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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之四

    一红一白对比鲜明,红是夺人眼目,白是万千艳色独一份的不落下风。

    \"你来啦。\"终是姬瑶先开口,言笑晏晏,语气亲昵。

    白少君单刀直入:\"我要见晏清。\"

    姬瑶冷下脸,很快重新挂上笑容:\"故友重逢,就不想多聊聊吗?自那之后,这好像是我同少君姐姐第一次见面。\"

    \"我和你这个赝品没什么可聊的。\"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只以为是对新后身份的挑衅,有宫人出列不由分说要拿下白少君,姬瑶面上表情变换再三,最后却是恶狠狠指着那名宫人:\"谁准你擅作主张的?拖下去杖毙!\"

    立时有人拖走那名宫人,众人具噤声。

    白少君冷漠地听着御花园外传来的杖责声和惨叫,她口中的赝品可不是单纯为了挑衅----三界皆知,天界帝姬姬瑶,千年前便仙陨了,便是太子珩阳是真身入境,面前这红衣女子也绝无可能是真正的帝姬,无非是依据自己脑海中对她残存的印象所制造出的一个幻影罢了。

    白少君心想,也确实是还原得逼真极了,一样地张扬肆意,一样地娇纵蛮横。

    枉这帝姬号曲觞神女、司天界礼教,实则视规矩于无物,最不知礼数。

    姬瑶再度换上一幅笑颜,牵着她的袖子往来时路走:\"御花园里新种了许多名贵的牡丹,有白雪塔、洛阳红还有青龙卧墨池,哎呀,我忘了,你是更喜欢莲花的对吧?\"

    白少君不语,姬瑶仍旧自顾自说得痛快:\"这白雪塔、洛阳红都花如其名,白的圣洁、红的热烈,唯有这最名贵的青龙卧墨池却名不副实,非青色而是浅墨紫色。\"

    热烈的两片红白牡丹花海中,一小丛浅墨紫牡丹间杂其中。

    姬瑶摘下一朵洛阳红作势要别在白少君头上:\"真好看,配你,你从小到大都爱穿素的,就该用红衬一衬。\"

    白少君微微侧头躲开,姬瑶挑眉反手扔在一边,又摘下一朵浅紫牡丹,皱着眉打量:\"这青龙卧墨池啊,还有个别名叫黑牡丹,说它黑心吧又不够黑······诶,怎么都不够讨喜。\"

    那朵花被她扔在地上用脚碾碎,随意指使宫人:\"统统拔了作花肥吧,越看越烦。\"

    两人一路行至园中一处小亭,在姬瑶的示意下,宫人都远远站着未敢靠近。

    \"少君、少君大人、少君姐姐。\"姬瑶笑容可掬,虽然嘴上恭敬,语气却轻浮无比,\"难道你当真讨厌我了?\"

    白少君面无表情,冷冰冰瞥了她一眼。

    \"你真就放我唱独角戏,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姬瑶本就没什么耐心,嗔怒道。

    白少君道:\"叫晏清来。\"

    姬瑶道:\"除了这个。\"

    白少君仍旧不语,正如她所言----同一个虚幻的幻影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何况曾经的神界少君和天界帝姬也并非多么亲密的关系。

    姬瑶怒极反笑,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不过就是仗着、仗着······好,你要见他,我就让你见他。\"

    \"去请陛下。\"有宫人领了姬瑶的命令离去。

    虽说对于一个幻影的言语不必深究,但白少君仍旧是忍不住在心中补全了姬瑶吞下的半句话,她仗着什么?

    不外乎是想说自己是倚仗神界少君身份尊贵,可这话由姬瑶来说未免显得逻辑混乱,天界的帝姬虽无法越过太子珩阳继承大统,但到底也是尊贵的。

    再则,横刀夺爱的是她姬瑶不是。

    白少君不再细思她的胡话,姬瑶却偏偏非要继续凑上前:\"少君,你可知你并非是先遇到他的?!\"

    因知晓目的达成,此刻白少君不介意陪这个\"姬瑶\"聊一聊:\"我知。\"

    北沧龙王十三子晏清因当年不受宠爱,小小年纪便被发落到天界做仙侍,论起先后,确实是帝姬姬瑶先遇到他的。

    \"那你可知我与他也并非外界所想象的那般情投意合、琴瑟和鸣?\"

    \"亦知。\"

    姬瑶的目光逐渐透出一股冷意:\"我想你也一定知道他选择我的理由。\"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句,白少君只是微微点头,于她而言,重要的从来不是晏清背叛自己的理由,而仅仅是他的背叛。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他?\"

    因没有确切的答案,白少君便没有回答,只心中有个胡乱的猜想,神魔大战后天神二界关于秩序建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于是产生隔阂。

    在那样的情况下,天界的帝姬却公然拜入神界神君门下处处纠缠,那时便有许多说法,有称天界有意与神界联姻重归于好的,有称帝姬对神君一见钟情的,总之林林总总的说法不外乎是帝姬对虚位已久的神后名头有意。

    幸而神君对帝姬无意,而少君白泽对想当自己后妈的姬瑶更没有好脸色,想来她二人从那时起关系便更加恶化了。

    她下嫁晏清无非是因为无缘神后之位,加之给少君白泽添堵罢了,也只有她这般任性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了。

