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运

    七月份的申城,灼痛人的湿气让人备受煎熬,在大太阳底下稍微走动几分钟,身上的衣服就贴前胸又贴后背。

    逼仄的占卜屋里,从地面到天花都点缀满了各类装饰。外头的阳光再刺眼夺目,也无法穿透盖住小窗的厚重绒布窗帘。

    复古的垂吊线灯的灯泡散发出橙黄色的暖光,长而窄的过道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一旁盖有深色印花桌布的小台子上,古法制造的金属箱内放满了各色水晶。空气中弥漫着白尾鼠草的气味,清幽安宁的曲调从角落里摆放着的老式实木唱片机中传出。

    其中的一个小隔间内,粉紫色的珠帘后传来女人平稳柔和的声音。

    “宁小姐,占卜给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今年下半年您还是适合干事业。”

    “啊?可是我有crush啊,怎么会没恋爱运呢?”

    宁叶岚不甘心地伸手指了指桌上摆着的牌阵。

    “你到底行不行啊,乐生活上你们家占卜屋好评如潮,我看这些五星评论都是刷的吧!”

    一头棕色长卷发的占卜师没有因为她的言语而生气,脸上带着礼貌的浅笑。

    “塔罗更多是给予建议,当然您也可以继续情感生活,只是从牌面上可以看出比起谈恋爱,您下半年拼事业收获更大。”

    坐在宁叶岚身边的应笑放下手机,她的两根手指上贴着印有小猪佩奇图案的邦迪,和她前臂上布满的张狂文身显出极大的反差。

    “要占卜的人是你,现在不信的也是你——”她的手伸向果盆,叉起一块西瓜放入嘴中,神态漫不经心,“那你还来搞什么玄学,你只是想听自己爱听的话。”

    应笑一针见血地刺中了宁叶岚。

    宁叶岚没有因为她的直言不讳而生气,反倒是噘嘴撒起娇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心仪的男人,最近和他交往得不错,这一算塔罗让我去搞事业,我怎么不会炸啊!”

    她突然抓住应笑的手臂,指着自己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苦了吧唧地说:“我都三十三了,比起天天在公司加班,我更需要男人的滋润!”

    宁叶岚另一只手指向占卜师,激动地拔高音量:“然后她现在告诉我,我下半年更适合搞事业!如果不是这家公司实在给太多了,谁他妈愿意上这破班啊!”

    她一脸受够了:“我做了十几年的打工人,该有点桃花了吧?!”

    应笑嘴角上扬,看着她抓狂尖叫强忍着笑。

    宁叶岚在国货化妆品公司上班,人力资源部的,最近公司“高升”上市,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应笑是在去年接了他们公司年会的项目合作,在工作期间认识了宁叶岚。

    占卜师从业多年,早已身经百战,这类顾客也是司空见惯,不觉得冒犯。

    她把桌上的牌收起,没有整理到收纳袋里,而是又开了个牌阵,脸上的笑意在她翻开第一张牌时陡然消失。

    宁叶岚见应笑还在幸灾乐祸,轻轻推了她一下,嗔怨:“笑屁啊,别笑了!”

    “行,行。”

    应笑嘴上好似放过她了,但还是没能忍住损了句:“想不到你对那个潮男这么上心,我是受不了,我有潮人恐惧症。”

    宁叶岚上下打量了下应笑,咬牙切齿:“你没资格说这话。”

    应笑头上夹着太阳墨镜,黑色的及肩直发下是一张清冷的素颜。

    如果单看她的脸,没人会把她往潮人的方向想。假使视线往下移,看到她那双露在短上衣外的大花臂,他们会立马打消这个念头。

    坐在桌后的占卜师突然出声。

    “下半年想要爱情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占卜师朝应笑掀了掀眼皮,表情复杂,“运势在你那儿。”

    “……”

    “……?”

    神奇的是,比起宁叶岚的一脸惊愕,被点名的当事人显得淡定多了。

    宁叶岚收起自己略显滑稽的表情,伸手就要去掐应笑脖子:“你老实交代,老子的桃花运是不是都被你抢走了!”

    应笑很配合,没有避开她的魔爪,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泄愤”,表情无辜极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桃花又不是我去招惹来的。”

    她没有说谎,但正是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让宁叶岚更是气闷。

    “是啊是啊,去你花店的人,上到多金公司老总,下到青春男大学生,有多少向你表白过?”

    “他们只是客户,我还嫌他们烦呢,成天往我店里送东西,本来店面就不大……”

    “啊啊啊——你还向我炫耀,我要杀了你!!”

    宁叶岚羡慕得双眼都红了,抓着她的脖子就是一顿摇晃,把她晃得七荤八素。

    不想要桃花的应笑被追求者踏破花店的门,想要的宁叶岚却被劝去搞事业。

    两人十分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占卜师一直很安静地解着牌,她时不时拿余光瞥向应笑,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

    她突然问:“请问,您在等谁?”

