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有所图谋。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沈嘉沅抿了抿嘴，问道：“太师想要什么？”
“公主现在除了人，还有什么呢？”
这是什么意思？
沈嘉沅用力向后靠去，脊背紧贴着着柜子壁，瞪圆眼睛看着顾昀凡。
虽然是黑夜里，但她仍然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那一抹戏谑。
她鼓着腮帮子，硬邦邦地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言罢，也不待顾云帆回答，直接推了柜门出去。
“等一下，”顾昀凡一把拉住沈嘉沅，俯身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你房中剩余的迷药我替你收了，有时间记得来找我拿回去。”
他甚至还微微笑着，看起来温润和善。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在威胁她？
“顾昀凡，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昀凡退开了些，善解人意地叮嘱道，“公主若是不抓紧时间回去，等侍卫换班时恐怕有暴露的风险，可千万要小心。”
沈嘉沅微微皱眉，气闷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开门，小心翼翼地上楼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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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情报已经塞到了刘威身上，我亲眼看着他们将人丢到了乱葬岗，到时那边来人去取便可。”
从暗处走近的少年恭敬地说。
借着月光，言颂的面容逐渐清晰。
“知道了。”
顾昀凡回道，见人许久仍是没动，他问，“还有什么事？”
“这帝女与我们并非一路，少主为何要属下掩护她？莫非，少主有其他打算？”
长廊尽头娇小的身影早已不见，顾昀凡收回视线，语气淡漠，“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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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吉得知刘威死讯时，已是大军北上回都之时。
闻听此事他也并未有何反应，倒是沈嘉沅为此哭了一场，为此内疚不已。不过第二日，一切皆恢复如常，仿佛这世上从无刘威此人一般。
大军行进一月，终于在年关之前即将抵达长安城。
战事延绵许久，即便是国度也仍有萧瑟之意。
马车缓缓行驶，沈嘉沅掀开车帘向外望去，缥缈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远处城门上有些斑驳的长安城赫然出现在眼前，与大魏失度被迫流亡之日，没有半分区别。
国破山河在。
这天下从来不属于任何一家。
沈嘉沅将帘子放下，缩回了马车。
这一路上她都没有机会见到皇兄和陆屿，也不知他们如何。眼下又即将入长安城，周王虽说着要善待前朝遗孤，可历来王权更迭从来没有不见血的例子，谁知入宫后又是什么光景。
她轻叹了口气。
正惆怅着，车外响起一阵嘈杂之音。
“沈恫！你疯了吗？！”
“放开殿下，饶你不死！”
沈恫？
沈嘉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赶忙掀开帘子。
果然，她的皇兄此刻正挟持着当今齐王，在距离长安城不足两公里之处，鼓动所有俘虏起兵哗变。
在此时此地起兵，沈嘉沅想不通这和送死有何区别。
顾昀凡正在与其对峙，她原本的未婚夫陆屿也正立于沈恫身侧，虽然挟持了齐王，可长安就在眼前，恐怕他们抵不过一时半刻。
这下不仅他们会死，她自己恐怕也危矣。
沈嘉沅无奈扶额，都快进城了这作的是什么妖？
她真的很想发脾气。
只听嗖的一声，不知是谁拉响了信号弹，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开。
沈嘉沅离得远些，看不真切，但估摸着十有八九是顾昀凡干的，沈恫挟持李元吉，把人杀了也不换顾云帆的事，他自然会无所顾忌的报信。
这下死定了。
亲爱的好哥哥，你要造反能不能想办法知会妹妹一声呢？
早知道要死在这，何必走这么远，车马颠簸，她这些日子头晕眼花几乎被折腾没了半条命。
沈嘉沅摆烂地靠在马车壁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大军前端。
顾昀凡负于马上，风卷战袍发出冽冽之音，他手持宝剑，身侧的言颂阿律二人亦是蓄势待发。
“沈恫，现已将入长安，城中尽是周军，你于此时起兵毫无胜算，放下齐王，本太师可保你不死！”
沈恫冷笑，“顾太师本与我母后同出自西凉，后投入大魏，现又转入大周帐下，太师之保倒让朕不敢相信！”
“放肆！”阿律大喝，“你敢对我家少主无礼！”
陆屿闻言面色顿变，举起匕首一把插入李元吉腿上，冷喝道，“去去叛臣，也敢同我大魏皇帝如此说话，是嫌你们齐王命长吗？”
李元吉吃痛皱眉，心想着自己这一遭就算能逃离魏军之手，恐怕也难在顾昀凡手下活命。魏军哗变，正是顾昀凡除掉他的大好时机，他不仅在心中暗恨自己大意，竟信了魏帝假死的伎俩。
“顾昀凡！你若不全力救下本殿，父皇定不会放过你！”李元吉扯着脖子喊。
忽然他想到什么，继续说：“大魏帝女还在我们手中，沈恫，你是不顾你妹妹的命了吗？”
