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之下再无道——这是神界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圣山的尊者，神界实力之最，名下弟子十六个，个个拔萃，尊为圣。
青青是悄悄抬眼，看着前面的背影，伟岸缥缈，可望不可及，正是圣山第十五圣。想到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小花神，意外得了机缘才能进来圣山，青青誓要以前者为方向，跟随他的脚步，在神界扬名！
十五圣：“今后你便是吾的挂名弟子，堪道一途艰苦，需恪守本心。”
青青猛地一回神，脚下步伐加快，靠近身前的神祗。
“师尊，弟子记下了。”
明明追赶了几步，青青却仍感觉双方的距离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这便是入圣后的实力吗？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入圣……
十五圣：“神魂稳固之后，便要入门堪道，勘破道心便是历劫——”说到这里，十五圣的声音突然停顿。
青青等了半晌没等到后文，抬眼看去，见师尊目光盯着一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圣山之巅，虹桥尽头，云为纱，风织锦，一道凌厉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不见。
只是一眼，青青就将那道影子和那个神界传说对上了名号——十六圣，圣山神女，余幼蓁！
关于她的传说，青青最常听闻的就是，余幼蓁神魂初稳，便孤身入禁地，斩杀堕神十万余，一战封圣。
这对于同样神魂稳固阶段后的青青而言，这位十六圣的实力，不亚于现阶段的她去单挑面前的十五圣……大家都是神，她也算同阶段神祗中的楚翘，不然也入不了十五圣的眼，但要她提刀去战斗，还是太过强神所难。
青青想入非非之际，面前的十五圣早已收回视线，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每个神只有一次历劫的机会，若是无法渡劫，便是天赋再高，也只能有一个下场。”
青青不自觉紧张起来。
十五圣：“没能渡过劫的神祗，最后都只有羽化一个结果。”
青青心神一震，神生来天地同寿，羽化便意味着死亡。
十五圣：“对于圣山而言，便是如何天骄，历劫失败也只能泯然众神。”
青青觉得这话现在对她说还太早了，历劫并不是谁想历就能历的，光修炼没用，还得有天赋、运气加持。就像神界流传的那样，神魂稳固靠自己，历劫飞升靠运气。不说别的，就说遍地强者的圣山，也没有几位能历劫。
青青：“师尊，历劫失败真的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吗？”
十五圣语气笃定：“没有。”
“有。”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十五圣：“不要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青青刚要说不是自己在说话，就感觉脚下一轻，磅礴的神力包裹着她，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让青青飘飘然。
“余幼蓁！”十五圣猛地呵斥一声。
青青勉强清醒，睁开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十五圣眼前，正是刚刚的惊鸿一瞥。
十五圣：“你停下来做什么？”
只见余幼蓁彩衣飘飘，将手一袖，停在十五圣身前。
她气场清冷，眉眼桀骜，端的是神女之资。青青第一次直面传说，连呼吸都放轻了。
“听你传教小弟子，我有点不同看法，停下来和师兄辩驳两句。”
青青：来了来了，十五圣和十六圣的巅峰论道。
这场面普通神祗哪怕毕生都难得一见！
十五圣面不改色：“历劫本就没有重来的说法，若是失败，便是彻头彻尾的废了。”
余幼蓁轻飘飘地打量他一眼，确定他不打算改口后，略一颔首。
余幼蓁：“神生无望历劫的，说话就是硬气。”
十五圣：“这是你历劫失败的后遗症吗？”
余幼蓁：“是啊，不过你应该不懂吧，毕竟神生无望历劫。”
