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

    “我好像听到碗碎了,我给你们重新拿了碗筷来……”

    刘哥端着碗,半边身体隐在门后,笑得快露出半边牙齿,眼睛在堂屋里来回扫视。

    楚忆辞正襟危坐,双手抓着膝盖的裤子,大气都不敢出。

    萧艳翘着腿在那里慢慢咬手里的能量棒。

    饭桌上的菜全都恢复了原样,红烧肉,回锅肉,炒腊肉和油腻腻的肉汤。

    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刘哥明显有些失望,背着手端着碗走进来。

    看见萧艳碗里的饭动都没动,阴沉着脸色笑着问:“美女,你怎么不吃啊?”

    萧艳看都不看他一眼,三两口把能量棒吃完:“难吃。不合我胃口。”

    刘哥脸色僵了下,脸色有些不好看,忍了忍又重新提起笑容问一旁的楚忆辞:“小妹,你呢?你也觉得不好吃吗?”

    楚忆辞埋着头,抖着嘴,余光看到刘哥背在后面的手露出铮亮的金属光泽,差点慌了神,萧艳用脚踢了她一下,她才勉强回道:“好吃的,好吃的,但是......但是我肚子痛,吃不下了......”

    刘哥突然拉进距离,目光如隼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楚忆辞满头大汗,捂着肚子颤抖,才收回视线,语气无奈地道:“好吧,好吧,哎,就是浪费了我姨做的一桌好菜!”

    一桌好菜?楚忆辞想到刚才看到的恶心场景,差点没再次吐出来。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楼上最后那间房旁边有厕所,可以用水。”刘哥端着碗走了。

    楚忆辞松了口气。

    “真没用。”萧艳掸了掸身上能量棒的碎屑,扭着腰往楼上去了。楚忆辞赶紧跟上去,生怕刘哥折返把她刀了。

    楼上,

    月色如练,楼道的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稀稀拉拉站了一排乌鸦,见他们上来,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嘎嘎乱叫。

    楚忆辞看见乌鸦就有点害怕:“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乌鸦啊?”

    萧艳莫名其妙来了句:“你等会就知道了。”

    萧艳开门往里走,楚忆辞紧追不舍:“萧姐,你看这地方这么危险,楼下那两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呢,要不......咱挤一挤?这样也安全一点。”

    “滚。”萧艳把住门,“我之前可是说要收拾你的,你忘了?”

    说罢,一把关了门,将她拒之门外。

    楚忆辞欲哭无泪:搁这等着她呢。

    默默开门进了旁边一间屋子反锁上门,又推来床头柜椅子将门抵住。

    然后蹲在了门后。

    本来她是想去床上躺的,但是床正对着阳台的窗户,黑漆漆的窗帘短了一截,漏出外面乌鸦猩红的眼睛,瞧着委实恐怖。而且被子也有股难闻的味道。

    现在是晚上9点27分,往日都挺精神的时候,此时却有些昏昏欲睡。

    眼皮沉重,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神智都渐渐变得不清醒。

    “睡着了吗?”屋外有人窃窃私语。

    灰扑扑的窗口前有两个黑影摇摇晃晃,挤在窗台缝隙上往屋里望。

    楚忆辞听见动静清醒了一瞬,心悸害怕,却提不起精神。

    “我这边没看到人。”

    楚忆辞缩在椅子后面,刚好挡住屋外的窥视。

    “我,我,这边也没、没看到。”

    “嘿,两个小丫头片子肯定是发现了,找地方躲着了,都怪你,口水都流一地了。把东西拿过来,给她们加点料。”

    “来,来了。”

    一只吸管从门缝戳进来,白色的烟雾弥漫整个房间。

    楚忆辞强打起精神用手捂住口鼻,勉强阻止了烟雾钻进肺里,但还是无意吸入了些,现在头晕眼花的厉害。

    窗台上蓦地响起嚯嚯磨刀声。

    娘诶,这是打算杀进来了。

    下一秒,门开始剧烈摇晃,门锁咔嚓咔嚓被拧得快要脱落下来。

    “格老子的,”那人骂了一句,举起锋利的杀猪刀朝破旧木门砍下去,砰砰连续短暂的几声下去,门直接跟纸糊的似的碎了一地。

    “嘿嘿嘿,小妹妹~”

    虎背熊腰,扇着两耳,血盆大口里外露两根锋利尖锐的獠牙,黑硬刚毛宛若坚硬钢针长满全身,挺着大肚子的状若猪妖的怪物堵在门前。

    “啊!妖怪啊!”

