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说自己吗?
虞纾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确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才确定是说的自己。
虞纾往前走了几步,刚欲开口。
就被男人的转身打断了。
只见一个身着墨色暗纹华服的男人转头盯着她,华贵的衣衫却遮不住如玉般的气息。
一根白色玉簪将墨色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垂顺的披在肩侧。
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薄薄的嘴唇抿着。
不怒自威。
虞纾的脑子里陡然冒出了这个词。
还没等虞纾有什么反应,男人就转身离去了,也不在乎虞纾是否回答了自己的那句话。
树上的腊梅又在跌落。
可是再无人伸手拾掇。
虞纾愣住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虞纾思索了一下,决定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在寺庙到处看看。
虞纾用完斋后就去了诵经堂,跪坐在蒲团上听念经。
不大不小的音量,舒缓有秩的节奏,无一不表达着对佛法的敬畏与虔诚,同时也传递着对众生的慈悲和关爱。
虞纾感受到佛教的庄严和宁静,自己的内心也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地。
空旷且无声。
缓缓起身,来到了佛像前的抽签桶。
在僧人的指导下摇出了一根签。
虞纾握住自己摇出的那根签,慢慢读出了签文。
“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处处空;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宫。”
还没等虞纾仔细看着签文,就有一道古老而诚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施主手里拿的可是上上签。”
“任君无疑,路有亨通,随心自在,逍遥得意。此签万事先凶后吉也。”
虞纾闻言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慈祥和善,矮矮胖胖,但却显得很有精神的老和尚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虞纾也微笑地看着他。
又是莫名的直觉,这个应该就是慧能大师。
余光瞥到了慧能大师旁边的男人,竟然是刚才才见过的那个男人。
如果这个和尚是慧能大师的话,旁边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
李誉之。
老和尚依旧笑眯眯地接过了虞纾手中的竹签。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好签呐。”
虞纾这才晃过了神,接过了竹签,笑着对老和尚说:“谢谢慧能大师了。”
慧能大师也没有对虞纾知道自己而感到惊讶,还是一直带着笑。
慧能大师的笑容更盛:“施主面相极善,实在与贫僧投缘,可知是否愿意与贫僧喝一杯茶?”
虞纾感觉慧能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誉之这才施舍似的瞥了自己一眼。
虞纾笑着朝慧能大师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同他一起喝茶。
三人于是就坐在了佛堂前的青石凳上。
青石凳旁边是一颗腊梅树。
清香弥漫着四周。
令人感觉有点心旷神怡。
慧能大师笑着给虞纾和李誉之各自斟了一杯茶。
虞纾虚虚地将手靠在茶杯外侧,贪着煮沸的茶水的热度来暖手。
“施主前来栖霞寺可有什么心愿?”
慧能大师坐了下来,看着虞纾的脸问了一句。
这句话却把虞纾问住了,有什么心愿?
当然是复仇,报复那些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洗清虞家的冤屈,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从柏府走出去。
要许愿吗?
虞纾的答案是否定的,她不信这些。
事与愿违这个词不是平白无故就生造出来的。
“我没有什么心愿,我只是来祈福的”江采月思索了一番,说出了这句话。
我会靠自己完成所有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慧能大师笑眯眯地喝了一口沸茶,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热。
那么滚烫的沸水就喝进了肠胃中。
他点点头。
李誉之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直到同坐一桌这才看清了刚才躲在一旁偷看自己的人的模样。
她的仪态很好,直直地坐着。
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
一粒晶莹的雪花似乎飘落。
落在了她的眉间。
她微微蹙起眉头,纤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
淡红的指尖落在白皙的脸上。
又滑过眉间,又放下。
宽厚的暗红色披风将她包裹。
李誉之只觉得喉咙一紧,耳朵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热热的。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茶杯。
应该是这杯茶熏的。
他笃定地想。
“相逢既是有缘,两位施主不如在此相识一下吧。”
慧能大师又笑了。
虞纾则震惊地偏了头,看到了同样楞住的李誉之。
两人眼神交汇不过一秒,虞纾就赶忙低下了头。
“李誉之。”李誉之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
“虞纾。”虞纾也只说了两个字,依旧没有抬头,盯着手中的茶杯。
两人都没有要解释自己名字的意思。
也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虞纾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就喝了一口茶。
也不打算再开口了。
静着心品着茶。
看着雪花坠落。
三人如同雪景一般寂静。
竟也形成了诡异的和谐。
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很快这个沉默就被打破了,慧能大师被小僧人叫走了,现在桌上只剩下虞纾和李誉之两个人。虞纾觉得和李誉之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奇怪,就也准备起身走了。
但她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李誉之打个招呼。
“小姐。”是鹦歌的声音。
谢天谢地,救星来了。
“我先走了。”但虞纾还是硬巴巴地扔下了这一句话。
李誉之微微颔首,不作他态。
虞纾一下子就和香芸走远了。
交谈声嬉笑声却传得很远。
李誉之静静地放下了茶杯。
鹦歌人小鬼大的,眨巴着眼睛:“小姐小姐,刚才坐在对面的少爷好生俊俏,是谁啊是谁啊!”
