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质

    过去一个班的同学,再次相见每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事业有成就是家庭和睦,当然也有两项都占的幸运儿。

    5班最漂亮的女生舒茜,家境殷实。在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她家电子厂规模就已经不小了。更别提现在科技兴起,她的家庭可想而知,紧跟着时代发展快速起飞。

    现如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她长相幼态,外加保养得当,穿着青春靓丽,看着还像个女大学生,没人会将她和“母亲”挂钩。

    此时她正被一群女同学围着,巧笑倩兮。

    “茜茜,上次你推给我的婴儿纸尿布牌子真的很好用,吸收力很强,我家宝宝屁股上没再长湿疹。”

    “你看我说的对吧?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

    “茜茜,你刚从摩洛哥回来吧,我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了,那里的风景好漂亮,我喜欢那边的建筑风格,我打算请个年假也飞去玩几天!”

    “我后天还要飞马尔代夫,老公特意腾出时间陪我和孩子呢。”

    “哇——你也太幸福了,你老公可是大老板,那么忙还想着你,也太宠你了吧!”

    宝妈们围着舒茜发出艳羡的惊呼,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马屁,拍得那叫个响亮。

    有人欢喜,当然也会有人愁。同一个包厢里,很自然地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氛围圈。

    “你家小尧是不是快要小学了?”

    “哪有,还有一年,但是我已经在给他看学校了。我们这块划片区划到的小学不行,我最近和爱人在想要不要在惠明附近买个房。”

    惠明是申城数一数二的私立小学,太多家长挤破头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

    “薛晓璐,我打算给我家孩子也报个书法班,你那有认识的老师吗?”

    “……琴琴年龄那么小就已经考级了?有天赋啊!”

    “哪家月嫂中心比较靠谱有人知道吗,预算不能超过两万一个月……”

    已婚已育的女性探讨孩子和教育,男人们从原先比分数和排名变成比学历和工作收入,从打球争输赢,变成谁支持的球队更胜一筹。

    袁景铄岔开双腿,正坐在沙发上打王者荣耀,边三心二意地和孟侃聊天:“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上个月。”

    “哎我说,你怎么就回来了,你那学历留在国外,工资铁定比国内高啊。”袁景铄不理解,“先不说工资,就说对口的工作,国内也不好找吧?”

    孟侃看到手机上助理发来的消息,眼睛暗了暗。

    “我回来,是因为家里的事。”

    袁景铄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早就和提醒过你,你看,你跑到海外读博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得回国继承家业。”

    “……”

    “孟大老板,以后我就多仰仗你了哈。要是我哪天失业了,还希望孟大老板可以收留我给我个闲职干干。”

    孟侃摸着手腕上的表带,对袁景铄的话视若罔闻。

    他双目沉沉,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那已经坐在大圆桌边的女人。

    她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经常偷看自己的女生,除了刚才在电梯中的一眼,他们的目光再无交集。

    *

    酒过三巡。

    可能因为应笑的外形实在惹眼,也可能因为她从踏入包厢后始终没有和除了百里昭之外的人社交,饭局上被同学们特别“关照”了。

    “应笑。”

    以前班上的著名捣蛋鬼之一宋少羽,现在也是混得人模人样,穿西装打领带。如果他头上的摩丝能少抹一点,或许给人的油腻感不会那么重。

    他举着酒杯要敬应笑,本来还在说笑的场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应笑正在手机上应付某个难缠的甲方大小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不情愿地放下手机,刚拿起茶杯就被对面喊住。

    “等一下,我杯里的是酒,你拿茶水来应付我,不够意思哦。”

    宋少羽一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紧盯着她。他看似在等待,但其中为难她的意味很明显。

    应笑双眸一垂,看向小瓷杯里的棕黄色茶水。

    百里昭也算是饭局老手,看出宋少羽有意刁难应笑,连忙打圆场。

    “笑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

    “哈哈,我不觉得她是不会喝酒的样子啊。”宋少羽意有所指,视线嚣张地落在她的手臂上,“啧,这次我们老同学十几年重聚,你怎么说也要给我们点面子,是吧?”

