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佣阿姨刘玉在顾家一做便是十六年。雇主对她如待亲人，她也知恩图报，尽心尽力照顾。雇主想得到的她做得细致入微，想不到的她替他们想到。她训练有素，虽然对新媳妇多有好奇，也深知做下属的该知道的领导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不需多问。

    顾自从三年前顾渊明出事后，他一向少眠早起。不管他吃不吃早餐，刘玉芬依旧恪尽职守按他起床时间做好。三年如一日，他也会像按点打卡的上班族一样打卡吃饭。只是这天，早餐都做好两个小时了也不见人。

    想着新婚燕尔也正常，于是她又等了等。终于等到将近十点，才看到新媳妇推着少爷姗姗而来。刘玉芬诧异看着顾渊明依旧苍白的脸，精神头似乎比以往要好。再看看后面推着轮椅之人。难道古早冲喜一说真有几分道理？

    她摇了摇头将这违反科学社会的谬论甩住脑袋，笑着去摆饭菜。端碗筷的间隙心想：对顾渊明有用的好的就是对自己好的，对自己好的呢她肯定也是要好好对待的。如此这般想来，午餐要给新媳妇多加两个菜。

    刘玉芬看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顾渊明比平日胃口好，粗粮蔬菜都个吃了一半。然后又观察新媳妇的夹那个菜夹的多，以此判断她喜好。

    这时，顾渊明已经吃好了。客气地招呼了声：“刘阿姨，午饭就不用做了。待会儿你陪小穗去镇上买东西吧。”

    刘玉芬刚想说好，被埋头干饭的九嶷打算，她惊讶道：“你不去么？”

    “我就不去了。喜欢什么就买，不用节约钱。”，顾渊明把银行卡递给九嶷，“这是给你办的，你自己绑定就好。”

    刘玉芬见新媳妇一脸落寞，然后不说话了。生怕她有啥不满意，连忙说：“我年轻时候可会打扮了，大家都夸我眼光好。一定帮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谁知道她犹豫半响，在一老一少的大量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那个我不会用。”

    顾渊明一脸黑线问她要了手机，一只全新的没有锁屏密码的手机！然后打开微信，通讯录只存了两个联系人。一个备注姥姥，一个备注顾渊明奶奶。消息也没有条。接下来他点开银行卡一栏，一张也没有。

    十二岁因为家里穷得吃不上饭，便被送到庙里去。没上过学，没有任何电子产品，没有伙伴.......她不谙世事，不懂男女大防似乎都找到缘由了。顾渊明心头一酸。语气也更加温柔了些，“没事，先让刘阿姨付。回来我教你。”，转头安排了道：“刘阿姨，我转你了。不够给我打电话。”

    九嶷一脸难为情。说实在的，大祭司教了许多怎么做好一个人。也安排得很好，联系方式这些都考虑到了。可唯独没给钱啊。她打比方想，人间的集市跟灵界的妖市差不多。也需要以物换物，这交换的筹码该也以人间的为准。为此，她偷摸摸拍了拍兜里的小石头，幸好没拿出来，不然这身份肯定会被怀疑。然而她苦恼的是自己没有人间集市的交换筹码啊，她又没学过变换之术，也未曾有点石成金之能。

    她是只有骨气的山精，懂得无功不受禄。断然不接受这平白无故的馈赠：“谢谢，我不用买什么的。我都有！”

    顾渊明善解人意没有戳穿她。转移了话题：“好，后面差什么再说。来，我加你微信了，你看看？”，九嶷顺从的凑了过去，顾渊明闻到一股幽幽的淡淡的香气，若空谷幽兰，若山涧清泉，又如雨后新木。他笑了下，耐心地一步步演示怎么添加好友，怎么发消息等。随即似乎想到什么，问：“拼音会么？”

    “什么是拼音？”，她问。

    顾渊明：“.......”

