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走进门来的，除了电器厂项目那位总经理，还有向楠和向楠他父亲。许阡陌见过向楠父亲，高中时她帮向楠补课，向楠曾请她到家里吃过几次饭。

    向父坐在了长条办公桌正中的位置，向楠坐到了父亲身边。许阡陌打开电脑正要汇报，向父说：“阡陌吧？好久没有见了。”许阡陌笑了笑，也不知道当着那么多人，自己是该叫向叔叔，还是叫向总。向父没等她答话，说：“开始吧。”

    许阡陌把准备好的内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向父一直盯着大屏幕，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许阡陌，时不时皱一下眉头。等许阡陌都讲完了，向父喝了一口茶，才慢吞吞对许阡陌说道：“阡陌，我就直说了，你们这个报告在我看来，根本不值50万。是，金州现在确实是以刚需楼盘为主的。但是你们要注意到电器厂地块条件，那么好的500亩地，周边青山绿水，离市区不远不近，做改善型住房是最好的，我看最好是别墅加高层大平层的形式，房价起码比周边高30%。”

    许阡陌争辩道：“这个想法会不会有些激进？毕竟金州只是个三线城市，开发高端住宅，我们担心去化会不会顺利？”

    “这就是你们调查问题不全面了。你知不知道，金州前些年修水库，不少拆迁房，很多人都拿着巨额拆迁款，找不到地方买房，只好来A市郊区买房。但是本地买房的需求是存在的，毕竟这些人工作生活还在金州。你们做市场调研，有没有找本地人仔细聊过？没有吧？从网上搜了一些信息，就拿来敷衍我们。我看你们外资行这种坏毛病该改改了。”

    许阡陌想解释，邹先霖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说道：“向总批评的是。这个报告由于时间很紧，今天这个会又是临时通知的，很多工作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细。接下来，我们会按照向总今天提的思路，重新回去做方案，相信下一次，一定可以令向总您满意。”

    向父点了点头，对向楠说道：“你招待你的小朋友们吃个午饭，我就不参加了。”

    送走父亲，向楠才对一脸苍白的许阡陌说道：“你别介意，我爸训人训习惯了，就是这个风格。这个事情吗，我看主要是钱总没有带你们好好搞调查。钱总，我同学他们去金州调研的时候，你怎么没把水库拆迁的事情讲给他们听啊？”

    电器厂项目总经理答道：“是我失职了。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今天吃饭，我先自罚三杯。”

    许阡陌道：“喝酒就不必了。是我自己考虑得不周全。”

    席间，许阡陌都闷闷不乐。对邹先霖，她不知道应该报什么态度。按理说，邹先霖有那么丰富的报告写作经验，过报告的时候，为什么不曾提醒过她一句？他又为什么今天让自己出面汇报，而不是依惯例由经理来汇报？难道他早就预料到报告通不过？可是他刚才开口替自己解围，又显得很有担当。一时间，许阡陌心里不是滋味。

    见许阡陌一直皱眉不语，向楠陪笑道：“阡陌，你别放在心上了，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我爸他就是那样的风格，比较直来直去。下次去金州调研，我亲自带你们去，把当地的潜在客户好好问一遍。”

    许阡陌没有答话，想提那个香奈儿钱夹的事情，又怕这样一来会出卖了王主任，只好继续闭口吃饭。

    向楠见许阡陌不愿搭理自己，便对邹先霖问道：“你们不是刚从香港回来吗？有没有取到什么经，可以为金州所用的？”

    邹先霖说道，香港的住宅倒是没有什么经好取，香港寸土寸金，所谓的千尺豪宅，换算过来也不到100平米，而且基本上是暗厨暗卫，放在内地，别说富人了，一般的普通人也不见得看得上。

    向楠又问许阡陌：“这次去香港，见到赵易师兄没有呢？”

    许阡陌这才答道：“见到了。还跟他几个朋友一起吃了饭。”

    向楠问道：“那见到他女朋友没有呢？”

    许阡陌说道：“女伴倒是有一位，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

    从向阳公司回到家，许阡陌心里还是很难受。她不知道这一次做报告，是不是邹先霖故意给她下的套。她忽地想到一个词，叫做“捧杀”。她左思右想，不知道能和谁聊一下，想了半天，还是给赵易发去微信。她说：“师兄，我觉得工作好难。”赵易却没有回复她。

    直到很晚的时候，赵易才回一条消息过来：“睡了吗？”

    许阡陌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回复道：“没呢。”

    刚发出消息，电话铃声就响起来，正是赵易打过来的。

    许阡陌在电话里听那头说道：“刚刚在工作，这会儿刚回到家。我想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干脆给你打个电话。什么事让你这么感叹啊？”

    许阡陌叹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赵易讲了一遍。

    赵易听罢，问她：“你事前询问过你们经理的意见没有？”

    许阡陌答道：“我没有，但是我写好报告给他看过的，当时他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赵易说：“你是不是口气太大，他不好跟你提意见？”

    “……也不是没可能。”

    赵易没再说什么。许阡陌听那头沉默，只好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今后我下笔写报告之前，都应该事先去请教经理的意见？”

    赵易说：“这回你总算听明白了。”

    许阡陌说：“你是不是想说，这次问题主要在我，是我太骄傲自大了？”

    赵易说道：“你不要老想着办公室政治那一套，觉得别人在坑害你。凡事要有自己的原则，该讲的规矩都要严格做到，这样不管别人会不会给你挖坑，你都不会轻易掉进去。”

    许阡陌问：“那都有些什么规矩呢？”

    赵易那头笑了一笑：“那就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许阡陌道：“你意思是不是，留到见面的时候慢慢讲？”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显得有些轻佻。

    赵易说：“你还年轻，多栽几个跟头，吃几个亏，就什么都会知道了。”

    “哎哟，爹味好重。”

    “什么好重？”

    “没什么没什么。”许阡陌笑道，“好啦师兄，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跟你这么一聊，我轻松了很多。也许是我误会了我的经理。这次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够好。”

    “你也不用自责。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挂了电话，许阡陌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赵易师兄这么沉稳老练，不知道是不是也栽过跟头吃过亏呢？转眼她又想到，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身边的朋友又个个都是精英，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很多事情，明白很多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