    他这句话一出,基本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故意找茬。然而除了百里昭,无人出来喊停制止。

    孟侃看向没有作声的应笑。

    她的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情绪。没有尴尬,也没有局促。

    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毕竟很多同学对应笑的印象还停留在——小透明、闷葫芦、害羞包。

    然而下一秒,应笑的反应瞬间击碎了那些留在他们脑内有关于她的陈旧形象。

    “你说得对,是我扫兴了。”

    应笑放下茶杯,手指转动餐桌转盘,拿了一盅放在上面的白酒——入席前服务员已经将酒都用分装器分好了。然而这种又烈又浓的酒对大部分年轻人来说,不如那些果味气泡酒或是看起来“上档次”的洋酒,因此很不幸地遭到了所有人的冷落。

    她的举动让宋少羽表情一滞,旋即像是为了给自己争面子,嘴硬道:“哟~气势很足嘛,直接上白酒,别逞强哦。”

    应笑听了,轻扬了下眉。她娴熟地斟酒,小小的酒杯盛满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却滴酒没漏到杯沿外。

    百里昭着急地去按她的手,想阻止她乱来,没能成功。

    她举杯敲在玻璃转盘边,不惧地直视他,声音不轻也不响,自信的气场令桌旁的人都无法从她身上转移视线。

    “你随意。”

    应笑又轻敲了下转盘,举杯朝他一扬,扬脖一口将小杯内的白酒饮尽。

    如果不是常喝烈酒的人,现在已经上脸了。应笑却是面不改色,嘴角噙着淡淡的嘲弄,望向宋少羽。

    这回轮到宋少羽觉得面子挂不住,就算他一口闷了杯中酒,啤酒怎么能和白酒比烈度,一分钟前他的挑衅,现在成为打他脸的笑话。

    但他还能怎么办,喝下撑肚子的酒,打碎牙齿和血吞。

    百里昭见应笑把白酒一口干了,眼睛都睁大了,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低声急急问:“你不要紧吧?”

    “小意思。”应笑夹起小碗中的蔬菜,放进嘴里,“陪客户早就练出来了,不用担心。”

    百里昭听后情绪复杂地看着应笑。

    几秒后,她又问:“你是不是惹了宋少羽?”

    “嗯?没有啊。”

    “那他为什么突然针对你啊?”

    新上来的松鼠桂鱼正好转到她跟前,热气腾腾,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可能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找茬又不是非得找个理由。”

    应笑接触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国内国外,对这种现象可以说是见怪不怪。

    百里昭经她这么一说,也像是领悟了什么,鄙夷地偷偷瞅了对面一眼:“那他还真是没品,招谁惹谁了。”

    应笑一听到百里昭嘀咕的话,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所幸饭桌氛围又开始热火朝天起来,百里昭的话没被宋少羽听到。

    宋少羽从刚才挑衅未果驳了面子后,就一直埋头喝酒吃菜,那张脸黑的只要是个明眼人都一目了然。同学们也很心照不宣地选择忽视他,免得一脚踩在雷区上。

    谁都不愿招惹一个像定时炸弹的人,同样的,他们也不愿为他人拆雷。

    应笑一直有察觉到从斜对角投来的视线,她也知道是谁在看自己,但她没有回以目光,而是旁若无人地填肚子。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不属于她。

    “应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对她抱有好奇心的人不止宋少羽一人,袁景铄突然出声问她,再次破坏了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

    应笑放下茶杯:“在花店上班。”

    “花店?”舒茜听到她说的,眼睛一亮,嘴角的梨涡绽放,“是帮顾客设计花束的花艺师是么?”

    应笑还没来得及回她,袁景铄忍不住先嘲了一句:“什么花艺师,不就普通店员么。”

    他又问:“那你一个月工资多少,能有一个w吗?”

    事已至此,几个同学的不满已经挂脸,但他们并没有站出来为应笑抵挡着这些有意的针对。

    百里昭更是气得差点跳起来骂这俩男的,所幸应笑拽住了她的手,用眼神制止了她。

    孟侃一直静静地旁观着这一切,适才应笑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不是在虚张声势,她的每个一举一动都那么平静和淡然,和他印象中的应笑判若两人。

    但现在他坐不住了,这俩人得寸进尺的行为让他反感。他正要开口制止他们的蓄意刁难,耳边传来轻飘飘的女声。

    “不多,够用。”

    应笑从容不迫,如沐春风,看不出丝毫被冒犯的尴尬和难堪。

    袁景铄见她越是不为所动,越是上头,开始口无遮拦起来:“我就知道肯定没有,你那点工资在申城能养得活自己么,怕不是还有什么副业。”

