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吟。”
君微与摊开右手，一道寒冰之气扫荡四周，如冬日寒风般刺骨，覆眼白绫随风荡漾，冰蓝色的长袍鼓起，小狐狸忙捂住头顶一撮盖着秃头的刘海。
雪吟神剑凭空出现，缓缓落在她的手心，剑身修长如凝固的寒冰，通体爬满“卐”字纹，剑锋闪着玄光，可惜并无灵力周转。
君微与凝神，手起剑落，干碎利落，剑锋反射出一片血光。
小狐狸下意识闭上眼睛，长剑削铁如泥，在君微与左手上划下一道极深的剑痕，鲜血如细流般涌出，些许落在地上。
君微与随手将雪吟剑扔向空中，神剑瞬间消失，回归虚无。
她捧着手中越来越多的鲜血，围着石床慢慢走动，右手蘸血，全神贯注，不知在画些什么，原本白湛的脸庞更是越来越毫无血色。
随着时间的流逝，君微与额头出现几滴冷汗，将覆眼的白绫打湿。
山洞里又恢复静谧，小狐狸爬到不远处的幽泉，一边大口喝下甘甜的泉水，一边时不时回望洞口和位于山洞中央的两人。
君微与要画的是借灵养魂阵，简单来讲，就是向此地的灵脉借灵力治帝凌昀的伤。此阵法虽复杂，好在不需要结阵者的灵力。
画完最后一笔，君微与扶着石床，缓缓站起身，她想要摸一摸少年的脸庞，想知道他和四五岁时相比有多大变化，这时洞外一道惊雷想起，意识到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堪堪停在半空。
光线慢慢暗下来，山洞外电闪雷鸣，似乎上天正要酝酿着一场暴雨。
隆隆雷声回荡在洞穴内，天空如同被闪电撕裂。
狂风顺着头顶的天窗倾泻，君微与的长发如风中细绸般掀起涟漪，点点落花顺着风暴悄悄搭在少年眉心，似乎代替君微与抚平了少年眉眼间的不安。
山洞里的空气泛着下雨天特有的潮湿气息。
君微与似乎意识到什么，原本扶着石床的手突然撤开，向后退了一步。
一道闪电夹带着惊雷顺着山洞上方的空隙徒然打向君微与周身。
炫白的光线让小狐狸一时睁不开眼：“我滴个妈呀，君君难道要飞升啦！”
雷电暂歇，山洞内寒意更甚，君微与脸色苍白，半跪在地上，五脏六腑如被刀绞，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覆眼白绫落灰，全身细细颤抖。
三个月前，她受献祭之术反噬，暂失灵力，又以血画阵，就算是她先前修为再高，也撑不住无灵力傍身时遭遇此劫。
“果然是天谴，不是不报，时机未到。天枢，你还好吗？”君微与沉声道。
灵识内闪现一道黄字：【你都为吾抗下了。】
“幸好并未波及阵法。”君微与若无其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右手扶着石床，借力支撑起身体，下一秒却如破旧不堪失去提线的木偶般失力跪坐在地上。
小狐狸瞪大眼睛，小狐狸快速爬过去，小心避开地上用鲜血画的阵法。
“那可是修士跨境界用的雷劫啊——君君，你怎么样啊？”
“死不了……不过短期内用不了灵力。”君微与掩面细细地咳嗽。
天上乌云终于散去，皎洁的月光再现，星星点点绿色荧光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山野间流萤，围绕在他们身边，然后沿着阵法的血色线条缓缓汇入法阵中心。
君微与索性抱着小狐狸靠着半人高的石床，盘腿坐下，从怀里拿出无字天书。出气多，进气少，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
小狐狸舔了舔君微与被利刃划开的左手手心，长长的伤疤不再流血后，又嗅嗅君微与手中的书页，伸出爪子在天书上浅浅划过一道。
【痛。】
小狐狸突然蹿到君微与脖子上，警惕道：“何方妖孽，为何本座能在空中看到字？”
君微与轻笑，“是天枢。”
【咳咳，准确来说，吾乃三界智囊，仙界先知，观往知来，见显知隐，天枢是也。】
“不是天书吗？”
【此名太low，还是唤吾天枢。】
“你开心就好。”小狐狸摊了摊爪子。
君微与双手合十，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似乎十分期待，“此阵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完成，不如利用天枢知晓阿昀之前做过什么事，是什么样的人，免得穿帮。”
“等等，君君你真要把一只大魔收为弟子？你是天山派的修士哎……”小狐狸叹息，“道士降妖除魔，还能让妖魔向道不成？”
君微与笑道：“有何不可？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如今魔气消散，记忆丧失，又被我灌以山间天地灵气，一般修士看不出他是魔还是道。若加以悉心教导，一心向道，或许可规避天命，或为苍生之福。”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
