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胚

    楚忆辞闭着眼,炙热火舌席卷全身,全身上下好似都要融化,奇怪的是,并没有被灼烧的疼痛感。

    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汗水,浸得眼睛有点火辣辣的,她抹了一把脸,勉强睁开眼睛。

    火光没有初见时那般刺眼,它们攒动跳跃,像有生命,推着她往深处走,越往深处,温度越高,黄色的火焰都染上了红色,像沾染上了谁的鲜血。

    走了约摸两分钟的样子,黄红色的空间里,蓦地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方方正正的砖石砌成,边沿全是火焰燎过的黑白色灰,瞧着有点像农村烧柴的灶堂口。

    “呜呜……呜呜……我好痛……好痛啊……”痛苦的哭泣声从黑色洞口飘出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楚忆辞走到洞口,探头往里看,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她不确定叫了一声:“如意大人?”

    没有回应,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娘,如意好痛,娘,救救如意吧!如意好痛啊!”

    真是如意在哭啊!

    楚忆辞有些犹豫,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但是不进去的话,她怎么回去啊。

    她从兜里摸出白玉瓷瓶看了一眼,攥在手里,下定决心。

    洞口并不大,要想进去只能趴在地上缩紧肩膀慢慢往里面钻。

    甬道初极狭,洞壁全是呛人的灰,楚忆辞憋着气爬了两三米,终于进了一个稍微宽敞点的空间。

    “如意以后都不喊饿了,娘,你不要把我卖给他,娘,如意好痛,好痛啊……”如意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直在喊痛,哭声里还裹挟着浓的化不开的委屈和绝望,楚忆辞听着心里都有点憋闷酸楚。

    空间又小又黑,进到里面什么也看不清,高度可能只有一米多,她只能憋屈的弓着身体,空气里都是草木灰的味道,浓郁的黑色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搞得她不敢大喘气。

    楚忆辞试探着伸手往里面探了一下,没敢继续往里面走,她撑着粗粝的墙面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如意大人?”

    “你是谁?”黝黑的深处稚嫩带着哭音的声音问道。

    楚忆辞一愣,如意不记得她了吗?想想刚才听到的好像是有点不正常,这么嚣张的如意居然在哭哭啼啼喊娘喊痛,还什么卖不卖的,如意这么厉害,难道还有人该卖了她吗?

    “我是楚忆辞啊,如意大人,我给你送神泥来了,我们赶紧出去吧。”楚忆辞犹豫片刻,还是提步摸索着往里缓慢行进。

    走了十来步的样子,漆黑的前方就出现了一块屏障,光滑冰凉不像粗粝的石头墙面。

    楚忆辞四处摸了摸,四周除了空气墙壁什么都没有。

    奇了怪了,声音明明是从这里穿出来的,却没见着如意。

    “如意大人,你在哪里啊?你快出来吧,再不走等会被谭筠发现了怎么办?”楚忆辞有些着急,要是等会被谭筠发现了完蛋了。

    “呜呜……姐、姐姐……你是来、来救我出去的吗?”如意的哭声再次传来。

    楚忆辞仔细侧耳倾听,发现声音确实是从正前方传过来的。

    难道隔壁还有个空间?楚忆辞如是猜测,抬手在光滑的屏障上敲了几下,“空空”清脆几声,果然如她所想,这墙壁是空心的。

    “如意大人?你还好吗?你试一试穿墙术什么的应该就可以出来了吧!咱们抓紧时间赶紧回云城去吧!”

    明明说好是如意救她,怎么反过来问她这么个怪问题,而且如意居然喊她姐姐诶!真是吓死个人了!

    楚忆辞抹了把头上虚汗,没有听到回应,继续敲击墙面,“如意大人,你快出来吧,再不出来真的来不及了!”

    黝黑的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空空”的敲击声,她心里有些发毛,无形的压迫感迫使她喘不上气,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幽闭恐惧症。

    墙的那边没有再发出声音,周遭温度陡然上升,空气变得灼烧烫人,刷的一下环境突然亮堂到刺眼的地步,楚忆辞捂住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火光跳跃舞动,她赶紧往出口挪动,才到甬道口,就听到了哒哒砌砖封门的声音,火红色的火焰扑涌过来,一把将她吞吃入腹,难以忍受的疼痛迫使她张开嘴,堪堪发出几声气音就蒸发在了熊熊火焰里。

    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烧化掉了,身体四分五裂,又重新在烈火的炙烤中排列组合,疼痛裹着她,身体里突然掺进了什么腥臭黏糊的东西,以一股蛮横的力束缚着她,眼睛看不到了,视野又成了一片漆黑,她也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只知道好像不用弓着腰了。

    她为什么要弓着腰呢?脑子里记忆模糊了,她又是谁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温度慢慢降了下来,没有这么灼人了,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甬道处忽而出现叮叮咚咚敲击声,心底莫名涌出强烈的恐惧,想要后退,却不能动弹。

    “娘,如意害怕......”