    短短四个字,让前一秒还在发疯的宁叶岚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诧异地望向她。

    同样的,应笑也收起了揶揄的笑,视线凉凉地扫向占卜师,见对方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那双黑瞳好像拥有魔力,能够看穿她的过往和秘密。

    等谁?

    应笑不知道她所谓何意,却依旧露出礼貌的微笑,回答她:“我没等任何人。”

    她看似在笑,但声音中带着的冷就算是宁叶岚都能感觉出来。

    占卜师能感受到她的抵触和疏离,轻笑了两声缓和气氛。

    “我从牌面上能看到,您心里一直有个人,所以才猜想您是否因为他拒绝了那些追求者。”

    应笑长睫微动,有片刻的闪神,但她很快恢复常态,平静地否认:“我的心里没有人。”

    占卜师依然保持着温和友善的态度,“答案只有您自个最清楚,我所能做的,只是将塔罗牌展现给我的东西告诉您。”

    “它告诉我,今年下半年,您会和您心里的人再续前缘。”

    *

    “你老实交代,你的心上人是谁?”

    小资富有情调的brunch餐厅中,宁叶岚猛吸了口加冰的百香果苏打,另一只手抹了抹额头上布满的汗珠。

    她俩刚从能热死人的室外进店,而这个问题,宁叶岚已经问了不下十遍。

    “啧,你烦不烦。”

    应笑被她追问得有点恼,从语气就能听出,她很不耐烦。

    宁叶岚不厌其烦,她凑近应笑,八卦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猥琐。

    “那你告诉我,能让我们应笑挂念在心上的人,是谁呀?”

    应笑瞥了她一眼,挑眉嗤地笑了声:“你现在又信那塔罗师了?”

    “这件事我肯定要信啊!”宁叶岚拔高声音,“你连光煜地产的二公子都敢拒绝,谁能入你的眼啊?我倒要见识一下。”

    “哎,你和我说说呗,是谁啊?长得怎么样有没有照片?是做什么的,家里有钱吗?比光煜二公子还有钱?”

    应笑抓着粉色的吸管,随意地戳弄着柯林杯中的冰块,视线看向别处。

    “就没这一号人物,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宁叶岚还紧盯着应笑,眯眼观察她好一会儿,在片刻的沉默后斩钉截铁道:“不,你的状态不对劲,我觉得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应笑叼着吸管喝着饮料,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打着,直接忽略宁叶岚的追问。

    “喂,你别装听不见呀。”宁叶岚不满地嗷了一嗓子。

    应笑现在可没功夫应付她,微信另一端发来的消息更让她在意。

    不出几秒,对面的人打来了语音电话。

    “什么情况?”

    应笑连忙接听,右手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示意还在闹腾的宁叶岚消停点。

    宁叶岚见应笑瞬间严肃的表情,知道她肯定在聊正事,只好暂时按捺住好奇心,夹起一根薯条把它裹满番茄酱,狠狠塞入嘴中。

    “应姐,店里来了个顾客,非要你亲自设计花束,说什么都不让步。”

    应笑听到店员焦急的话语,冷静地回她一句:“知道了,等我十分钟。”

    她才挂断电话,就听到宁叶岚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

    “你又要回店里啊?”

    “有任性的顾客光临,店员应付不了。”

    应笑边说边收拾拎包,准备起身离开。

    宁叶岚急匆匆地将饮料喝完,打算和她一起走,嘴里还在不满地抱怨着:“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应笑的语气好像发生这种事是家常便饭。

    “干我们这一行的,不存在假期。”

    *

    芙罗拉Flora花房

    花店坐落在申城市中心有名的步行街万华路上,距离应笑她们光顾的塔罗屋不出几条街的距离。当时宁叶岚挑选占卜老师的时候有意往花店附近搜索店铺,为的就是怕遇上这种突发情况。

    芙罗拉花店在应笑的表述中店面不大,但实际上它包揽了两层的空间。店面从底楼到二楼都做了落地的玻璃窗,路过的行人能够直接透过玻璃看到被各类繁花簇拥点缀的会客大厅,搭配白色大理石的墙面,以及各种白色石膏雕像,显得十分精致典雅,有格调。

    一旁的工作台有两名店员正在给顾客包花,他们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接待处。

    穿着一身名牌的年轻男性吊儿郎当地靠坐在沙发上,跷着腿嚣张极了。

    “我就是要你们店长来设计,其他人不行!”他阔绰地一挥手,“钱不是问题,把你们店长给我叫来。”

    接待处的Luna张面露为难,和另一名接待Vivian姚面面相觑。

    应笑才推开门,裹挟着花香的凉爽空调风里就飘来了这么一句刺耳的话语。

    “那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呢?”