    楚忆辞惊恐后退,她要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妖怪和鬼在她心里是平等的,平等的可怕。

    怪物轻轻一抬腿,挡在门口的东西瞬间稀耙烂,扬起一阵烟尘。

    “妹子,你不乖啊,怎么不乖乖躺在床上呢?”猪怪举着刀,缓缓逼近。

    “别杀我,别杀我!我的肉不好吃!”楚忆辞企图站起来逃跑,奈何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只能拖着身体艰难地爬到墙边。

    “萧姐,萧姐!救救我啊!”楚忆辞带着哭音大喊,灭顶的绝望感席卷而来,那种濒死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救你?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救你!”猪怪甩着膀子大笑着跑过来抓住她,像抓小鸡一样将她提溜在半空中。

    锋利泛着寒光的刀高举着,宛若死神的镰刀,刷的一下划破空气直直朝她肚腹位置砍下来。

    楚忆辞脑子当机了,什么想法都顷刻间烟消云散,唯有乌鸦诡异的死亡预言轻飘飘爬了出来。

    看来她真的要死了。

    杀猪刀落了下来。

    “哎哟,好痛!好痛!”凄厉的痛呼从外面传过来,听着像从萧艳方向传来的。

    猪怪听到声音,毫不犹豫地像丢麻袋般将她扔在地上,跑了出去。

    楚忆辞呆滞地眨眨眼,精神有点恍惚,她居然没死?

    直到屁股弥漫开阵阵疼痛,她才敢真的相信自己没有死。

    一直没干过的眼睛再次泪如泉涌,她伤心憋屈地擦着脸上的泪,由衷感叹:活着真好啊。

    哭过之后,心里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回顾自己这几天被这些妖魔鬼怪搞得狼狈不堪,哭哭啼啼的样子,她感到非常的羞耻憋屈,每次都是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

    楚忆辞一边在黑暗里摸了根叉衣棍撑起身体,一边在心里暗自发誓。

    她要拜师!然后将这些欺软怕硬的臭东西打的屁滚尿流!

    狭长的月色在走廊里跳动,浓重的白色水雾从黑洞洞的深林里扩散过来,廊道里凄厉惨叫不跌,痛呼求饶的尖叫声响彻厚重的黑夜。

    楚忆辞缩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声音感觉有点不对劲。

    惨叫粗犷充满野性,不像萧艳的御姐音。

    衡量再三,楚忆辞小心翼翼探出了个脑袋,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让她此生难忘的惊恐画面。

    狭长的走廊里,猩红的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墙板地面全都被浸染成了黑红色,红色腥臭的溪流从硕大的缺口争先恐后涌出,蜿蜒淌到了楚忆辞的脚下。

    两三米处整整齐齐摆放着两颗獠牙外露,扇着两耳的怪物头颅。

    萧艳白皙的脸上染着血,黑色的马丁靴踩在怪物尸体上,举着杀猪刀一刀又一刀的砍在圆滚滚的肚子上。

    一刀开膛,二刀血溅三尺,三刀直接肠子器官外露。

    楚忆辞脸色煞白,顿觉晾衣杆都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萧、萧姐?”她抖着嘴冒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气音。

    “嗯?”萧艳扭过头看向她,染血的唇扯出个嘲弄的弧度,“楚忆辞?你居然还活着呢。”

    “活着呢,活着呢……”楚忆辞弱弱回应,眼前红光乱闪,就差活见阎王了。

    “活着就不要干站着,过来干活。双倍工资可不是白拿的。”

    楚忆辞连连摆手,表情比哭还难看:“萧姐,我不要工资了,你别叫我干这个,求你了。”

    萧艳撇嘴冷斥:“没用的东西。”

    黝黑的夜色里,刀切割皮肉的声音不断响起,血肉腥臭的味道吸引来一大群不速之客,数不尽的乌鸦铺天盖地盘旋空中,怪叫着扑向萧艳抛出去的肉块。

    楚忆辞可算是知道萧艳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一片血光中,萧艳带着橡胶手套在一堆破碎的血肉里翻来翻去,好像再找什么。

    楚忆辞脑袋被驴踢了,多嘴问了句:“萧姐,你在找什么东西?”

    萧艳抬眼瞥了她一眼:“你要来帮我找?”

