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席面还未结束。
众人瞧见她与侯府媳妇蒋薇走得近,蒋薇又是个性格直爽品行正直的武将之女,便也对祝紫芙放下了成见,开始三三两两地过来结交。
但说是结交,其实也就是认识一下,毕竟祝紫芙也只是四品武将之女,虽说母亲出身侯府,可侯府与侯府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贵女们这般做派纯粹只是为了全乎忠毅侯夫人的脸面。
祝紫芙心底也跟明镜儿似得,脸上便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遇见打探的话语也婉转地推了回去。
可她不知,这般有分寸的做法,其实才是云京贵女们青睐的行径。
于是,祝紫芙在云京贵女中,得了一个“不卑不亢,荣辱不惊”的名声。
大户人家的席面一般是一整天,吃完了中午的席面,与主人家不太相熟的客人就会告辞离去。
主人家当然会极力挽留,但客人心知肚明,仍推说家中有事,不得不告辞了。
只有主人家的亲友才会参加晚上的晚宴,安宁侯府当然也会留下来。
人数少了,不知谁大着胆子把屏风挪开了一扇。
“来来来!来投壶!”
“投壶有甚耍头,蹴鞠去!”
“打马球也行啊!”
云京的公子哥儿们总有的耍,贵女们也禁不住诱惑,纷纷换了衣裳,过去那边凑个热闹。
左右大家都七拐八拐地沾着亲,不是堂姐,就是表兄,也不算外人。
祝紫芙与谁都不熟,也就一个人留在园中喝茶。
忽然,她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出了西边角门。
“是二姑娘!”桂芳小声道。
魏青灵不去找人玩耍,偏偏一个人跑了。
祝紫芙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去找谁。
不就是永王嘛?
“姑娘,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桂芳气鼓鼓道:“她竟敢害咱们,咱们也抓她一个私会外男!”
祝紫芙笑出声,“傻丫头,二表姐跟永王是有婚约在身的,见见面也无可厚非。”
“不过,总呆在这里也无聊,不如咱们去找薇薇姐吧?”
“好!”
于是,桂芳拦住一位侯府丫鬟,请教她如何去二奶奶的院子。
丫鬟指了往东的路。
主仆二人便往东去了。
一路上奇花异草,祝紫芙竟都没见过,不知不觉,竟撞进了一片竹林。
二人绕了半天都没绕出来。
桂芳胆子小,害怕道:“姑娘,咱们是不是遇见鬼打墙了啊?”
祝紫芙还算镇静,道:“父亲说过,遇见迷阵,只要一直摸着右边走,一定能走出去的,不要怕,跟着我!”
“好,好的。”
桂芳紧紧拉着祝紫芙的手,只感觉四周阴森森的,风吹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哭咽。
好吓人!
桂芳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
就在这是,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
“啊!!!!”
桂芳心脏骤停,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祝紫芙也是一惊,心脏狂跳。
时间似乎静止了,清凉的风拂过脸颊,祝紫芙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
她长呼一口气,后退两步。
“惊扰阁下游戏,请阁下赎罪,还望指个出路给我,多谢。”
那人倒吊在竹子尖儿上,听见这话,身体一翻,灵活地落在地上。
似乎瞧见了好玩的事情,他戴着恶鬼面具问道:“你怎么不害怕?”
祝紫芙扶起桂芳,带着得体的笑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小女不信鬼神之说,让阁下失望了。”
那人面具下的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就是冒犯三连。
“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可有夫婿?”
祝紫芙微微一笑,“我叫嫦娥,三百岁了,有两个夫婿,一个叫后裔,一个叫吴刚。”
面具人:“……”
“骗人。”他道。
“没有,这是我的隐藏身份,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祝紫芙脸不红心不跳,说得那叫一个真呐。
面具人散发出不太高兴的气场。
“阁下问完了?那小女可否问阁下一个问题?”祝紫芙说道。
面具人眼睛又是一亮,好像在说:快来问我,但我要想想怎么报复你。
祝紫芙却开口道:“敢问阁下出口在哪?小女有些内急……”
面具人:“……”
“跟我走。”他咬牙切齿道。
祝紫芙托着桂芳的胳膊,跟在面具人身后。
左拐右拐,终于豁然开朗,一片光亮。
只是……
看着面前更加陌生的亭台楼阁,祝紫芙怎么感觉,越走越偏了……
“请问这里是忠毅侯府吗?”
“不是,这里是我家。”面具人幸灾乐祸道。
被耍了……
但还是要保持体面。
祝紫芙笑容更盛:“阁下,还望给小女指个回去的路,小女感激不尽!”