十五圣：“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余幼蓁：“劳你费心了，神生无望历劫的十五师兄。”
青青眼看着师尊手上一件扳指状的神器化成了齑粉。
高冷的师尊看起来快要炸了。还有，十六圣原来是这样的设定吗？
“况且，谁说一定就没有第二条路子？”
余幼蓁神情坦然地说着能引起神界轰动的话。
十五圣露出个意怪的表情，倾身靠近余幼蓁，话语仅二神可闻。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接下去的场合提这件事。”
余幼蓁舌尖在齿间一过，要说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十五圣正了正身，对上余幼蓁的目光，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自己一样。
“去吧，小师妹，师尊应该等久了。”
余幼蓁：“师兄不一同前去吗？”
十五圣没说话，只做了个让步的动作，示意余幼蓁先走。
余幼蓁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然握住了十五圣的手腕。
“师兄，此番历劫回来，还没能跟师兄好好说说话。”
十五圣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表情管理彻底崩坏。
余幼蓁视而不见，继续道：“这次拜见完师尊，可得好好找个时间，和师兄叙叙旧。”
十五圣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袖子，把余幼蓁的手扒拉开。
“等你能完整的出来，我们再讨论叙旧的事吧！”
余幼蓁像是全然不觉十五圣话中深意，只作调笑说：“师兄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没底了，莫不是我历劫失败圣山便要将我赶出去不成？”
十五圣说：“师尊向来纵容你，定会给你寻个好去处的。”
余幼蓁纳闷，还真要赶她走？不太可能。于公圣山不会驱逐一位圣，于私，师尊断然不舍得苛责她。但是话是面前这厮说出口的，无端的多了几分可信可不信的荒诞感。
青青看着二位圣交换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接着十六圣彩衣一卷，消失不见了。
青青周身的神力紧跟着一起消失，身体重回沉甸甸的状态，心里萌生出几分怅然若失。
这么强大的神力，如果是自己的……
十五圣眼眸凌厉看了过来，青青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十五圣：“你在想什么？”
青青连连摆手：“不是，没有……”
十五圣并无问责的意思，只是冷冷提醒一句：“这就是历劫失败后的下场，你要引以为戒。”
青青反应过来，背上渗出冷汗。普通神祇的神力都是被收在神躯之内，只有在出手示威的时候才会强势外露，但是十六圣的情况，明显是无法收回自己的神力，而神力是能被剥夺的。这样强悍的神力，如果被更强者盯上，青青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青青：“师尊，十六圣，真的会被赶出圣山吗？”
青青没等来十五圣的答案，直到跟着走了许久，她才恍惚听到一句话。
“会。”他说。
余幼蓁来之前，设想过无数可能，然而她就是想破头，也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话。
“联姻？我？”
余幼蓁觉得这太荒唐了。
神没有婚姻，只有双修，多是修道的手段，显而易见的，余幼蓁用不到这种手段。
余幼蓁站在原地，与高座之上的圣尊遥遥对视。
“弟子不去。”
圣尊对自己最小的弟子的偏爱，在神界不是秘密，而作为当事神，余幼蓁没少干过出格的事。
侍在圣尊一侧的侍神说：“提亲的乃是魔修之首，冉汀州，不会辱没了十六圣。”
余幼蓁皱眉。
纵然余幼蓁天赋如何如何高，也只是同期神祇当中的佼佼者。冉汀州，魔神冉汀州！跟上座的圣尊齐名，但和圣尊的以实力扬名不同，魔神是以虐杀扬名！
神各有道，杀戮道在神界并不稀奇，但是虐杀，是另一回事。靠修魔成神，神力与圣尊并列，冉汀州是神界无比忌惮的存在。
双修之道多为上克下，下位者能否在其中得了好处，全凭上位者的意愿。若他二神结合，余幼蓁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说的直白难听点，这简直是送出去当鼎炉去了。