    哦,她原来叫如意吗?

    甬道洞口打开了,光亮没有照进来,一根长长的铁铲从甬道伸进来,精准地托住她的身体把她拖了出去。

    “师父。”黑衫小童拖举着她的身体,恭敬地将她呈递给一旁的白发男子。

    男子脸色苍白如雪,有一双魅惑狐狸眼,眼下一颗水滴泪痣,低垂眉眼看人时总有一种勾人的邪气。

    他单手接过红黑色的泥胚,感受到泥胚在微微震动,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扯唇魅惑一笑:“居然成功了,谭筠那老怪物的东西还真有几分作用。”

    男子形貌俊美,在她眼里却宛若十八层地狱飞出的恶鬼,心里漫出的恐惧使她颤栗不止。

    “小东西,你是在害怕吗?”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唇边笑意越发肆意,“你在害怕什么呢?往后你就是我逍遥门的守护神啊,你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感受到手中颤动越发剧烈,他感到有些无趣,将手中东西抛给小童,“进行下一步炼制吧。”

    她又被送进窑炉,彻底被黑暗笼罩,温度再次升起来,疼痛使她陷进混沌漩涡里。

    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她宛若一粒尘埃,飘入湍急潮流里,荡不起一丝涟漪。

    不知过久,再次睁眼,胃部的灼烧折磨着她,冷冽的秋风穿过褴褛衣衫,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寒风中飘摇。

    “如意,如意......醒一醒......我们有救了,你以后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有谁拍着她的脸,将她从粘稠的黑里拉了出来。

    眼前一片荒凉,到处都是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难民,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枝杈上虎视眈眈地注视他们。

    面颊凹陷,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妇人抱着她,黑洞洞的眼窝里泛着希望的光,在“救救我们吧”“好饿啊”的呼喊中,她被费劲抬起来送到牛车上。

    女人渴求的对牛车上的小童祈求,眼神贪婪渴望地盯着牛车上一大筐白生生的馒头,护着身后的小儿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我就这一个女儿,老爷,你能多给我几个馒头吗?”

    小童目光移到女人身后:“我看你身后这孩子也不错,你要是一并卖给我,我再多给你几个馒头。”

    妇人脸色惊慌,赶紧抱着孩子往怀里藏:“壮儿不行,壮儿不行!”

    小童撇撇嘴,随手拿了五个馒头丢在地上:“诺,拿去。”

    妇人赶紧捡起粘了尘土的馒头在一众艳羡的目光里仓皇地走了。

    他们不敢强抢,小童带了两个会妖术的男人,强抢的人都会瞬间变成白骨,要想吃到馒头,必须用孩子来换。

    场面一时混乱,有孩子的卖孩子,没孩子的抢孩子。她无力的躺在牛车上,身边是几个跟她同样境地的孩子和孤零零的几个黑黢黢馒头。

    头晕目眩,双眼发黑,喉咙干涩疼痛也不能阻止她直直望着母亲和弟弟离开的方向。

    “娘,娘......不要抛下我......”

    *

    楚忆辞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从地上坐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呼吸急促,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抬手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她脑袋还是懵的。

    她是谁?她在哪里?

    “丑东西,丑东西,快把神泥给我......”

    楚忆辞望过去,离她不远的角落里,有一尊皲裂的简陋泥胚散发着微微红光歪倒在布满黑灰的地上,裂开的土层表皮缓缓渗透出丝丝血线,□□腐烂的恶臭弥漫整个狭小空间。

    她忍着恶心,捂住鼻子,思维渐渐回笼,震惊:“你是如意大人?”

    如意重复着:“把神泥给我,给我,给我......”

    楚忆辞赶紧把怀里的白瓷瓶递过去,虚幻的影子接过后,一股强力把她推出了窑炉,炉门缓缓在她眼前闭上。

    拍拍屁股站起来,痛苦的梦魇从旮旯钻出来。

    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楚忆辞盯着面前传出阵阵热浪的窑炉口,心里没由来的酸涩悲痛。

    是一个关于如意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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