“一句话，要不要看。”君微与幽幽道。
“看！本座可没说不看！不过……会遭雷劈吗？”
“……”君微与讪讪摸了摸鼻子，“仆算未来需要付出代价，若是想要知晓过去，应当不会……吧。天枢，你怎么看？”
【无所谓，反正不是吾遭雷劈。】
“天枢你可真是……仗义啊。”君微与轻笑，脸上气色慢慢复原，身体也有了温度。
【冥界之北，乱石嶙峋，有三千座林立的妖异诡楼。
永夜之中，八方冤魂汇聚。
幽冥鬼市，魑魅魍魉同堂。
三千鬼楼，数万鬼修。
万鬼相争，终成一魔。
成魔之日，三千楼血光蔽日，殷红煞气笼罩三界。
数月之间，万千妖兽朝拜，千万幽魂澎湃。
人间，如置炼狱。
魔者横空出世，迫不及待挑战除天山派所有名门望族的大能。
烧了梓城城主数千具傀儡。
引仙山之雪灭了天火族祖祖辈辈相传的天火。
扭转光阴阙的天钟。
拔了寒英殿殿主养育千年的雪莲。
……
并扬言，要将天山派掌门亲手种下的万亩梨园移栽到三千鬼楼，作为街景。】
“这也……”小狐狸下巴快要到落到地上。
“太狂了，怎么这么狂呢……”君微与喃喃道，“近百年我不曾离开天山派，原来修仙界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数千具傀儡……千年雪莲……等等，他们要是知道我和阿昀的关系，这得还多少灵石？”
【一亿四千多块。】
“多……多少？”
【一亿四千八百三十六块半。】
“……倒也不用这么有零有整……”
【微与，你发现有什么规律吗？】
“卖了我也还不起。”
【吾是说他挑战的相关门派。】
“都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门派。”
【当年你经过仙门百家的试炼之行后，曾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四处问剑。】
“当年年轻气盛，年纪轻轻觉得自己的剑法天下无敌，四处挑战，如今想来真是……但与这些门派有何关系？”
【顺序恰好是当年你走的路线。】
“是吗……太久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君微与笑了笑。“说不定只是巧合。”
“师尊……”石床上传来少年的声音。
“醒了吗？”君微与问。
小狐狸爬上石床，被突然坐起身的少年捏住后背上的毛皮提起来。
“别……别吃我，君君救我啊——”小狐狸喊的撕心裂肺，声嘶竭力。
“阵法并不错，位置也不错，怎么会提起半个时辰醒过来，难道这地脉的灵力竟然稀薄如此？”君微与喃喃道。
“会说话的秃头狐狸？”帝凌昀眨了眨眼睛。
“……”七七四十九两只毛茸茸的爪爪抱着胸，幽怨地看向君微与。
“阿昀，它叫七七，是我的……灵宠。”
小狐狸看准时机跳回君微与肩头，朝帝凌昀做了个鬼脸，围着君微与的脖颈悠闲躺下。
“可好些？”君微与柔声问道。
“有劳师尊护法。”
君微与听到衣帛撕裂的声音，并不是她的衣服，一阵清幽的清香迎面，说不出是什么花香，或许不是花香，更像是一种禅木的自然幽香，熟悉又陌生，尘封多年的记忆似乎随之缓缓松动。
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阿昀头枕在梨花树下突起的树根，等一人赴约等了许久，不想竟慢慢睡着，那是她还未完全失明前的记忆。
君微与微微愣神的空，一双还算温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左手，清脆的少年音将她拉回现实。
“师尊身上为什么没有灵力？”
“过几日自然便好了。”君微与下意识躲开帝凌昀的手，“我……”
这是君微与第一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稚嫩的童音不再，奶呼呼的小团子变成了身量修长的少年郎。
“既然是师徒，我敬重师尊，师尊可否也不要抗拒我。”帝凌昀半跪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将君微与的左手置于膝盖，那掌心的斑驳剑痕深可见骨，几乎将整个手掌一分为二。
“为师闭关数年，数年不见，阿昀长大了。”君微与讪讪道。
帝凌昀一手引幽泉之水，化作缓流清洗君微与的伤口，一手捏诀将灵力渡入君微与的灵海。
“你……先停下。”
“为何？”帝凌昀将布条打了个结。
“仔细听……”
地面微微震动，一股阴风袭向两人，后背生寒。
【地震。】
“走！”君微与当机立断。
“地脉枯竭，这座山要塌了！”
君微与拉着帝凌昀的袖子，地面摇晃的厉害，小狐狸穿进君微与的外袍。她身体尚未恢复，面色依旧苍白，似乎随时便可倒下。
山洞上面的钟乳石摇摇欲坠，地面裂开几道极深的细缝，似乎通往幽冥鬼界。
几声闷响，巨石封死了来时的路。
大大小小的石头迎面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