    楚忆辞赶紧缩回脑袋,爬进屋里,乖乖闭嘴。

    *

    翌日一早,屋外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到五米。

    楚忆辞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宿没睡,心里还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悄悄摸黑逃跑,被怪物袭击,曝尸荒郊野岭,让满天乌鸦分食,一边是继续战战兢兢跟着萧艳,时刻担心自己惨死杀猪刀下,最后被满天乌鸦分食。

    全都是死路一条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打电话报警救援,但是很遗憾,昨晚她拨打了无数遍,电话里回复的永远是不在服务区,信号突然间就消失了。

    楚忆辞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发疯哐哐捶地。

    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运气这么背。

    “行了,别发疯了,拿上东西赶紧走。”萧艳背着大书包,拖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

    楚忆辞有些怕她,防备后退几步,望着外面云层一样厚重的迷雾道:“这么大的雾,出去也太危险了吧?”

    萧艳冷眼看她一眼,撂下一句转身就走:“反正我要走了,你不走就算了。”

    “别呀,萧姐。”楚忆辞连忙起身追上去,离得近了萧艳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跟着飘进了鼻腔里。

    楚忆辞瑟缩着手,犹豫不定,过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僵硬笑着想要帮萧艳拖箱子一边没经过大脑的想要活跃气氛。

    “刘哥和他姨哪去了呀?”

    萧艳回身表情怪异地看她,像看着个白痴:“你不知道?”

    楚忆辞呆呆回问:“知道什么?”

    “算了。”萧艳不说话了,只是渐渐加快了步伐,想要离白痴远一点。

    楚忆辞突然回过味来,血腥场面在脑中回放,顿时浑身一个机灵,赶紧追上前面的萧艳。

    “萧姐,你等等我啊!”

    萧艳应该不会杀她的吧?要杀应该早就杀了,当然也有可能到荒山野岭再杀,方便毁尸灭迹。

    楚忆辞用不能说服自己的说辞不断给自己洗脑,祈祷着萧艳百分之五十不杀她的概率,让她安全完整的能够回到云城。

    *

    天色渐渐白了,雾气却越发浓重起来,大团大团的迷雾像厚实的棉花将整个空间都填充挤满。空气也越发寒冷,到冻人的地步,昨天两件衣服就能抵御的天气,现在却能让人感到彻骨的冷。

    楚忆辞只带了三件衣服,只能全部拿来穿上,却还是被冻得浑身打颤,萧艳像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一样,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羽绒服套上。

    楚忆辞投去艳羡的目光,嘴唇蠕动了几次,还是没忍住:“萧姐……”

    萧艳头都不回,端着罗盘找着方向,声音冷漠:“别想了,我只有一件羽绒服,也不可能拿给你穿,谁叫你自己不准备好。”

    楚忆辞表情扭曲:你也没给我说啊!谁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

    能见度越来越低,现在只能勉强看清三米内的物体,楚忆辞生气是生气,但一点都不敢分散注意力,紧紧跟着萧艳。

    “萧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不该问的别问,忘记了?反正是个好地方。”

    两人都不说话了,空气沉寂,耳边只有呼啦啦的风声和扑棱翅膀的破空声。

    “嘻嘻……你要死了……嘎嘎”

    “嘻嘻……你要死了……嘎嘎”

    “嘻嘻……你要死了……嘎嘎”

    “……”

    无数个嘶哑怪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

    “萧姐,萧姐!”楚忆辞回顾四周,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凝视着她们。

    萧艳比她冷静多了,扔给她一大包油腻腻塑料袋装着的东西:“你抓点出来喂它们,记得扔远点。”

    袋子一打开,零乱破碎的肉块暴露在空气里,腥臭的气味随着风迅速扩散开来。

    乌鸦们躁动着,像一锅烧开的沸水振动翅膀扑涌而来。

    萧艳气急败坏:“快点啊!愣着干什么呢?”

    楚忆辞抖着手迟迟不敢下手,脑中回旋着昨夜场景,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你扔不扔?!”萧艳最后问了一句,没等她回答,转身往浓雾里走了几步,半边身子都隐没在雾气里,冷眼旁观道:“不扔你就等死吧!等它们先从你的皮肉开始啃食,大块大块咬掉你身上的肉……”

    破空身越来越近,萧艳的激将法奏效了,楚忆辞闭着眼,忍着恶心从袋子里面抓了几把往远处扔去。

    乌鸦像闻到味的苍蝇调转方向朝肉块飞去。

    萧艳在前面喊了声,消失在了迷雾里:“快跑!”

    楚忆辞费劲地拖着大包小包赶紧追上去。

    “萧姐!萧姐?你在哪儿呢?”

    眼前除了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萧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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