    她开门见山,不和这难搞的富家子弟绕圈子。

    店员们听到应笑的声音,同时松了口气,安心落意地继续干手头的事。

    富家男循声望去,视线就被一双平静无波的冷眸吸住。她虽脸上笑得温柔和善,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她自带一种宝剑般的锋利感,令人忍不住退避三舍。这种无形的气势让富家男不由自主地收起气焰,屁股不安地挪动了几下,收起二郎腿,声音也弱了几分。

    “我这花要送给女朋友,你给我包得漂亮点。”

    “您女友喜欢什么风格的花束?梦幻,妖艳,简约?”

    应笑一进门就已经把包丢在座椅上,径直走向花材区,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富家男听到应笑的询问,翻着双眼思索道:“呃,什么风格我也不清楚,她就喜欢粉色紫色这种小女孩才会喜欢的颜色。”

    “花束大小,花的支数有什么要求吗?”应笑继续问。

    富家男自然是要在女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大方和慷慨,他不假思索:“别包太小,我又不是付不起钱,尽管包!”

    包花的店员偷瞄了眼应笑,只见她穿梭在花盆之间,眼睛快速扫过那些娇艳欲滴、五颜六色的花朵,伸手从中抽出几支,用另一只手一并将它们抓着。

    应笑动作之快,左手中的花束已初见雏形。只是询问几个问题的功夫,她已经快完成花材的选择了。

    紧接着她来到工作台,将花材分类修剪。

    她拿起一支尤加利叶,左右没看到防护用的布块,直接上手撸掉多余的叶片,手上贴着的邦迪因为她的操作,边角翘起、脱落。

    店员们见此连忙在凌乱的桌上翻找着,应笑目不斜视:“不用,你们忙自己的。”

    说话间,她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花叶修剪完。她的动作虽快,但对花材仍旧做到轻拿轻放,视它们若珍宝,不敢碰坏一花一叶。

    将花束包装完成后,她直接捧着来到会客区,展示给富家男。

    “您看这成品怎么样?”

    灰紫色的欧雅纸折成不规则的形状当做花束的背景,粉玫瑰和浅紫色的洋桔梗相得益彰,小巧的白色多头玫瑰零星点缀在其中。

    大片的粉紫色却不令人感到庸俗,反倒是既可爱又梦幻,也不失高级感。

    就算是不懂花的人,在看到这束花时都会不禁夸上几句。

    连蹲在一旁看戏的宁叶岚也忍不住掏出手机猛拍了两张,嘴里赞美不断。

    富家男看到成品,挑不出什么毛病,很痛快地付了钱。

    收银台处,宁叶岚看到支付宝上的收款记录,眼睛瞬间睁大了。

    两千?!就一束花啊,那么贵?!

    富家男临走前,应笑紧随其后,送他到门口,笑着送客。

    “如果您女友喜欢我们家的花,欢迎再来。”

    店门才关上,应笑脸上的表情骤变,哪还有什么亲切的笑容。她状态转换之快,让宁叶岚叹为观止。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应笑接待客人,这个女人总是能在营业和非营业状态中自由切换。即便是再难应付的顾客,都会被她的态度和工作能力折服。

    应笑从接待前台的桌下取出医药箱,刚才空手操作,免不了旧伤加重。宁叶岚见她面无表情地处理伤口,自个却幻痛得嘶嘶吸冷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划伤了手。”

    应笑语气平静,反倒是宁叶岚在一旁龇牙咧嘴面容扭曲,看起来格外滑稽。

    “你刚收那富佬两千,有点坑吧?”赚钱很正常,但宰客不可取。

    “坑?”应笑抬眼看向宁叶岚,理直气壮,“是他自己说不差钱的,还指名让我设计,算上我的出场费这个价已经算是优惠。”

    “说的也是,他还打扰了我们的约会!……哎,这么一想,我倒觉得两千亏了……”

    难得的休息日在不速之客登门拜访后,变为了工作日,应笑和宁叶岚的周末约会算是彻底泡汤。

    晚上十一点。

    闭店后,店员都下班回家了,花店二楼还亮着微弱的夜灯。吧台旁的高脚椅上,应笑面对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做手头上的几个项目方案。

    她摘去美瞳,戴上了框架眼镜,让她略显凌冽的气质弱了几分,多了些书卷气。

    缩小在Windows栏的微信图标突然亮了,她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在触摸板上划过。

    鼠标点开微信聊天框,她看到聊天列表置顶多出来的一个红点,眉头微皱。

    【百万里邀请你加入“十年5班小分队”,你和群里其他人都不是朋友关系,请注意隐私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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