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大周兴历二十年四月三十日,家住钟溪村的唐氏一大早就觉眼皮跳!

    唐氏忧心忡忡,这是她本月的第三次眼皮跳了,前两次眼皮跳应在了女儿姚姜身上!

    一月前她第一次眼皮跳时,姚姜滑了脚从山路上摔下来重伤,昏迷两日养了半月才能下床;她第二次眼皮跳的次日,与女儿订过亲的少年杜玉泽被毒蛇咬后过世。

    唐氏赶紧找出红纸绞了一角贴在眼皮上,点了三炷香对着亡夫的灵位祝祷:“平世,你多保佑姜姜。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你保佑她平平安安再无波澜!”

    中午刚过,唐氏的两位小叔姚平安和姚平济来了。

    唐氏将他们迎入堂屋,姚平安笑着开了口:“大哥过世这三年嫂嫂日夜操劳,我们兄弟看在眼中心中老大不忍。因此我想着不如分家单过,少了人口,嫂嫂也不用那么辛苦劳累。”

    姚平济:“当日因大哥不愿兄弟们分离,我们做弟弟也不好违拗。但兄长过世后,我与二哥再依赖劳累嫂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唐氏松了口气:今日眼皮跳应在这事上?

    钟溪村兄弟多的人家都分过家,她当即点头:“二位叔叔想分家,那便分吧。”

    姚平济与姚平安对看一眼:“我们兄弟商量了,姚家有屋舍三处,现下住哪处就分得哪一处的屋舍,省了搬家麻烦。家□□有田亩三十四,村中分家大多是按男子分四亩,女子分二亩来计数,咱们也这么分吧。”

    唐氏一听这话便胸口郁塞,姚平世和她只有姚姜一个女儿,而姚平安与姚平济家中却儿女皆有。照这么分下来,自己就和女儿只能分得四亩田地!

    见唐氏面色不悦,姚平济微笑着接上:“我与二哥家中人口多,理应多担当些。便是请了村正来分,这样的分法也公平合理!”

    姚平安:“大嫂嫂为兄长守节三年,已算得仁至义尽,若想要再醮,我们兄弟绝不置喙!分家后,我与三弟会照料姜姜的!”

    两兄弟一唱一和,唐氏紧咬着牙关忍了片刻:“分家是大事,容我仔细思虑后再说吧。”

    姚家兄弟离去后,姚姜自堂屋的屏风后走出来。

    唐氏叹了口气:“你怎么出来了?”

    姚姜向门外看了看:“我来同妈妈说话,听到二位叔父与母亲说要紧事,便没出来打扰。”

    见唐氏皱眉不语,姚姜在她身边坐下:“妈妈,分家是大事。在我看来,重要的事都得考虑一月再行决断,方能不出差错。仓促间的决定将来都会成为错误。”

    次日,胡村正来了,开门见山:“姜姜娘,分家这事,姚家两位兄弟与我说过几回了,你意下如何?”

    一想到姚家两兄弟的田地分法,唐氏心头添了闷气。

    胡村正叹息:“你独自拉扯姜姜,已很对得起平世了。现下该多为自己打算。按理说分家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置喙。但姚家兄弟托了我,我不得不多句嘴:你与姜姜相依为命,可不要出意外呀。你嫁来此间也二十来年了,分家也看了数十起,还有什么事没见过?”

    村中分家时为了争田争地,一家人打架动手乃至于兄弟反目、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并不少见!

    唐氏也见过不少,顿觉悲凉:“那也得容我仔细思量后再说,反正他们休想即刻让我同意。”

    两日后,姚平安与姚平济再次来到。

    姚平安:“分家一事大嫂思虑得如何了?”

    没等唐氏言语,姚平济叹了口气:“杜家那孩子和姜姜的亲事不成了,我和二哥思量着丧期便去杜家门了结这事也太不近情理,等过了断七,我们再去杜家办理。”

    唐氏也叹息:“有劳二位叔叔了。”

    姚平安轻咳一声:“嫂嫂不必为姜姜的将来忧心。分家之后,她许人家出门子的那些琐事,我和三弟责无旁贷。”

    姚平济:“姜姜已及笄,现下才议亲有些棘手。但大嫂嫂放心,她是我姚家生得最好的女儿,我们必定为她找门好亲事!”

    没等唐氏出声,姚平济微笑着:“眼下正有门好亲事!对方家中有数十亩良田,每年的进项都有近百两银子,家境殷实,堪为姜姜之良配。”

    他取出分家文契,姚平安拿了笔墨递过来:“嫂嫂签了分家契约,我们便为姜姜张罗,必定把这门好亲事给她说上!姜姜是我姚家的女儿,分家后,她就搬到我家中去。将来以姚家大姑娘的名头出门。有我与二哥给她撑腰,她在夫家也能扬眉吐气。”

    唐氏听出来了:两位小叔不仅要用分家将自己扫地出门,还要将女儿夺走!

    悲哀的是他们用女儿的婚事说事,她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便难以反对!

    而在世人眼中,肯为侄女张罗操办亲事的叔父,已算无可挑剔的好叔父了!

    姚姜步入堂屋,对姚平安与姚平世各行了个礼:“见过二位叔父。”

    姚家兄弟都没料到她会突然进来,一时间相互对望都不出声。

    姚姜走到唐氏身边:“妈妈,重大的事不是该思虑一月后再行决定么?”