江采月看着小脸微红的鹦歌,还带着点婴儿肥,觉得很可爱,掐了一下。
“他是李誉之。”
鹦歌的脸更加红润了,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呀!他是状元郎呀!”
虞纾赶忙搂住了想要回头仔细看看的鹦歌,拍了拍她的头。鹦歌不高兴地嘟了下嘴巴,却也还是没有回头看。
房间内是已经等候许久的柏洵,柏洵见虞纾他们进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塞了个暖手炉到虞纾的手里,然后握紧了虞纾的手。
虞纾笑了笑,转头看着他:“我们等下去拿点福饼,翁姑之前嘱咐过了。”
徐汝语想要栖霞寺的福饼,所以让虞纾趁着祈福来拿点。虞纾记得上辈子,自己小心保护了一路的福饼,却在下车时没拿稳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就被徐汝语认为是办事不利,对佛祖的不敬仰,于是虞纾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几近昏厥,还是柏洵那天凑巧回来才救的她。
“不着急拿福饼,你先暖和暖和,你的手太冰了。”柏洵还是紧握着虞纾的手,仿佛要把自己手上的热度传给虞纾,让虞纾不再那么寒冷。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了下来,外面都是“簌簌”的声响,房间中的炭火在燃烧,也发出声响。
虞纾倚靠在柏洵的怀里,听雪落下的声音。
“我好困,我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天还没亮我就往山上赶了。”柏洵将头埋在虞纾的脖颈处,蹭了蹭,又吸了吸。
“姐姐你身上好香。”
虞纾感觉柏洵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的脖颈处乱扫,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推开了他的头,又抽出了手。
“我们该去拿福饼了,正好早点下山,再磨蹭天都黑了。”
虞纾顺势就站了起来,把手中的暖炉放在了柏洵的手上。
柏洵满脸不情愿,但还是依着虞纾站了起来,牵着虞纾的手往外走。
雪还是大片大片地落着,柏洵撑着伞,虞纾呆在伞下。
两人很快就去拿了福饼,满满一袋,然后就准备下山了。
到了马车前,却发现走不了了,车似乎是出了点问题,虞纾很困惑,因为前世在这个时候,马车根本就没坏,她和柏洵很安稳地就回到了家里。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现在这个情况的发生呢?
虞纾仔细地看了看马车,发现车轮那边似乎有些异常,本该牢牢固定在轮子中间的木块有了松动的痕迹。
车是柏府租的,质量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况且马夫也是柏府经常聘用的,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毕竟徐汝语的宝贝儿子也要坐在这辆马车里,所以肯定不是徐汝语,那会是谁呢?
会是昨天刚起冲突的林云屏吗?
反正马车出了事,不管是虞纾坐在马车上,抑或是柏洵坐在车上,对林云屏都是有好处的。
有因必有果,应该是昨天自己做了与上辈子不同的事情,所以连带起了不同的结果。
虞纾望着车轮,陷入了沉思。
柏洵则有点焦急,绕着马车看了看,又问了问马夫,发现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雪越下越大,周围越来越冷。
就在焦急之时,一辆精美阔大的马车慢悠悠地也出现在了路口,似乎是在等着主人上车。
柏洵看见马车,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四处看了起来。
“姐姐,我有办法。我们可以回去了。”
虞纾则疑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柏洵,柏洵则拍了拍虞纾的手,似乎是让虞纾放宽心。
然后柏洵就走向了那辆刚来的马车,同车夫交谈了一下,就兴冲冲地跑向了虞纾。
“这是尚书郎的马车,我是他的下属,等他出来我同他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载我们回去。”
柏洵拥着虞纾,用披风罩着她,以免她着凉。
尚书郎?下属?
就是说,这是李誉之的马车?
虞纾又回想起,今天早上,在腊梅树下见到的李誉之。
同这雪地般。
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