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3)

    秦秋漪抬头,隔着重重光影对赵北平笑了一下,浅浅淡淡满不在意的模样让人瞧了心中酸楚。

    这时,一道黑色的阴影投下来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秦父弯着腰满脸堆笑,“贤婿来了,方才想去看望你,亲家母说你在休息便没有去打扰。近来身子可有好些,我家秋漪要是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你尽管说她。”

    赵北平神色冷淡,明明秦父站着处于居高临下的状态,但在他肃冷的眸光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脸上笑意也收敛了。

    “按我朝律例,庶民掌掴官眷,杖五十。”赵北平的声音冷得不近人情。

    “庶民”、“官眷”如同两个巴掌扇在秦父脸上,众目睽睽之下脸上火辣辣的。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笑得有点不自然,“方才秋漪和她母亲起了争执,言语中对她母亲不敬,我这个做父亲的自是不能由着她目无尊长,于是小小训诫一番。不然放任她放肆,日后岂不是成了不孝敬婆母,不侍奉丈夫的泼妇了?”

    他巧舌如簧,一番话里找不出错处,老夫人的丫鬟不由侧目,要不是她方才就在门外,真以为这是个操碎了心的好父亲。

    赵北平抬手拨开他,问秦秋漪,“可是他说的这般?”

    她望了他一眼,远远站着不说话也不点头或是摇头。

    赵北平垂眸,交握的手指摩挲了两下,道:“送客。”

    秦父和冯氏还想说些什么被护卫无情地请了出去,顾忌着脸面两人都没有喧哗,只不过回头望向秦秋漪的脸色十分不好。

    秦秋漪遥遥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里,平静的仿佛在看两个无关紧要陌生人。低眸时目光撞上赵北平,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深邃的眸子沉沉的思索着什么。秦秋漪走过来,问他:“今天可有喝药?”

    赵北平点了点头,见她左边脸颊红肿了,对老夫人的丫鬟道:“请大夫来看看。”

    “不要紧,用煮好的鸡蛋揉一揉很快就好了。”秦秋漪说得云淡风轻。又对老夫人的丫鬟说:“麻烦姐姐帮我去厨房要一个煮好的鸡蛋。”

    “姑娘,还是我去吧。”

    冯氏的耳报神,秦秋漪自然不能留她在身边,“你收拾包袱回秦家去吧。”

    丫鬟跪下来哭诉,“姑娘,我也是为了你好啊,成亲当天被和离,传出去你哪还有脸面活,我请老爷和夫人来是为你撑腰的啊。”

    “我要死要活自己说了算,不必你操心。你过往所做的一切,我念你为奴为婢身不由己,今日放你走便一笔勾销。你要是不想走,那就一笔一笔算个清楚。”

    丫鬟心惊地抬起头,似是不认识她了一般,又好像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

    秦秋漪没有耐心将时间浪费给她,掰着手指头说:“就从我娘去世那天算起吧。”

    丫鬟听了脸色发白,蓦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回屋里收拾了个包袱飞快地跑了。

    那模样像撞见猎人的野兔,慌不择路地逃走,秦秋漪不禁笑了笑。

    “就这么放走了?”赵北平问。

    秦秋漪点头,满山野都是猎人布下的陷阱,能逃哪儿去。

    赵北平没有再言语,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秦秋漪问他:“将军说今日去看宅子的,可还算数?”

    他回了神,道:“他一会儿就来。”

    ……

    萧琢来时,见那十七八岁的姑娘对镜装扮,一点也不像赵北平说的那样可怜。

    秦秋漪初见萧琢也有些意外,实在未料到正经的赵北平会有一个风流倜傥的朋友,他面如白玉摇一把折扇,狐狸般的眼睛看起来很多情。

    赵南安说:“阿琢哥,你别这么笑。”

    萧琢问:“为什么?”

    “那是我嫂嫂。”

    “不是和离了?”

    赵南安还想说什么,秦秋漪已经走过来了,只好先为两人做介绍,“阿琢哥,萧国公府的三公子,这是我嫂嫂。”

    “萧公子好。”

    “秦姑娘好。”

    两个人不约而同用了最疏离的称呼,赵南安无奈,一个不听他的,一个初来乍到就敢使唤他,算了由着他们去了。

    寻个和心意的宅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三个人各有各的想法,赵南安要宽敞,萧琢要雅致,难得赵南安和萧琢都满意的宅子,秦秋漪反倒不愿意了。哪怕萧琢说他有的是钱,秦秋漪也还是摇头。

    没有法子,萧琢便回来对赵北平诉苦,凭他丰富的阅历,什么样的女人拿捏不住,“怎么就你家小媳妇如此难伺候,这几日陪她跑了多少地方,鞋子都快磨烂了。”

    “前日你不还夸她来着。”赵北平翻着手里的书,嘴角一丝浅笑,“你说她不受表象迷惑,心地善良,是庸脂俗粉中的一股清流。”

    “可别提了,我这般俊郎不凡的翩翩公子为她鞍前马后,她愣是没有一点动心,你不觉得怪异?说到心地善良那真是我识人不清了,人家是日行一善,为下辈子积德呢。说一善可真就一善,多个搭把手的事都不成。你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女子。”

    赵北平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手里的书页好久没翻。

    “怎么了?”萧琢当他误会了,忙道:“我不是真要勾搭她,就是帮你试探她是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子。虽然性子古怪,不过倒跟你一样,是个正经的。”

    赵北平放下书,余光瞥见她端着药碗进来,问:“可有合心意的?”

