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是段府的千金小姐,如此真觉得唏嘘。
段小姐掩面泣道:“妹妹从小便过的不怎么好,因为姨娘身份卑微,她甚至不能以庶女的身份同我们一起生活,从小便被父亲赐在身边照顾我。我的娘亲走的早,姨娘和妹妹都待我很好,我与她们也十分亲密。可嫡母不喜欢她们,处处刁难,我想保护她们,可到底是独一人的,没有办法和嫡母她们对抗,凭着他们嚣张跋扈,丧心病狂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情绪失控“她们活生生的折磨死了姨娘……而后云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原本就不爱笑的...自姨娘死后她就再没笑过...我也当她痛失亲人思虑过重。可当她红着双眼沉静地告诉我她要报复的时候,我就预感不妙了,我害怕她做傻事,却也劝不住她,自此她就离开了家....
后来我也是听人说她与段公子成亲了。段公子如何,人尽皆知的,我实在不放心,也去看过她,当看到她久违的笑容的时候便不想去打扰了,我知道她过的很好....再后来,嫡母家中变故,嫡母被抓,牢中赐死,嫡姐至今疯疯癫癫,爹爹身体也不行了…我想…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短短几句话语却是别人惨淡的一生,许鸢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段姑娘....”
“所以烦请仙长帮帮我那可怜的妹妹吧”她说着就要行大礼。
许鸢立马扶起她“我们会帮忙的。”
萧即初立在一旁,望着许鸢通红的眼眶,睫毛忽闪,仿佛就要落下晶莹来,难得柔声道:“带我们过去吧”
许鸢揉了揉眼睛,扶着段月,道:“走吧,段姑娘”。
刚来的段云的住所,许鸢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青天白日里光线乌蒙,阴风阵阵,周遭破壁残垣,杂草丛生,竟然门庭大开,梁中正悬着一具木棺,馆盖被打开,破损的断在地上,满是蛛丝杂尘,像是数十年没人住的弃屋。
悬棺造俑!
许鸢擦了擦额头瞬间冒出的冷汗,道“段云姑娘住在这吗?”。
段月一边应声一边走进屋子,在门上敲了两声。
“看见我相公了吗?”苍哑的嗓音传来,一位披头散发的女子猛的跑出来,撞倒了段月。
许鸢将段月扶起,萧即初抓住段云的同时却被她反抓住胳膊用力的挣扎出来。
“她会武功!”
“妹妹”段月松开许鸢,用尽全身的力量抱住了她“他们来帮你了,他们来帮你了!”
段月愣了半刻,眼神逐渐清明,哑哑的叫了一声“姐?”
“妹妹”段月又忍不住的啼哭起来。
......
原来段云离家的那时被人抢劫,身无分文走头无路之际是林郎救了他。段云说她的丈夫虽然因穷困潦倒而被人看不起,但是为人忠厚善良,挨着饿却能将所有的家底拿给陌生人治病,穿不暖却将衣服送给孤寡老人,被嫌弃却免费教念不起学堂的孩童识字,生活艰辛却也潇洒。
段云曾问他:“这么活着是为何?他笑着说:“人活着不就是体验吗?甜也体验,苦也体验,幸运是体验,不幸亦是体验,我这一生人间百态全尝了便,也不枉来这一趟了”
段云说起他来眼角含着泪嘴角却扬起,她说:“林昭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最傻的人,我问他救了我要什么回报的时候,他说救了便是救了,我说要和他在一起,他没有拒绝而是说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让我好生想清楚,他不知道的是那时我已经彻底爱上他了”。
段云擦了擦满面的眼泪,可眼泪就像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可是好人真的是没有好报的,他只不过三十岁便要离我而去了。他说他再也忍不住疼痛了,每每头疼的都要昏死过去。
他让我不要怪他,这一生他就自私这么一回。他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就不应该答应和我在一起,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光阴。他让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如果遇到了可以让我幸福的人他会非常开心。他从来没有说爱过我,但我问他如果有来生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点头说下辈子一定要早点与我相遇...”
许鸢唏嘘叹道:“真是可惜....”
段云却摇头“没什么可惜的,遇到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许鸢道:“段姑娘情深意重,我想,林公子也一定希望你往后能够好好活下去。”
段云哼笑了一声“活下去?求过,我们求过的,不计其数,但有什么用?活着就是这么难,相守就是这么难。”
许鸢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又听段云道:“你们相信来生吗?”
许鸢心道: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岂止相信!但她看了萧即初一眼,又摇了摇头。
段云遂满意道:“我也不信,就算信得怪力乱神,也不信这来生,世人多奉来生,可同貌不会是同心,同命也不再是同人。”
萧即初却道:“生世之道,寻得方有。”
段月掩泪道:“生死寻常,人不定天。”
许鸢萧即初一反常态,难得默契,同时道:“能!”