    \"陛下万岁!\"不远处的宫人们纷纷行礼,亭中二人亦停止交谈。

    姬瑶忙不迭迎上前去,只在路过白少君时放慢了步子轻声道:\"你一定以为我只是为了气你,但我也是真的动了情的。\"

    她不谈情也罢,谈起这字只让白少君怒从心起,她宁愿那一切姬瑶是当不上神后的泄愤之举,也好过她在这里谈什么动情不动情,白少君想起她过去所做种种,转头冷笑道:\"被你姬瑶爱上的人可真是幸运不到哪里去。\"

    姬瑶和晏清的不伦婚姻使得二界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当年神君问罪天界,天界第一个推晏清出来受罚,且龙族与凤族属性相克,姬瑶明知如此还是和晏清生下了个先天不全的后代······

    \"被你爱上的人就不惨吗?爱你的人又好过到哪里去?!\"前车之鉴就在这里,姬瑶走向晏清,露出一抹极不走心的笑意,\"谁让你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两姝相争,竞为君垂,众人如此理解着眼前的场景。

    白少君心中冷笑,她在现实中顾忌立场、颜面可以将他二人的所有苟且、挑衅淡然度之,可是在这里,在这个虚伪的幻境中,她可是什么事都可以随着性子来的!

    而这出大戏的另一位主角终于姗姗来迟,于众人注视中缓缓步入园中,青年长身玉立,俊雅非凡,端的是温润如玉,皎若玉树芝兰,只是玄色龙袍加身,冕冠正戴,似乎是刚下朝堂还来不及换回常服的匆忙而至。

    晏清急急踏入亭中,挥手示意亭外宫人:\"平身。\"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仪,这弱冠天子身上已然不见当初羸弱少年的半分气质。

    白少君一时有些晃神,她没怎么见过晏清意气风发的模样,在她印象中,那个不受宠的龙族少年总是柔顺拘谨,便是她再多庇护,他也从不袒露内心,以前只当是性格使然,可是后来想想也不能排除是否参杂了些迫于权势的曲意逢迎。

    \"少君,别来无恙。\"滴水可闻的安静空间中,晏清终是开口问候,\"你瘦了许多,定是那些宫人拜高踩低照料不周。\"

    又转向姬瑶:\"瑶儿,后宫诸事都由你执掌,你一定好好关照她。\"

    姬瑶挽住他:\"陛下不用担心,少君姐姐命格尊贵,我不会苛待她。\"

    白少君看着亲密挽在一起的二人,一抹冷笑渐渐浮上面孔,她自诩必须做到洒脱,当年亲临二人大婚现场尚且风度不减,斩断情丝后亦未曾施以刁难,只是各中滋味,心里总还是记着的。

    如今瞧着着一对虚幻的泡影在这里表演郎情妾意,实在令人倒胃口。

    见她冷笑,姬瑶也不恼:\"你不是闹着要见陛下吗?喏,他就在这里,有什么想说的赶紧,又不是常有机会。\"

    白少君抬眼:\"我可以站得近些,问你一个问题吗?\"她也要认清现实,幻境中的白少君不过一介凡人,神界少君有资本顾全脸面,凡人白少君却要放下身段行些无耻手段。

    \"······好。\"晏清握住姬瑶挽着自己的手,两人僵持片刻,姬瑶松开手,晏清上前一步靠近白少君,压低声音,\"你何苦要跑这一趟。\"

    白少君不答默默又上前一步,这一步逼得晏清几乎忍不住想后退,可她又微微仰起脸,目光攫住他的心神。

    她的瞳色很浅,却分明有风暴酝酿其中,晏清不自觉低下头:\"你想问什么?\"

    地上交缠的两道影子像极根株缠绕的藤蔓,晏清一时晃神,脑中浮现曾几何时亲密依偎的回忆,那时他地位尴尬,处处得她垂怜,既是受宠若惊,也是如履薄冰,过去种种终是不能回头的。

    更何况,他也不想回头。

    \"我本来想问的,但又觉得不必了。\"白少君提起手腕,杀机立现,锐利森冷的匕首映出手持之人波澜不惊的双眸,她推出利刃叹息道,\"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答案她早就知道了。

    匕首没入胸口,晏清的身形微微晃动,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当真、恨我至此?”

    人们说,爱之深恨之切,可他总觉得不至于到这个程度的。

    白少君松开匕首,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借了晏清的身体作遮挡,一时之间竟无第三人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二人的动作说不出地怪异,既亲密又生疏。

    “没有,我只是不愿爱你了。\"更是不愿自欺欺人,她实在为这份所谓的旧情沉湎太久。

    原自以为诸事缠身是没有时间为情所困的,可是那些残存的回忆总是无孔不入,在每一个松懈的瞬间潮水般纷沓而至,如心魔执念,更似旧伤隐痛。

    白少君数次回忆她与晏清种种,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他不过是离开得不是时候,偏偏挑在她万念俱灰的低谷期,若是换个时间场景,没准他们也能好聚好散。

    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一度以为那便是爱了。

    又不过是她心灰意冷,以为喜欢一个人,用尽全力呵护他便能得到应有的回应,为了那个厮守的诺言,少君白泽泯灭良知、放弃反抗换来的却是他轻描淡写的背叛。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愿意体谅他的,人皆自私,她自以为牺牲众多,其实好处全没落在他身上,便是当年她放下脸面去求和也不过成就一对怨侣。

    所以,何必呢?

    \"晏清,我不恨你。\"就当是她痴心错付,白少君轻叹,\"你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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