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出发时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夏天还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也显示今天会是个大晴天，但他们刚走了一会儿，天色就阴沉下来。
有人打开车窗，窗外盘旋的风趁机钻入车内，带来阴冷的触感。
其他人像是毫无察觉，还在快乐的聊天打闹。
夏天和褚师颖不同班，没有坐一辆车，她上车时来晚了，只剩下微生铭身边的座位，于是她坐在了微生铭的旁边。
微生铭靠窗坐着，正在听歌，他带着白色的有线耳机。
整辆车，只有她们两个人还是正常人的样子，也只有她们两个注意到了天气的异常。
大巴停下时，夏天和微生铭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疑虑。
夏天来过秋林山，这里离她们的学校很远很远，但她们到这里仅仅用了两个多小时。
司机赶他们下去，一脸的不耐烦，还有一丝不要察觉的恐惧，“到地方了，都赶紧下车！”
夏天和微生铭跟在最后走出去。
班主任拍拍手，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同学们，我们现在就在喜山，这里的风景非常美，有一座喜神庙听说非常灵验，我们可以自行组队，但是要跟着大部队一起……”
喜山？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喜山？还有这不是褚师奶奶告诉她们千万要避开的山吗？
夏天皱眉，感到很不安。她拽拽微生铭的袖子，“不是说去秋林山吗？”
微生铭垂眸看她，声音很轻，“不要跟着她走，不要上山。”
“你知道什么吗？”夏天的眼睛里倒映出微生铭冷淡倦怠的脸。
“想办法留下来，然后去喜山的祠堂。”微生铭漆黑的丹凤眼认真的凝视夏天，“把血滴到罐子里”
“那个故事，你还是这么想的吗？”夏天突然打断腿他，这么问，“你还是会相信原本在那里的女孩？”
微生铭神色坦然的问她，“什么故事？”
夏天刚想说话，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班主任走到她们面前，微笑的弧度好像完全没有变化，“怎么不去组队？”
夏天大脑飞速运转，拉住班主任的胳膊，装出一幅无力的样子，“老师，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班主任依旧微笑着。夏天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很大，眼珠却好像小了点，盯久了会有一种非人的恐怖感。
或许她本来就不是人。
夏天坦然的和她对视。
好像过了很久，她松口了，“然后可以。毕竟，你们的身体最重要。”
“可以让微生铭同学在下面陪着我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夏天又替微生铭争取留下来的机会。
“褚师颖来找你了，让她陪你吧。”微生铭的声音响起，他对惊讶的夏天笑笑，“我上去看看，听说山上的庙很灵。”
夏天本来想在班主任面前留下微生铭，等会再去褚师颖的班级留下褚师颖的，但微生铭却拒绝留下来。
也许他上去是有些事情要做。夏天点点头，把陪伴自己的人选换成了褚师颖。
班主任答应上去后和褚师颖的班主任说一声。
夏天想要去找喻言，却没有找到。
“下车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褚师颖说，“他就在这里。”
夏天想到了微生铭，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吗？喻言以前从来不会参加这种与音乐无关的集体活动，微生铭明明知道上山会有危险却还是去了，他们是因为那座“听说很灵”的喜神庙来的吗？
她告诉褚师颖自己的猜测。
听完，褚师颖说，“我们去找找那个司机吧。”
夏天想到她们下车时司机隐含恐惧的眼神。
她们在大巴上看到了那个司机。
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抖成一团，看到她们非常惊讶，“你、你们没上山？”
然后又替她们庆幸一样，“没上山好啊，好。”
夏天单刀直入，“为什么不能上山，山上有什么？”
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人，司机不抖了。
他苦口婆心的劝她们，“不要问了，知道这些对你们没好处。等会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他们就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回去后快点转学走吧，那个学校也不是个好地方。”
“我们是专门调查这些事情的人，”夏天又开始胡说八道，“我们是装作学生混进来来调查的，不然为什么我们会不上山，还来找你？”
“你们真的是抓鬼的？”司机用怀疑的目光看她们。
“我给你露一手。”夏天衣一副自信的样子，脑海里呼叫汽水，让它跳到司机的肩膀上。
汽水这几天看起来都蔫蔫的。听到夏天的话后直接跳到了司机的肩膀上。
“哇啊——”司机疯狂抖动身体，“这是什么？！”
汽水从他肩膀上跳下来，蹲到夏天肩上。
司机惊魂未定的看着夏天。