    他边说,脸上还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旁边坐着的两个潮男也跟着坏笑了起来。

    配上应笑这身打扮,还是有人被袁景铄带偏了思想,将他口中的“副业”往某个见不得人的特殊职业上想。

    然而,应笑始终没有接他的招。

    她将嘴里滑嫩的鱼肉咽下去后,轻松地笑道:“平时工作挺忙的,暂时没考虑过开展副业。”

    “……”

    本来还笑成一团的男人们突然没了动静,就连袁景铄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尴尬地挠了下鼻子,眼神闪躲。

    宋少羽和袁景铄的两拳像是砸在棉花团上,想让应笑露出窘态,但她的表现反倒是让他们自讨没趣。

    闹剧最终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落幕,但有人却在这时抛出了一枚定时炸弹,将话题带往另一个方向。

    一个戴眼镜的微胖男人挠挠头,左顾右看:“诶?杜兴才是不是没来啊,我记得他好像也没进群来着。”

    他看着眼熟,但是应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儿。

    这本来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却诡异的让所有人都缄默了。封闭的空间里飘荡的不是寻常的安静,而是一种更为凝重的气氛。

    眼镜男显然是没读出这份不自然,继续追问:“他怎么没来呢?他现在人在哪,如果在本地,你们有联系方式的可以现在喊他过来啊。”

    “……”

    正好坐在他旁边的短棕发女同学拉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再问了。

    “哎,你干嘛,我不就问一下……”

    “你不知道那事?”

    担任过学生委员的付春欣面露难色,犹豫了几秒,才把话说出口——

    “他死了。”

    眼镜男前一秒还在和女同学拉扯,下一秒立刻没了声,直愣愣地看着付春欣,一脸难以置信。

    应笑正在夹菜的手一顿,神情复杂地看向她。

    “怎么可能啊……他发生什么事了?”

    “……”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

    付春欣语气沉重,话在嘴里起码酝酿了好几番,才从齿缝间艰难挤出。

    “他前几年跳楼去世了……”

    十几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有的人飞黄腾达,有人选择嫁入豪门,有人依然平平无奇,有人却早已不在人世。

    应笑眼皮压了压,又长又翘的睫毛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绪。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低语,坐在应笑另一边的两个人谈话内容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跳楼啊……”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想不开的?”

    “一看就是心理很脆弱,遇到点困难就走极端,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这样,啧啧。”

    很快,饭桌上又恢复到几分钟前的轻松愉悦,朋友之间交头接耳,说说笑笑,同学的死亡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听了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无人在意他的死因,甚至还被拿来评头论足和批判一番。

    什么同学聚会,联络感情,真是可笑。

    应笑露出凉薄的讥笑,喝下凉透的茶。

    *

    聚餐结束时已经超出晚上十一点,男人们喝得醉醺醺还不满足,勾肩搭背要去附近的酒吧喝上第二轮。女同学们不喜欢吵闹,她们商量后决定去安顺路上的一家小有名气的清吧继续夜生活。

    安顺路距离酒店开车需要十五分钟,这群人都站在酒店大门外等快车。因为久违一聚,大家多少都沾了些酒,自然是不能再碰车了。

    “我老公派来的车已经到了。”

    舒茜看到那辆开上斜坡的SUV,兴奋地往车驶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刚才一直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女同学簇拥着她,一起上了车。

    “我们先去Blue Shell订卡座,你们快点来哦!”

    随着车门关上,第一批同学前往目的地,留下的人三三两两组成拼车小队,等车期间不忘继续聊各种话题,从兴趣爱好到生活近况,热络得不行。

    “笑笑,我们也叫个车?”百里昭问。

    应笑看了眼时间,歉意道:“我得先走了,你要不和其他人拼一辆?”

    百里昭见自己的同伴要开溜,不情愿地拉住她,“不会吧,你都快三十岁了,你家还有门禁限制啊?”

    “没,我现在没和家人住在一起。”

    “那就是……有男朋友了?怕太晚回去被他说么?”

    百里昭寻思这不太合理,要是应笑有男友,她又怎么会来参加有初恋的同学聚会。

    应笑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想法,“哪来的男朋友。”

    她不希望这位昔日老友继续追问她的一些私事,已经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准备打个快车赶紧跑路。

    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电流一样直冲入她的心脏,她禁不住身体颤抖了下。

    “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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