    唐氏上回听到这句话已觉有理,这时她正没法开交,索性点头:“正是。待我想一月再与二位叔叔细说。”

    姚平济轻咳一声:“大嫂嫂,有些事可得讲究时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见唐氏眉头纠结,姚姜轻声道:“二位叔父,凡事得一样样来,等我妈妈先将分家想明白了再说。”

    姚家兄弟离去后,唐氏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姜姜,咱们庄户人家看重男儿。你没有兄弟,有二位叔叔出头帮你议亲是好事,这意味着将来你有堂兄弟撑腰,对方要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姚姜奇异:“我为何要嫁会欺负我的男子?不会对妻子动粗的人,天塌下来也不会动粗!会欺负妻子的男子,哪怕对方有无数妻舅,照旧动手无误!这世间总会有礼遇妻子的男儿,我不能嫁这样的好男儿么?”

    姚姜看了母亲片刻:“妈妈,分家势在必行了?”

    唐氏叹了口气:“你二位叔父这回必定要分了。”

    姚姜点头:“那就分吧。只是二位叔父算计厉害,得找个人来帮我们分家。”

    唐氏甚觉头痛,叹了口气:“请胡村正分么?这些年村中分家都有他在场,可都不公平。可见分家还是自家的事,他为外人也没好法子。”

    姚姜想了想:“不如请衙门来为我们断一断这家务事吧。”

    唐氏惊异之极:“衙门哪有空管这些闲事?”

    姚姜:“律法不外乎人情!分家亦是人情!以分家为名欺负孤女寡母,甚至算计着留女去母,衙门上官绝不会袖手旁观!”

    唐氏没想到女儿看得这样明白:“可从前村中分家衙门都没管过!”

    姚姜轻咬着红唇:“这属于民不告官不究。乡邻们都没去衙门递诉状,上官不知晓因而不过问。我们递了请求或是诉状到衙门去,衙门应当会管。”

    唐氏叹了口气:“可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姚姜:“若是县衙分家也不公平,我们再去州府递交请求诉状,再不公平便再往上递交。再者,妈妈守节,背地里如何且不说,明面上是受人敬重的。总会有人不对二位叔父苛待亡兄的妻女不愤,肯公平公正地帮我们分家!”

    唐氏:“你说的是。若是衙门上官帮我们分家,你二位叔父便不能把我们算计到绝境。”

    姚姜又想了片刻:“妈妈与村中的媒婆可相熟?”

    唐氏:“怎么?”

    姚姜微笑:“二位叔父提到的好亲事也透着蹊跷,妈妈仔细打听。诉状就交给我去找人写。”

    姚家兄弟再来问信,唐氏只答:“还未想好,再让我想一想。”

    转眼半月过去,县衙忽然来传唤二人。

    姚家兄弟一头雾水,赶到县衙,却见姚姜和唐氏已经在大堂门外等候。

    姚平安与姚平济对望一眼上前问候:“大嫂嫂怎的也在此间?”

    姚姜给二位叔父见了礼:“二位叔父要分家,我们到衙门来请父母官相助分家。”

    姚平济沉下脸来:“你!”

    姚平安则摇头,对着姚姜:“胡闹!家务事怎的闹到衙门来!还不速速回家去!”

    唐氏略有不安,姚姜却淡然一笑:“状纸已交进去,二位叔父与我们一同等候着听县丞大人的分派吧。”

    姚家兄弟都黑了脸,转身要走,却见胡村正也来了。

    胡村正擦了擦汗,对着姚家兄弟拱手:“姚大嫂递了状纸请县丞相助分家,县丞让我来听堂。咱们一同进去。”

    这县丞断案甚是迅速,不多时,已有县衙差人唤姚家入内。

    姚姜先扶着母亲进了大堂,跪在一边。

    姚家兄弟跟着胡村正步入大堂,胡村正在一角听堂,他们则在另一边跪下。

    师爷读完了诉状,唐氏便呈上先前姚家兄弟送来的分家文契:“这是二位叔叔备下的分家文契,民妇觉得不公,请青天大人过目!”

    县丞便让师爷念来。

    文契上的条款格外苛刻,这时在大堂上念出来便是兄弟二人欺负寡嫂孤女的铁证!

    县衙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姚家兄弟都觉老大不自在,不能让师爷住口亦不能抢回文契,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当地。

    县丞听完接过文契看了:“这份文契还未签字按手印,更没送到衙门来办理备查,作不得数。唐氏,你让本县为你主持公道公平分家,可有家中资财明细清单?”

    姚姜取出明细:“明细在此,请大人过目。”

    县官让衙役将明细清单送给姚家两兄弟过目。

    姚家兄弟这才看到这明细清单细致到了极点,不仅写明了姚家现有的田产地契来历、田亩的肥瘠、去岁的收成、今年的栽种情形、连租种田地的农户名字甚至田亩边的树木都分列明白,三所房屋的更是朝向大小都写得一清二楚!

    姚姜又取出一张单子:“这是家母当年嫁入姚家的嫁妆明细。小女听闻嫁妆为女子独有,也将此单子呈上。”

    两兄弟都没想到姚姜准备得如此详细,哪里还有气焰,老老实实跪在当地听候分派。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