说到这，沈恫抵在他颈间的手一顿，这一路上他曾多次设法与沈嘉沅联络，奈何沈嘉沅始终被禁足在李元吉身侧，他根本寻不到机会，可复国大任在肩，他不能因此而放弃。
沈恫咬牙，匕首靠近了些，将李元吉的皮肤刺出一刀血痕。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李元吉捕捉到了沈恫的情绪变化，威胁道：“若是本殿有任何闪失，你妹妹定会被千刀万剐折磨殆尽而死，她一介女子，娇俏如花一般，魏帝为其兄长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此言一出，不仅沈恫怒意更甚，陆屿更是恨不得当场将李元吉就地格杀。
陆屿咬牙，声音冷的不像话。
“你若敢动沅沅，信不信我先让你受尽折磨而死？”
说这话时，他眸光猩红，仿佛要吃人一般。
腿上的匕首伤口还隐隐作痛，献血不断往下滴，李元吉虽有怒意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信号已经发射，顾昀凡不知其意，但相比城中军士也会有所觉，不过一刻便能出来相迎。
正逢此时，一堆大军自西北处突袭而来。
不好。
顾昀凡心中暗惊。
沈恫见援军已至，放话道：“顾太师，多谢大周款待朕数日，若要迎回齐王，便用我妹妹和大周城池来换罢！”
言罢，深看了大军末尾一眼。
“李仲琰！”顾昀凡对着忽然而至援军首领大喝，“凉王早已与大周约定休战，你是打算言而无信吗？”
李仲琰大笑，“怎会？这不，本世子只是带兵出来溜溜，并未伤人，太师何必动怒？”
凉王李轨，大魏年间曾任武威郡鹰扬府司马，后于乱世起兵，自封凉王。因其属地联结突厥和吐谷浑，易守难攻其抢攻或引起突厥人大肆进攻中原，是以大周并未对其赶尽杀绝，周王更是亲派秦王李隆平出使陇西，于年初签订了休战协议。
而这李仲琰，正是凉王李轨的独子。
沈嘉沅正盘算着沈恫和陆屿是如何搭上凉王这条线的，忽然车帘被掀开，汹涌的冷意瞬间布满整个车厢。
刘威死后不久，李元吉便提拔了新的副将，听闻此人曾是武探花出身，身材魁梧，面容凶煞。
此刻车帘外这张赫然出现的面孔，正是那位新任副将，张莽。
还不待沈嘉沅出声，张莽便将人一把扛了起来。
“得罪了。”
一阵天旋地转，沈嘉沅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嘉沅就这么被扛到了阵前，既未挣扎也未呼救。倒不是因为她不怕，只是不论如何挣扎，以她这小身板也是逃不掉的，大声呼救更是不必，她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她还在大周手上，叫了也没有任何区别。
这般平静倒是让张莽有些无措，魏帝就这么舍弃了帝女，这帝女也无动于衷，莫非是故意安排的？
心中还没盘算出答案，但人却先带到了前方。
“沅沅！”
时隔一月之久，陆屿终于又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忍不住大呼。
顾昀凡这才瞧见，张莽肩上扛这个锦衣少女，正朝他们走来。
张莽乃是李元吉亲信，事到临头若能救李元吉必定是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会听命于他，否则也不会自作主张将帝女扛来。
张莽将人一把摔在地上，沈嘉沅还来不及和陆屿打招呼，便吃痛地发出一声低吟。
张莽，你大爷的！
沈嘉沅立马梨花带雨，回眸看向张莽，“张副将是想摔死我，让我皇兄来个鱼死网破吗？”
张莽是个武将，自然不懂怜香惜玉，听她这么说不禁面色一僵，却未多言，高声朝对面叫阵：“大魏帝女在此，若再不放人，休怪我不客气！”
冷剑出锋，沈嘉沅忽觉脖颈上传来一阵冷意，瞬间蔓延至全身，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冰天雪地中，她身着单薄的寒衣，不过片刻便被冻得手脚发麻，冷剑抵在颈间，她半趴在雪地上，犹如寒风中将折的一朵无依之花。
陆屿怒喝，“张莽，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就等着替齐王收尸吧！”
勒紧的缰绳迫使战马发出嘶鸣，他几乎要冲过来。
沈恫见自己唯一的妹妹如此，亦是心中十分不忍，握着匕首的手也微微发抖。
李元吉屏息以待，终于找准时机，抬掌如风作势朝沈恫腕间袭去。
沈恫本就武功平平，又没来得及防备，骤然被袭后一个不稳，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眼看着李元吉一个闪身就要逃脱，一旁的李仲琰却早已洞悉，袖剑暗剑出窍，反手一刺直穿李元吉肩胛骨，剑尖一挑用力将人带回，李仲琰力气之大竟将人一下甩至身后，李元吉向后踉跄数步，一个承受不住，单膝直直跪地，孟地喷出一口血来。
“殿下！”
“沅沅！”
“张莽！”
“顾昀凡！”
李元吉被刺重伤，张莽感念着主仆大恩，登时怒从心间起，连带着手上也用了几分力，眼看着鲜红的血丝自沈嘉沅颈间溢出，堪堪染红了衣领。
陆屿和沈恫大惊失色，作势就要冲过来。
顾昀凡负于马上瞧得真切，张莽已动了杀意，他瞬间抽出腰间匕首将张莽的长剑打落。
这一击用了全力，张莽防守不及，丢了长剑，连带着半条胳膊几乎都没了知觉。
“顾太师，你这是作何？”张莽怒意汹涌，咬着牙问。
电光火石之间，沈嘉沅早已大脑一片空白，听张莽之语，才知净是顾昀凡救了她。
沈嘉沅等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嘴唇惨白如纸，后知后觉的惊出了满身的汗。
她抬眸去看顾昀凡，原本喜怒不显的人此刻像是要杀人一般，以迅雷之势抽走了阿律腰间长剑，猛地回手一攒，气势之凌厉竟直接将张莽订在了身后的枯树上，惊了满树的落雪。
张莽口喷鲜血，呜咽着，“顾昀凡，你是要造反吗？”
顾昀凡冷冷道：“这话恐怕该问问张副将吧，帝女若是出了事，魏帝岂会放过齐王，张副将此举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