“刚刚是我收服的鬼魂。”她淡淡的，“现在你相信了吧。”
他看起来还是不太信任她们的样子，但犹豫后还是开口了。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夏天震惊。
“那个女老师其实是个男人……”
夏天和褚师颖对视，嘴角带着微妙的笑。
“他是喜家村的村长，每年要献给喜神三十个灵魂，你们应该就是他要献给喜神的贡品，喜神会吃掉贡品的灵魂，下山的都是一些空壳、喜神的仆役。”
褚师颖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司机叹了声气，“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司机，那个男的包了我的车拉了一顿人说要去喜山，我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他说到时候听他指挥，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男人说着说着抽泣起来，“他让我在山下等他们，我在下面等得天都黑了，结果回来的都不是正常人了啊！我要被他们吓死了，直接开车跑了，但绕来绕去总是会跑回来，他们就站我车前面冲我笑啊，你们不知道他们笑的多瘆人啊，我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从他们身上碾过去了，结果我还是回来了，他们还是那样冲我笑……”
夏天同情的看着他，这样的情景确实很容易让人崩溃。
男人平复了下心情，“他说只要我一直好好帮他们干活就不会要我的命，我就只能一直帮他拉人……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拉了十五车……我不想的……我也想提醒那些人，但是没有人相信我，有一次还被他发现了，他一下子把我甩晕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注意到夏天和褚师颖悲伤怜悯的眼神。
从提醒他人到漠然旁观，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付出了代价。
夏天从上车时就注意到了，整辆车上只有她和微生铭两个正常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可能是在那次被发现时死去的，也可能是某一次甚至不记得的小事。
“你们要抓他们的话，我知道！”司机突然想起了什么，非常激动，“之前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个地方，说要探险，让我带他们去，我当然不愿意啊！但身体就不受控制了，把他们带了过来，然后我就在山下动不了了，白天我有一个人全身是血跑下来了，他告诉我说‘祠堂是安全的’，但是没一会就没气了，然后和他一起上山的人也下来了，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是人……”
又是祠堂。
夏天深深叹气，对他说，“我们上去看看。”
夏天和褚师颖决定先去找那个听起来很重要的祠堂，但是直到她们遇到从山顶回来的人，都没有找到。
褚师颖问了她相熟的朋友，得到山上没有没有祠堂的回答。
她们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看到。
夏天在队尾看到了自己的班级。
班主任顶着一张美丽艳丽的脸，夏天完全想不到在这副皮囊下的灵魂其实是个男人。
她身边的学生都是木木呆呆的样子，眼神冷冷的盯着前方。
夏天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
她从队首走到队尾，没有看到微生铭和喻言。
“夏天，你现在好些了吗？”班主任笑意盈盈，“我们该回去了。”
“老师，我好像没有看到微生铭……”她迟疑道。
“可能在前面吧，”班主任随口敷衍她，“而且等会会点名的，快走吧。”
夏天在她充满压迫感的笑眼注视下随大部队下山。
点名后，微生铭和喻言果然不在。
年级主任安排老师和一部分学生组队寻找，夏天和褚师颖趁乱离开。
微生铭告诉她，让她把血滴到罐子里，而夏天在遇到班主任的地方就看到了一个陶罐。
她拉着褚师颖回到那里，再普通不过的陶罐静静的伫立在一堆杂草里。
她往陶罐里面看，被其中注视着她的眼睛吓了一跳。
夏天镇定下来，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
血正落在那眼睛上，霎时把它染的血红。
汽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化身黑猫蹲在夏天肩上。
红眼睛缓缓闭上，陶罐的后面出现了一座破旧的祠堂。
夏天推门进去，看到了微生铭和喻言。
微生铭满身是血，手臂上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喻言则是一个身上长出另一个人的半边身体的畸形模样。
他们一起回头，看向夏天——的肩膀。
右肩，汽水。
微生铭上前，把它甩落在地。
夏天睁大的眼睛里映出一个龙头?身的怪物。
是窫窳。
“汽水”才是‘鬼’？
她的思绪还是混乱的，身体已经动起来。她飞快地拿出木偶，用滴血的手指在什么写下“窫窳”两个字，对着“汽水”喊出它的真名——“窫窳”。
