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得不轻

    也不知这胥无期的教书先生是谁,怎么有些字都不写完整。

    他紧锁眉头,略翻了几页,内容惊世骇俗,字句不堪入目,这女妖不睡觉竟是为了写这种艳书。

    胥无期虽是合眼,但根本没睡着。

    锁妖塔里终日无法得见天日,加上长期作息不规律她更难入眠。

    在数到第一千只水饺后,她决定放弃自我催眠起来再写一会儿。

    睁眼后她心下一惊,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有黑衣人站在她桌前,手里还拿着她写的书。

    不会是她刚写的那本吧?这歹人口味还挺独特啊。

    她小心翼翼地抄起床前的烛台,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这个用来砸人应该挺顺手。

    凌穆忽觉身后有东西朝他袭来,丢下手里的册子一个潇洒转身躲了过去。

    灯油在空中挥洒,烛火落在书桌台瞬间燃烧起来。

    “我的书!”胥无期顾不得拿上工具,匆忙扑上去用手拍灭。

    凌穆欲趁机从窗台逃走,谁料那胥无期像是块狗皮膏药黏了上来。

    “你赔我书!”胥无期抱住他的大腿嚷嚷道。

    那种书有什么价值需要他赔偿。

    凌穆挣扎着想要踢开她,奈何她抱得太紧,他抬不起来腿。

    他伸手抓住她的衣领想把人拎起来,谁料这女妖就像千年萝卜精拔也拔不出来。

    她越嚷越大声,再叫下去怕是要惊动其他人。

    “你先闭嘴,多少钱?”他不想打草惊蛇,想着花点银子堵住她的嘴,就当花钱消灾了。

    胥无期停下叫嚷,抬头看着黑衣人的眼睛。

    凌穆心中戒备。这人眼睛明亮清晰,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若是好好交流,应该……

    “艺术是无价的。”

    她病得不轻,指望跟她正常交流,真是笑话。

    “不过你要是想买的话,我这里还有其他话本。”胥无期指了指床边散落一地的本册。

    “你如今被关在这里,哪里用得到钱两。”

    “我可以用不到,但不能没有钱用。”

    她说的理直气壮,倒也……

    歪理。

    他嗤之一笑,连胸腔都带着震颤。

    “胥掌门要是知道自己在女儿笔下竟是断袖……你说他会作何感想?”

    胥无期神色紧张:“你是掌门派来的?”

    “你认为呢?”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是吧,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不然我又要在这里多待上数月了。”

    凌穆不想与她纠缠,他后退一步正要转身开溜,脚下猝不及防被什么重物狠狠一拽,身形不稳向旁倒去。

    “小心!”

    “罪魁祸首”连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她这边拉。

    但她高估了她的力气,也低估了黑衣人的重量。撞到对方身上时,大脑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想必没少练肌肉。

    “咚——”两人的重量沉沉落在地板上。

    凌穆咬着牙硬是把尾椎骨磕到的木板的疼痛给咽了下去。

    胥无期疼的嗷嗷叫,支起胳膊肘这才看清黑衣人的半张脸。

    许是生气惊扰了眉间恬静,眉心与鼻根连着山川波澜。眼头下勾,眼尾细长而上挑,恰似桃花花瓣还衾着晨露泛出点星水光。

    她鬼使神差又重复了一遍。

    “求你别告诉我爹。”

    后背大片的麻痛还没缓过来,听到她说话凌穆气不打一处来。

    “起开,你鼻血要滴在我脸上了。”

    她流鼻血了?

    胥无期伸手一抹鼻子,沾了满手的血迹。

    “啊!”

    她吓得大叫,连忙爬起来,鼻血则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到地上。在现代熬夜写文时鼻血喷洒出来的阴影让她惊魂失色。

    “我手帕呢,奇怪,怎么用的时候找不到。”

    她低着头在床上翻来翻去,总算在床头枕头下找到了她不怎么用过的手帕。

    “哎你别跑啊!”胥无期一回头就看见凌穆翻窗而过,眨眼功夫就不见踪影。

    感觉到有一股铁锈味钻进嘴里,她连忙闭上嘴巴用帕子捂住鼻子。

    一定是最近天干体燥,加上熬夜肝火亢盛所致。

    才不是看帅哥看的。

    华山巍峨高耸,云雾缭绕,常年清净幽寂适合修境,然而今天山脚下却格外热闹。

    “你怎在此?”白发老者喘着气扶着腰,手里拿着拂尘颤颤巍巍指着台阶上站着的黄袍僧人。

    “怪也,此处乃华山而非玉华山,我华光弟子为何在此还需要跟昆仑派申论禀报吗?”

    守门弟子起初见人来还无奈想道,这个月也不知道第几波了,来的都自称什么大师,结果连五行八卦阵都看不懂。胥无期身上的妖邪没被驱除,这山下的门槛倒是踏破了一层皮。

    一听到昆仑派和华光派他顿时精神抖擞吓出一身冷汗,这两个门派他哪个都得罪不起。见劝不动,连忙唤来腿脚快的传信弟子,叫他赶紧通报掌门。

    男人华发早生,一身素净白衣,盘腿坐在大殿菖蒲上。

    传信弟子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山脚下昆仑与华光登门造访。

    胥衡英睁开眼睛,眼皮的沟壑宽阔而又沉重,耷拉在眉眼显得双眼无神。

    “可说了来意?”

    “禀掌门,说是要给胥小姐做法事驱邪。”

    “胥无期最近在锁妖塔有什么动静吗?”