余幼蓁：“这是师尊的意思？”
圣尊金眸低垂，白发散在身后，悲悯的目光落在自己最宠爱的小弟子身上。
余幼蓁只是一问，并不指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反正是谁的意思也不会是师尊的意思！
只是不知这魔神是什么用意？觉得她历劫失败就会被圣山放弃？荒唐。
圣尊：“是吾的意思。”
余幼蓁蓦的抬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圣尊：“让你与冉汀州合籍，是吾的意思。”
像是以为她没听明白一样，原原本本复述一次，这是圣尊对待余幼蓁的惯用说话方式，源于余幼蓁幼时。
余幼蓁是圣尊第十六个弟子，自小便由圣尊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小孩开智慢，圣尊以往简洁的说话方式，小孩压根听不懂，次次都问，久而久之，面对自家小弟子，圣尊已然给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而当下，他正将自己养大的孩子，亲手送予一个残暴的神明做鼎炉！
余幼蓁眼神清明，与高座上的神明对峙。
圣尊金眸不见半点情绪。
“就算是师尊的想法，弟子不愿！”掷地有声的话从余幼蓁嘴里说出来。
直截了当拒绝后，余幼蓁转身就走。
侍神看向圣尊，听到对方叹息一声，开口留人。
圣尊：“回来。”
余幼蓁全当没听见，缩地成寸，转眼就要脱离视线范围。
侍神：“十六圣留步。”
余幼蓁加快脚步。
圣尊在上首轻叹一声，四道鎏金绳索从袖间钻出，眨眼便将小徒弟禁锢。正要将她拉回来，圣尊忽然感觉到异样，他金色绳索一收，禁锢的小徒弟直接变成一道虚无影子。
幻象？圣尊眸中闪过几分赞赏，下手却毫不留情。
真正的余幼蓁已经一脚踏出圣殿，眼看就要逃离此处。
身后强大的威压袭来，余幼蓁脚步一顿，掌心神力汇集做盾挡在身后。她余光往后方一瞥，见四条金色绳索冲她而来，眨眼便破了她的盾。
余幼蓁心道不好，掐了个诀要闪退，金色绳索却更快一步，将她双手双腿交缠，整个神被绑了个严实，拉回圣尊座下。
圣尊将手一抬，绳索化作三指宽的金色手环，紧紧扣在余幼蓁手腕和脚踝上。
圣尊：“婚期将近，莫要顽皮。等你合籍之日，吾再将抑制你神力的手环取下。”
余幼蓁试了试，果然发现自己无法再动用神力。
巨大的委屈与落差让余幼蓁气的发抖，她站起身，眼眶泛红，眼里布满红血丝，她右手抓住彩衣衣袖，猛地撕下一截。
“我自拜师以来，晨昏定省，温良恭俭，恪守弟子之仪，奈何我历劫失败，便落得如此下场，今日我便要与圣山断绝关系，今后二者再不相干！”
“撕拉”一声响，一片彩衣落地。
侍神看着余幼蓁离开没再开口，他看着圣尊，犹豫道：“尊上，若十六圣执意不愿，或许会适得其反。”
圣尊阖上金眸，身躯逐渐虚无。
侍神隐约听到一句“天命不可违”，再抬头时，圣尊已然消失不见，一同不见的，还有地上扔着的那一块彩衣。
红纱逶迤，在圣山盘踞几千里。圣尊最疼爱的小弟子出嫁，孤寂冷傲的圣山难得迎来热闹时刻，只是这热闹也始终是表面的热闹，红绸之下，一片无声静寂。
圣尊封印实力在前，余幼蓁确实翻不起浪花。红色嫁衣披在身上，盖头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要说神界合籍要说也只是双方拜拜天道，宣誓几句即可，这嫁衣明明是凡人的规矩，她还听闻这是冉汀州亲自送来的。
正想着，一只手伸到余幼蓁面前，顺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余幼蓁从盖头下面看到对方同样穿着红衣，料想是接亲的人来了。
余幼蓁视若无睹，与这人擦肩而过。
在擦肩的一瞬，对方忽然抓住她的手，更确切地说，是手腕。
“将这手环取下来可好？”
余幼蓁挑眉。这语气可不像个普通神祗。
对方掌心出现一团深紫色烟雾，缠绕上金色手环，只一息间，手环断裂。
这下余幼蓁想不认出对方也难了。
“冉汀州？”
取下手环的手并未离开，而是顺着她的手腕下滑，与余幼蓁十指相扣。
神力恢复的余幼蓁当即就要给这厮一点颜色看看，却听闻男人笑了一声，气息逼近。
隔着红盖头，男人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现在，还觉得我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