”

    我点了点头:“可为了这五成胜算,要死多少人?”

    卫庄眸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迎着他的目光,我并无半分不坦荡,只笃定地说了三个字:“不打了。”

    他的脸一下子就沉了。

    哪怕这冬日寒风再冷,也不敌此时此刻他眼神中对我滔天怒火带来的寒意。

    “你再说一次。”

    若是其他时候,见他这副样子我必然贱了嗖嗖地认怂,扮个蠢再卖个萌,讨好地将他哄回来——这是我惯常对付卫庄的手段。

    而我发现他也就吃这套。

    只不过当下情形,我立场不动,绝无可能哄他。

    是以我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说,不打了。”

    “所以。”电光火石间卫庄猛然醒转,“为了韩非,你要把韩国拱手送给嬴政?”

    “保住韩非只是一方面。”我叹了口气,又反问他道,“你身为鬼谷传人,难道还不如我看得透这局势吗?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春秋战国至今已然五百余年,如今也该是中原一统之时。倘若诸国之间继续无休止地征伐,百姓只会愈加疲敝,于民生并无益处。”

    他眉梢一挑:“所以?”

    “所以天下归一未尝不是民心所向,既然如今嬴政有成此大业之心,为何不可助他一臂之力?若说归根结底,如今的七国,当年也都是一国臣子,并无你我之分。”

    卫庄沉默了片刻,道:“你是这样想的?”

    我点了点头:“六国式微已久,就算是精锐如魏武卒,也早已抵挡不住秦军铁骑。何况六国之间猜忌不断,无论是合纵亦或是连横,也都无法与强秦相抗。”

    卫庄一言不发地听我说完,一双略浅的眸子将我紧紧盯着。

    良久,他终于是嗤笑一声,仿佛是见了笑话一般地打量我,末了,道:“与秦王交易,你是在将整个韩国都置于炭火上炙烤。你可还曾记得自己是韩国的公主?”

    我并不为其嘲笑而动摇:“正因我是韩国公主,乱世之时才更应为百姓计。若我不顾国力民生,只求于强秦铁骑之下保韩国不灭,这才是真正的祸国祸民。

    “降秦必然会忍受一时耻辱,然若放眼中原或是百年之后,便可见其定是利民之举。

    “而我,愿以我眇眇之身,始见千秋。”

    卫庄又顿了顿,眸色中几分复杂与挣扎交织——虽说我也不知是如何看出来的,良久,他道:“你所求何为?”

    “愿天下大同。”

    身在乱世,自然不可为一家之利,虽说兴亡之间百姓皆有苦楚,然国之兴总好过连年征战,有人从出生到死去,都未曾得见天光破晓。

    “所以你和他一样,都将希望寄托在嬴政身上?”

    我点了点头,眸色平静而诚恳:“我所能见到的,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他猛然站起身,像是要走:“我不会认同。”

    我仰起头看他:“可如今韩国是我说了算,你不认同也没有用!”

    见我如此,卫庄冷哼一声:“你可以试试。”

    “你……”

    我被他怼的没话说,想叫他站住,却见他只留了一个毅然离去的背影。

    已是天心月圆,月光落在他肩背上,照亮了一路的萧索。

    我仰头正望向圆月,忽然间听一人来言:“殿下,明灯皆已准备完毕,是否要放?”

    我这才回过神来。

    先前听了胡美人的话,我本是想邀卫庄一同来看千灯盛放,只可惜方才我二人争辩,我竟忘了此事。

    只是也不知往后还有没有如此机会了。

    我仍旧望着月亮,淡淡然问那人:“什么时辰了?”

    “已近子时了,殿下。”

    “放吧。”我轻轻掩过眸中失落之意,佯装出一副开心的模样,“反正是与民同乐。”

    “是。”

    那人退下后不久,本已沉寂的黑夜忽然间被升起的灯盏照得亮如白昼。

    这数千华灯明灭,就仿佛人间与天上从未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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