    传信弟子左瞟右瞥,这总不能是在问他吧。

    “如往日一样,昼伏夜出、捉摸不透。”

    声音是从殿内上方传来的,传信弟子仰着脖子伸头去看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继续看着,有什么异常再来禀报。”

    “是。”

    胥无期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她推开窗户,外面正是夕阳最为赤橙的时候。

    她不禁多欣赏了会,直到松白叫她第五遍她才听见。

    “胥无期,下来吃饭!”

    胥无期穿上鞋子火速跑下楼梯,赶到时就看见松白垮着一张脸,像是她欠他许多银子没还。

    大红姐朝她招了招手,她便没心没肺走过去落座了。

    真是罕见,今天居然有荤菜。

    面容削瘦的长发男子坐她对面,她主动搭话道:“柳大爷,你昨天晚上又梦游了。”

    柳无玉抬起头,他面颊中有一颗圆圆的小痣,每次他一说话,胥无期就会被那颗痣吸引。

    真是长得刚好位置,不阴不柔。

    “是吗,我说我今早醒来怎么头有些疼。”

    他倒不像大红姐那番痴傻,除了梦游没有别的异常,就是阴晴不定时常掐她脖子。

    胥无期看着他完好无事的额头,这人怕不是练了铁头功在身上、

    正这么想着,身旁的红姐拿着个啃剩下的骨头架子朝他脸上丢。

    “哎哎!大红姐,你怎么可以乱扔垃圾呢?”

    胥无期连忙制止大红姐,没有注意到骨头即将碰到柳无玉脸上的那一刻,他身形一晃,骨头落在了身后的木板上。

    “您没事吧柳大爷?”安顿好大红姐的情绪,胥无期这才问询柳大爷的状况。

    “没事。”柳无玉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吃好了就不奉陪了。”

    “别走啊,好不容易我们才聚在一起用膳的。”她还有事情没有问呢。

    “你也快些吃吧,牛牛还在等着开饭呢。”

    提到牛牛,胥无期这才想起来还少了一个人:“大白,你把牛大爷喊下来吃饭吧。”

    松白瞪着她咬牙切齿道:“我是松白!”

    他怀疑胥无期简直是故意的。

    牛大爷下台阶,隔着两层楼都能听见。

    丘海刚进来就瞧见胥无期笑的前仰后倒:“死丫头你是不是又讲我坏话。”

    胥无期眉眼向下一弯装作委屈的样子:“怎么会呢。”

    大红姐告状道:“是她……说你像……”

    她没说完就被胥无期捂住嘴,“我说你像十八罗汉刀枪不入。”

    丘海坐下来,桌子都震了一下。他瞅见柳无玉没吃完的饭,埋怨他怎么天天浪费粮食。

    “你吃了不就不浪费了。”柳无玉的吊梢眼向上一翻,不想跟他争辩这件事。

    丘海的吃饭速度不说是饥不择食也称得上一个风卷残云,转眼间他盘子里空空如也。

    他见胥无期半碗饭都还没吃完问道:“丫头你不饿啊?”

    胥无期看着他热切的眼睛,硬生生把“我饿”咽了下去。

    “我……不饿……你吃吧……”

    这丘海吃不饱也会发疯,说他外貌也会发疯,好在她也是这样,倒不觉得这是病症。

    锁妖塔的伙食清淡,也真是难为了他关在这里这么久肌肉也没消失。

    丘海拿走胥无期面前的盘子大快朵颐起来,她趁机问道:“你知道胥无期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啊?这我哪里知道。”

    这三个疯子,亏他们还在这关了那么久,没一个能指望的。

    “小姐你以前从不像现在这样。”旁边候着的松白突然开口,“自从夫人去世,掌门对你很严厉,你昼夜练剑就是为了……”

    松白话说一半却又停下,胥无期走到人家面前追问不舍,被他赶了上去。

    “哪来的这么多话,回屋去。”

    见他锁上门,胥无期气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又单单关她。

    门外柳无玉的笑声她听都不想听见。

    “哎呀胥无期,你就老实在这里陪我们过一辈子吧。”

    她一个妙龄女子要在这破塔里陪三个疯子过一辈子,还不如让她穿回去等死,那样还能快点投胎转世。

    要不是柳大爷颇有几分姿色,牛大爷经常给她玩荡秋千,大红姐又与她同好,她差点就要这么拒绝了。

    “柳大爷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咱们四个好好过日子。”

    门外的柳无玉嫌弃说道:“有病,谁跟你过日子。”

    胥衡英将华光和昆仑的到访者安顿好,便想着趁月色去锁妖塔探视。

    纠结一路,眼看快要到锁妖塔,他又打道回府了。

    黑影一闪而过,胥衡英顿时警觉:“谁?”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风声渐起,山阶上的落叶飞扬。

    他细细闻声,身后有人的气息。

    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剑未出鞘,剑珌指人。

    “是你?”

    凌穆收回剑,毕恭毕敬地握拳鞠了一躬。

    “胥掌门,安好。”

    胥衡英横眉一挑,见来人是他便放下戒备。

    “你什么时候出谷的?”

    “半月前,收到掌门来信,一路赶来不敢懈怠。”

    “哼。”胥衡英跟听到笑话似的斜嘴一笑,“不敢懈怠,所以你就来山上堵我吗。”

    凌穆掏出一张纸,上面记录了胥无期的日常起居时间。

    “掌门安插的眼睛不太灵光,不如换一个。”

    他捕捉到胥衡英眼周抽动了一下,随后他手中的纸条被胥衡英抽走撕毁。

    纸屑随风飘落,它的下场也会和枯叶一样在泥里腐烂。

    “按我的计划照做,不要旁外生枝。”

    凌穆的视线跟随纸屑落在一旁,听到胥衡英警告收回了目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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