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下)

    姜父愣了一下,摸摸她的头道:“傻孩子,不去原氏我们能去哪?这山峰虽好,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吧!”

    “为什么不可以?”姜朝反问。

    姜父道:“囡囡,你是认真的吗?”

    自从她为众人设置万向轮,此次更是帮助大家过桥后。众人似乎对她有一种隐隐的信任,此时见她不动,很多人纷纷犹豫了起来。

    尤其是赵大爷一家,他们以木铁匠传家,对于她能制造出这样让人参谋不透的机巧,总是有种格外的信服。

    鸡窝头的男青年暴躁地抓了抓头,压低了声音过来问:“妹子,咋不走啊?”

    他是赵大爷的大孙子,名叫赵武,长得人高马大,暴躁地脾气让一般难民都不敢惹他。

    雨水越来越来,四周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姜朝环顾一圈,看着被洗刷的山野中望向她的众人。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目光坚定地扫过众人道:“乡亲们,关中道距此隔着六个州府,虽然如今的天气食物可以保存十天左右,可十天之后呢?前方兵乱重重,我们当真能走到原氏?”

    “更何况如今天下纷乱,藩镇割据,正是需要兵士粮饷的时候。原氏真的会让自己的将士饿肚子来接济我们这些、属地都不愿意接受的流民吗?”

    姜朝的声音在山峰上流荡回响,山道上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渐渐地,周围陆续响起几道细弱压抑的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纷纷为前途渺茫而抱头痛哭。

    姜朝挺直地立在那里,眼神是不可更改的坚决,仿佛天地难改其意:“我不信命!也不信天!我们还不是无路可走,我们可以聚集在一起,建立属于我们的家园!”

    “从此不再被任何人驱逐!”

    “我们姜家世代以木制手艺传家,祖师爷曾为皇室御用机巧大师,房屋机关,工具箭弩,通通不在话下,想必这一路你们也见过了。我相信我们完全可以远离纷争自给自足!”

    少女清脆微哑的声音掷地有声地炸在众人耳边!

    让人心间颤动,热血澎湃!

    却又因为太过美好而忍不住怀疑退却。

    那群坚定原氏的人见已经有人心动,焦躁不安,仿若困兽怒吼:“你这个黄毛丫头,懂什么。你知道原侯爷和原世子抵御外敌的英勇吗?你知道他们斩落贪官不畏权势的大义吗?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在这里妖言惑众!”

    “是啊,而且还不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我们,你们虽然会些手艺,但谁知你们祖师爷是不是机巧大师!”

    “对,反观原氏百年世家,名声在外,虽然远了点,但总比一个黄毛丫头可信,将性命交付给一个说大话的小丫头?岂不笑话!”

    “是啊是啊!”

    “是啊!还是原氏靠谱!莫要听她的!走吧走吧!”

    “走吧!”

    被这些声音鼓动,无数人又开始收拾食物行囊准备过桥。

    就在这时,一道醇厚低沉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

    “关中道原氏,确实不接受流民。”

    沈衡的话如一道道冰锥,重重插入众人的心底。

    一道闪电划过,沈衡藏在阴影中的神色一闪而过。那毫无波澜的笃定模样,让姜朝在那一瞬间觉得他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不仅仅是猜测。

    坚定前往原氏的人主要是队伍里年纪稍大的中老年男子,在这个极为重视孝道且男尊女卑的大乾朝,几乎掌握了队伍的话语权。

    此时他们听到有人支持姜朝荒唐的说法,纷纷义愤填膺,其中一位姓万的老翁更是直接气地跳脚,骂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她一个黄毛丫头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一个大男人怎的也猪油蒙了心说出此等瞎话,是何居心!这山峰就这么大点,够咱们吃多久,住哪里,用什么,生病了怎么办,刚刚过崖的时候看你就不对劲,莫不是与这丫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

    在这礼法严苛的古代,女子的名节何其的重要,搞不好就要一死以证清白。眼见这老汉一怒之下越说越不像话,沈衡长腿一曲,包裹在轻薄衣物的肌肉如凶猛的野兽支撑他站起。他锐利的眼神轻轻一抬,压迫感陡生。

    姓万的老翁被吓得猛地后退,一个磕巴止住了要说出来的话,直到踩到身后拥戴的人,方才又挺着胸脯,色厉内荏道:“总之原氏享誉百年,必是可信的。”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请问......你们说的是关中道原氏吗?”

    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刷地朝他看来,刚刚在对面山峰装神弄鬼被他们抓住审问的年轻人咽了咽口水,身躯抖了抖欲哭无泪道:“我是从山南道逃难过来的,如今都在传原世子叛国,与西周里应外合欲行谋逆之事!”