没有用。
窫窳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夏天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身体里晃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咬住她的大脑一样疼痛。
但这痛感很快消失，好像有一层暖流严丝合缝的包围了她的全身。
夏天立刻想到那颗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鬼珠子。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窫窳问。
“我也想问，这一次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微生铭反问它，只是，夏天有点不明白。
什么叫这一次？
“三天前看到我的真身的时候。”窫窳的声音恢复了冷淡，好像之前那个活泼的汽水从来不存在。
喻言的身音有些奇怪，“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窫窳嗤笑一声，“你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换不回来了吧？就算换回来了，杀过人的系统也会被销毁吧。”
“我是被你骗了！”真正的系统3170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和那些满脑子‘鬼’就该死的人不一样，”窫窳不再理它，开始劝说夏天，“我可以让你和我共存。”
“但是我不愿意。”夏天坚定的拒绝它，“我要我的世界恢复原来的样子。”
“不可能了。”窫窳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们，“我已经完全融合这个系统的数据，对‘鬼’的任何一个方法对我都没有用。”
它语气突然一转，“要不你还是按照之前的想法把3170收了吧，它现在在我的真身里，它就是我呀，只要你收了它，你的世界就可以恢复原样了。”
微生铭握住夏天的手腕，“不要相信它，我有办法。”
夏天仰头看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因为鬼珠子的存在，窫窳不能控制夏天的身体，只能冷眼看着。
夏天把写着窫窳名字的木偶放到祭坛上，跟着微生铭念她不懂的话语。
“你们想把我当做祭品献给祠堂里的鬼魂？”窫窳突然冷笑一声，“恐怕你们打错主意了。夏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和我共存的机会。”
夏天不理它，问微生铭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等他们出来。”微生铭脸色惨白，“我让你们跑的时候立刻往山顶的喜神庙跑。”
为什么？夏天看着他的神情，没有问出口，只是和褚师颖她们一样点点头。
重重鬼影现身，在她们之间穿行。
最后停在夏天面前。
一双双手伸向夏天，像从她身上取下了什么东西，送往他们嘴边。
夏天可以感到窫窳在她体内慢慢消逝。
“跑！”
几乎是微生铭刚发出一个音节，他们所有人就一起往山顶跑去。
祠堂里的鬼影追了出来，发出了窫窳的声音，“你们不知道他们供奉的神就是窫窳吗？”
她们到了山顶，都看到了喜神庙。
但她们和鬼影的距离也不断拉近。
在即将踏入喜神庙的大门时，一只手也即将碰到夏天的背。
微生铭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他扑到夏天身后，把她往前推过去。
夏天慌张的回头，正对上微生铭失去神采的眼睛。
她突然觉得，自己看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睛，好像这样的场面她经历了很多次。夏天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许多没有经历过的画面。
她被窫窳彻底吞噬前的痛苦神情、褚师颖因为帮助她被窫窳记恨杀害的画面、微生铭抱住死去的自己痛苦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一切，所有的一切。原来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重来了许多次。
不仅是她，微生铭也重来了许多次。不同的是她没有记忆，而微生铭带着每一次的记忆。
每一次，她们都改变了很多，但唯一没有更改的就是结局。
她们永远不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夏天听到一个声音——是她自己的声音——让她把褚师奶奶给的符纸贴到身上。
那是可以回溯时光的符纸，没有回溯符那样的副作用，但是，不会有记忆。
夏天自己都想不起来，她曾经做出这样的选择多少次。
总之，她再一次在教室里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然后听到一个冷冰冰的机器音——“已绑定《薰衣草的眼泪》女主夏天，请您尽快找到躲藏在这个世界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