段云现下已经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自顾自一字一句道“这辈子我与他生不逢时,死..便..同..命。”
瞬时间,段云容色大变,眼睛布满血丝,乌发变的青白,面无血色,干尸之态,许鸢大惊“段云姑娘!” 萧即初眼疾手快揽过他。
许鸢懵了片刻,无措的从他怀抱中挣了出来,又喊了一声“段云姑娘!”
彼时她成了一位老者模样。
段月在一旁泣不成声。
段云只是沉静的看着他们并无动作,哑声道“不用惊讶,反噬而已。”
萧即初不想再与她周旋,直接问“你为何要将林昭做成尸俑?”
段云惊诧片刻,凄惨的笑着:“我不知道。”
萧即初道:“以血养俑,时日无多。”
段云承认道:“是!我不能没有他,我不想他离开我,我必须这么做!”
段月痛心道:“妹妹,不要这样,放下吧,让他入土为安,你也好好的活着!”
段云摇头:“不,我们这辈子还没好好的过完,我们说好的要去云游天下,我们说好要一起白首到老,我们说好的永不分开,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去做”
萧即初道:“他已经死了!”
段云吼道“没有!他还能听我说话,与我同塌,他还会看着我....他只是不会朝我笑,会离开我,不过没关系,我等他,我会一直等着他....”
许鸢道:“他已经被你变成尸俑了!”
段云道:“那又如何,我能陪着他就够了!”
许鸢道:“你总说你不愿,你不想,你不知道,却没有在乎他想与不想。”
萧即初也道:“他难道愿意被做成尸俑吗?”
段云突然间失了神,不知所措的抱头痛哭起来:“我......我不知道....”
许鸢道:“他不愿意,他想你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活着,而不是执着的以尸俑的方式留住他,一生都不知晓到底在追逐什么”
“是啊,妹妹,你放下吧!”
段云几近崩溃:“他一直没离开我呀,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放下他,我放不下他!”
萧即初道:“那只是你的放不下,他却要被你拉着不能放开。”
“妹妹,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段云失魂落魄道:“我爱他何错之有!”
许鸢道:“错了,爱不该是你执着的借口,更不能成为他的枷锁,我问你,段云姑娘,如果是他,他会把你变成尸俑吗?变成形态变异,不人不鬼的东西吗?”
“不会,他不会这么做.....”段云失声痛哭“林昭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了吗?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好想你啊,林昭....”
许鸢看着她实在痛心,安抚道“他那么爱你,又怎么会怪你呢,如果你能好好活着,过好自己的生活我想他会很开心的”
段云问:“真的吗?”
“当然。”
就在她的情绪快要稳定的时候,萧即初却问“你怎么会御尸术?”
段云情绪反复了,她全身发抖,吼叫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萧即初又问“是谁教你的?”
段云此刻近乎癫痫,狂抓着头发,崩溃大哭道“林昭....林昭...”
“好了!萧即初。”许鸢走上前去硬拉着他的手离开了。
萧即初被拽的有些不耐,肃道:“这是线索!”
眼看离开林宅,许鸢才放开他的手,道:“线索我们可以用更多时间去查。”
萧即初不明道:“为何要浪费这个时间?”
许鸢深吸了一口气:“她这种状态能问出个所以然吗?就算说了又可信吗?”
萧即初眼中暗了暗,不再言语。
…
几天后,许鸢又去了趟夷城。
林宅内已经找不到段云的痕迹,段月仍然是不知所措,更不知段云的去向,只说那之后她又疯了一场,便再也不见了,而城内只多了几起尸俑案,没有人员伤亡,不过被挖了几具陈尸,次数多了,人也不在意了。
许鸢找便了林宅也不出几件旧物,一副画尘封许久已见斑驳,一个木盒零星几件首饰,一个锦囊脱了线却绣着鲜活鸳鸯。
许鸢仔细的将其收好,想着日后再见段云,还要还于她。
…
悬棺案告一段落,御尸术渐有端倪。
那日,她同萧即明刚踏进剑宗门,就见一行人行色匆匆,许鸢随机抓住一位弟子欲问“出了何事?”
谁知那人回过头,正是熟脸——江无忧。
彼时,江无悠一身酒气,声音倒还清晰,自顾自道:“你们也想来问我?我可管不了!让玄老头自己解决就行了!那事儿多少回了?早见怪不怪了!那丫头得的是顽疾,药石无医,吊着个命,除一身病痛外毫无用处,罢了罢了,要去你们去吧,我先走了…”
于是,他真的摇摇晃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