    “眼下,他们可能自身都难保。”

    山峰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余雨水拍打大地的声音。

    赞同去原氏的人纷纷脸色煞白,但仍旧不敢相信,抱着一线希望挣扎喝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面对众人希冀又急迫充满血丝的眼神,那年轻人缩了缩脖子道:“无数人都在传,据说有一封盖有世子印信对诸位农户的收粮承诺,但这收的粮食却被商队运往了西洲。原老侯爷已经在关中单方面废除了原世子的世子之位,如今只等京中诏令了,也不知道原府后续会不会被降罪.......”

    这人说的如此有板有眼,脉络清晰,又是世子印信,又是粮食商队,确是不像空穴来风。

    只是姜朝却仍然觉得这其中疑点重重,比如既是叛国谋逆的杀头之罪,为何享誉天下的原世子要傻不拉几地加盖世子印信?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不留把柄越隐蔽越好吗?更何况对象还是一群农户?另外原家手握重兵百姓拥戴,即便身处乱世也优势明显,有必要冒着风险与西洲结盟吗?直接跟现如今三队进京人马一样杀入京城岂不更简洁明了?

    不过左右与她无甚关系,她也懒得去想,却没注意到沈衡听到这些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以万老翁为首的反对派听到这话,仿佛突遭噩耗,身形摇摇欲坠,老泪纵横:“难道天真的要亡我!”

    眼见这些人目露绝望,姜朝连忙道:“万阿公,乡亲们,乱世之中想活命本就艰难,没有哪一条路可以轻轻松松的蹚过去,无论选择继续前行还是留下来都不是万全之策。”

    “但留在这里至少我们还有几十亩地,仔细规划至少饿不死。而且我们还可以自己开垦田地,建设房屋,布置陷阱,制造武器,甚至可以想办法与山下的郴州城交易,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靠我们自己活下去......”

    姜朝说的慷慨激昂,言语中满是对未来的信心与憧憬。她背脊挺直,目光有种不含杂质的纯净与坚韧,小小的身躯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引人忍不住去相信她所说的话。

    “当然,此事关乎诸位身家性命,勉强不得。离开或者留下,全凭大家心意!”

    渐渐地陆续有人离开,也有人在踌躇。

    姜朝却再不多说,她深知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更何况前路本就未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走她认为对的道路,帮助她能帮助的人。

    累了一天,姜朝阖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一睁眼便是湛蓝的蓝天,茂密的树林,这种体验姜朝倒是头一回。她动了动身子,身上几件缝了又缝的衣衫滑了下来,弟弟姜晚就睡在她身旁。

    旁边的篝火还未完全熄去,周边都暖暖的,一如她的心房。

    眼下梅雨连连,山中蛇虫鼠蚁甚多,她知道是姜父姜母轮番守着篝火,来让她和姜晚美美睡了这一夜。

    顿时觉得这一趟穿越,纵然艰险重重,也不算白来。

    她观望了下四周,发现经过昨夜,愿意留下的只有百余人。不远处是一头鸡窝打着哈欠的赵家大孙。

    虽然他看上去凶凶的,但或许是他那永远爆炸的鸡窝头,总让姜朝觉得自带一种呆萌劲。她将身上的衣服都盖在姜晚身上,悄悄摸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武被她吓了一跳,刚刚竖起的眉头,见是她缓和了下来。

    姜朝指了指远处,示意他走远些说。

    等到了远离姜晚和众人沉睡的地方,她才说出叫他的目的。如今上百人住在这里,每日耗费的柴火就不计其数,得早些把避风的房子建起来。

    赵家几代人都是木铁匠,自然是懂得建设房屋的。她让赵武给她说说他们建造房屋的过程,遇到可以补充的她便在心里记下来。

    与此同时,百米之外的树林里。沈飞敛去不正经的神色,苦口婆心恭敬道:“我的世子爷啊,您下回可别再做昨日崖上那般危险之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属下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带够的!”

    “实在不行就让属下来!”

    沈衡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你觉得她制作机巧的手艺比起军中的机造司如何?”

    沈飞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道:“目前还没看这姑娘制作出其他的机巧来,但就那莲花爪的临时之作来看,我觉得军中那些是做不......嗯在极短时间里是做不出来的。”

    他谨慎的修饰了下措辞,毕竟一军机造司竟然比不过一个乡野小姑娘的手艺,实在不太好听。

    “呵!”沈衡嗤笑一声:“西洲人是在马背长大的,他们的铁骑向来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这些年关中、河东、河北三道之所以能守住边关,靠的便是城池和弓弩的机巧制作以及近身对战的阵形变换。如今西洲人在机巧和阵型上屡屡吃亏,已经开始试图攻克这两大难关,不断招募人才学习提升,近些年已经传来他们已经像模像样的攻城工具及改良弓弩了,机造司那群人却还在固步自封,自诩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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