“不行,好不容易能请来嫦娥仙子,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面具男与有荣焉道。
感情今天不是魏青灵私会外男,是她,是她啊!
都私会到人家家里去啦!
事到如今,她也豁出去了!
“阁下真是太好客了!不知能否容小女先洗漱一番,再来陪阁下详谈如何?”
忠毅侯府的茶,真的喝太多了。
面具男一愣,她莫不是真内急?
“咳,来人,带她去内室。”
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扶着桂芳去榻上歇息,一个领着祝紫芙去内室更衣。
擦脸,净手,抹香膏。
两个丫鬟做得有条不紊,可就像是哑巴一般,不论问她们什么话,都不做一声。
且看这内室的布置摆设,虽说不顶名贵,也多是有古韵的老物件,萦绕着被人悉心呵护的光泽。
这样的人家,总不会是歹人吧。
出来后,祝紫芙瞧见面具人正坐在棋盘之前。
“手谈一局,赢了我便放你回去,怎样?”
祝紫芙走过来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若我输了呢?”
面具人脸上的鬼脸似乎在笑。
“嫁给我,且一生都不能走出这间宅子。”
“这似乎,不公平吧?”祝紫芙蹙眉,“光是嫁给你就算了,为何不能出宅子,那我不成了你豢养的外室了吗?”
面具人打量着她,撑着下巴道:“因为你长得很漂亮,我怕别的男人惦记你。”
祝紫芙点点头:“我确实长得还行。”
面具人:“……”
“废话少说,开始吧,我让你九子如何?”
“阁下很自信啊?”祝紫芙拈起黑玉做的棋子。
面具人拈起羊脂玉做的白子,闲闲道:“没有你自信。”
“那就,承让了!”祝紫芙自信满满。
不到一刻钟。
“我,输了……”
祝紫芙手指一松,棋子弹落在地,发出绝望的声响。
她六艺不精,唯独棋艺尚可,十二岁就能打遍临安无敌手。
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能在一炷香内就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看着她震惊不已的神情,面具人十分受用,神气十足道:“怎样?我可还配做你的夫君?”
祝紫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落了眼泪。
“喂!你哭什么?”面具人一下慌了神,“不愿意嫁我就算了……”
“不,我愿意!”祝紫芙用帕子擦掉泪水,原来她是喜极而泣!
“没想到云京还有你这般高手,能嫁给阁下,是小女的荣幸!不过,阁下能不能答应小女一件事?”祝紫芙红着脸低头道。
美人脸上红云若霞,面具人一下看痴了,下意识道:“什么事?”
“我们家有祖训,男不纳妾,女不做妾也不容妾,你若娶了我,就不许有别人了。”
见他愣住,祝紫芙揪着帕子羞赧道:“若你能做到,我就只把你一人放心尖尖上,爱你敬你疼你,此生绝不负你!”
祝紫芙还是第一次对男人说这种话,羞得脸发烫。
但父亲说过,若是一个男人真的爱她,定会答应的。
可她却听见他说——
“……抱歉,在下玩笑之话,姑娘勿要当真。”
祝紫芙抬眸,他已经不见了。
“姑娘!”
桂芳跑了过来,自责道:“奴婢真没用,竟被吓晕了,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我们回去吧。”
一个丫鬟上前,一言不发地带她们出了竹林。
晚宴已经快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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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发现,自从从忠毅侯府回来,姑娘就不太对劲。
头两天消沉不已,这两天开始练字,本以为是好些了,谁知梅香凑过去一看,写的竟然是——
混蛋。
……
“姑娘,忠毅侯府来贴子了。”
“不去。”
祝紫芙现在听不得忠毅侯府。
梅香小心笑道:“是二奶奶蒋薇送来的。”
祝紫芙这才接了过来,是蒋薇约她明早去欢景楼听曲儿。
薇薇姐何时改了性子,竟喜欢听曲儿了?
第二日,祝紫芙收拾妥帖,带上帷帽前去赴约。
安宁侯夫人并未约束她的出行,听闻她是跟忠毅侯家的媳妇一起出门,更殷勤地嘱咐她多带些人手。
欢景楼。
云京果真不比临安,光是一个听曲儿喝茶的地方都建了三层高。
小二殷勤地将她们迎上了二楼雅间,上楼时,祝紫芙瞧见一楼大堂聚集了不少人。
“薇薇姐,久等了,今日是有什么热闹么?”
祝紫芙摘下帷帽,笑着坐下。却瞧见一向爽朗的蒋薇竟露出了苦恼之色。
“紫芙,不瞒你说,今日我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