    秦秋漪笑了下,“如意巷有一座两进的宅子,六百两,户主要回乡急于出手,讲讲价兴许还能再便宜些。”

    萧琢在一旁回忆了会儿,想起她说的是哪个了,不赞成道:“那宅子太小,屋顶还破,位置也算不上好,在东南角呢,都快到南城了。银子该花就花,省是省不得的,你图便宜以为能省下几锭银子,回头又在别的地方补回来,倒不如一开始便多花些银子寻个好的。”

    秦秋漪没有因为他的反对而不高兴,她把药碗放在赵北平手边。

    赵北平问她,“可是因着那边街市热闹?”

    萧琢说:“京城哪处街市不热闹,南城鱼龙混杂,她一个弱女子住那边多不安全。”

    “我没问你。”赵北平淡淡斜了他一眼。

    萧琢只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嘟囔了一句,二人没听见,听见了大抵也不会理会他。

    赵北平端起药慢慢喝,他不怕苦也不怕烫,手上的茧子也厚,不像秦秋漪须得用帕子包住才能捧。

    “如意巷那边有个观音庙,听说每到庙会很是热闹,长街上挂满了彩灯。”他的声音轻缓,徐徐道来像是个和年轻人闲聊的长辈。

    “嗯,到那日还有杂耍,会搭高高的戏台,请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

    赵北平低头喝一口药,“可是幼时常去玩耍?”

    “不曾去过,是听如意巷的邻居说的,他们还说那日要早早起来去观音庙上香。”说着她笑了一下,“他们说最早的头香许愿最灵。”

    “听起来如意巷的邻居很是热情。”

    “嗯,东边那户是一姓张的老妇人和她家孙女住着,她儿子和儿媳在东城开一家点心铺子,不常回来。西边的那户是一家四口,户主姓王,乃刑部司狱,妻子会做针线也会扎花灯,常做些活计贴补家用,家中两个年幼的儿子都在观音庙旁边的私塾读书。”

    赵北平边听边点头,萧琢却笑道:“比城南好些,不过也都是些九品末流。你们姑娘家惯爱受表象左右,常常忽略内里,也不为长远考虑。”说到兴起,他收了折扇,坐直道:“你可知‘东富西贵’,京城治安最好的便是西城,达官贵人都住在这一片,鲜有宵小之辈敢作乱。东城嘛,你家不就在东城,自该清楚那头富商云集,街市也最为热闹。”

    他手中扇子虚点秦秋漪几下,“昔日孟母三迁,为何?自是因为周遭环境对自身的影响极为重要。就说如意巷的那个九品司狱,手底下顶多管着几个狱卒,能帮得了你什么忙?东西二城便不同了,即便你的邻居身无半点功名,然世家姻亲盘根错节,总能寻到关系帮衬你一二。”

    秦秋漪点头笑道:“萧公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只有几分?那你倒是说说哪处不合理了?”

    “不合理之处便在于我孤身一人,竟能买得起东西城的宅院。”

    萧琢不懂,“怎么就不合理了呢,又不需你花费,赵北平出钱,你该当选个最好的才是啊。”

    “我的父亲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惯常用金银来衡量一个物品的价值,在他眼中,将军为我花的钱越多,就代表我越有价值。但凡我还有点可利用的地方,他们便能寻上门来,为他们所图谋之事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萧琢对她家中情况不甚清楚,这会儿见她强颜欢笑,语气中透着许多无奈,才明白赵北平说的“可怜”是什么。然萧琢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他道:“倘若你以为你过得不好,他们便不来纠缠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只有越风光越得意,他们才会忌惮你,怕你,才不敢在你面前放肆。”

    又说到兴起处,萧琢举起扇子,这回他敲在她额头上,“听哥哥的,你正年轻貌美,性子也不错,看起来也不多笨。嫁个家世好的人家,笼络住丈夫,讨好了婆母,再生个儿子立住了脚,那么你的娘家人还不是随便你拿捏。”

    “处处仰仗他人,等容颜老去,再要生不出儿子,还不是任人搓磨。”

    “那你说要怎么办?靠你自己,一辈子藏着躲着?”

    “藏拙只是我的缓兵之计。”

    萧琢哈哈大笑,“在赵北平面前讲兵法,岂不是班门弄斧。”

    他笑得停不下来,歪倒在椅子上,笑声像鹅叫。赵北平将空了的药碗重重放下,他才收了声,抹了一把眼尾溢出的泪水,道:“这傻姑娘,放着你这么大的靠山不抓牢了,竟想着靠自己,难不成要效仿花木兰,也弄个将军当当?”

    秦秋漪红了脸,耳朵也红了,她低下头,道:“凡是都有代价,天底下没有不付出就收获的理。”

    “真是个实诚的,你可知女人的美貌最是好用,你只要笑一笑撒个娇,抵得上别人十年的付出了。”

    她低着头,别人瞧不见她的神色,就在萧琢以为自己的劝说成功了时,她抬头瞪他一眼,“歪门邪道。”然后收了药碗,走了。

    萧琢愣了愣,满是无辜地对赵北平道:“天地良心,我可是真心为她筹谋啊,她竟还凶我?”

    “你拿当她什么,你后院争风吃醋的女子,稍稍给点甜头就满心欢喜?”赵北平望着院外晃动的光影,不知不觉已是春日,院子里的桃花悄悄开了几枝,瞧着很讨喜。

    萧琢不想承认自己把人看低了,“她一个女子,不能考取功名,也上不了战场,她能做什么?要说经商,就她那性子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还不被别人啃得骨头不剩。再者说靠男人又非不光彩之事,古来女子便是要依附男子,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

    赵北平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年纪不小了,怎不娶妻来相夫教子?”

    萧琢被他拿住了七寸,气道:“是,你清高,你正经,我倒要瞧瞧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叫她既不攀附你,又能摆脱她父亲?”

    赵北平没再理他,继续翻看没看完的《神农本草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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