    顿了一下，又问：“写字呢？”

    “会啊，我写得还很好。”

    虽然无语，他还是将键盘换成手写。又嘱咐道：“我把电话也存好了。不习惯键盘打电话也是一样。”

    顾渊明大概了解了。这人是个文盲！纯纯的大文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使在当今社会高度发展，饿殍遍野成为历史。仍有人艰难向前，为一日三餐而算计。数年前他曾去过偏远地区支教，见识过在吃饱之前多的都是浮云。良好的修养让顾渊明不动声色地替文盲“赵小穗”捏了一把汗，暗自思忖，给她安排个补习。

    显然，这位深山野人在学习如何操作现代电子产品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知，油然生出一种自卑和羞耻，难得脸颊泛红。

    顾渊明长袖善舞，将学习换种方式春风化雨，嵌入生活。

    于是，私人教师顾渊明从基本生活常识到文化理论开始安排。他惊奇地发现，连汉语拼音都不懂的“赵小穗”却能熟练地阅读书写。她给人一种诡异的矛盾，她似乎知道很多却又在某些基础上一无所知。

    包容心极强的顾渊明最后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大概是教学方式不一样罢。然后欣然接受了，也不觉得那里奇怪了。

    刚认识的两人很快找到了和谐共处的秘诀。顾渊明做导师，九嶷则担任医师。在别墅里如此呆了大半个月，顾渊明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长肉了。肤色也不似之前苍白蜡黄，隐隐变得白皙光泽起来。最让他惊喜的是，某天早上醒来他似乎感觉到从脚趾传来微微麻木，清晰地顺着小腿大腿再到背脊。

    不真实的麻木持续了近半分钟，枕边“赵小穗”一如既往握着他手睡得香甜，窗边猫咪颇有灵性地冲他喵了声。他终于相信自己真的有知觉了。

    大概是经历过了无数次从充满希望到满腔失望。尽管认知清晰，他依旧不敢轻易声张。又过了好几天，直到这种轻微的神经悸动间歇性出现，他才给主治医生打去电话。

    很快，回A城的时间就定了下来。

    替顾渊明收拾好行李之后，九嶷跟顾渊明讲要回家一趟。然后带着猫咪风风火火地走了。她有预感，这次离开似乎会有很多麻烦。再则也很久没有见到云杉了，千百年来他们一直相依为命。

    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先去了一趟山神庙探望大祭司。毕竟她还是名义上的“姥姥”，尽管自己年纪是对方的几十倍。晓得些人理之后，她忽然就懂之前喊姥姥的时候，大祭司一脸要折寿惊悚表情。

    大祭司客客气气地请了她进门，冲了壶清茶，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最后依旧客客气气送她走。临出门之际，九嶷忽然回头冲她露出个古怪的笑，年迈的大祭司背上一阵冷汗。先前欺这山精不懂人情，借她名义诓骗了些钱财。眼下谈吐间，她已焕然一新。漏出点点精明。

    果然，她听到九嶷状若惋惜地叹道：“姥姥你特别有钱吧？如今我要出远门了，姥姥不资助么？”

    她声音娇憨天真，一口一个“姥姥”叫得大祭司青筋直跳，冷汗直流。她连连应承：“是是是，出门在外，没点钱财傍身确实多有不便。先前我以为你们可受些人间香火，却疏漏了这一点。”

    “谢谢姥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忘记了。”，她跟个小女孩要糖吃的语气一样，亮晶晶的眸子盈满笑意，“我卡号发你微信了，记得转给我哦。”

    这老妖精越来越像人了！转完钱，大祭司心疼得直撮牙花子，心里只剩这么一句话。一时被贪念糊住眼睛，竟然忘了早时候人类可是对这些山林精怪避之不及，身怀异能，从黑猫身上更加强健魂魄不难看出。之前几乎消散的幽魂，不过半月已然稳固。且他们性格也阴晴不定，不受人间约束。那天不开心，开膛破肚吃了干净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着古早时候有位大人物约束了他们，才使得如今被压制在山野之间。被人类一步步逼迫，险些无处可归。然而，现如今依旧有部分藏于人间，只不过还不为人知罢了。

    一生与鬼怪打交道，如今差点儿着了道，真真是金钱使人盲目啊.....

    九嶷不知道那大祭司心里感慨。早已行至裂缝坡。黑猫在她肩头忽然颤抖起来，她诧异地看了眼足有两三米高的野草，透过草丛再往下探，是漆黑一团，不知其空间几何。远远的她都感受到一股异常冰冷恶心的力量，放佛一根蠕动的涡虫蠢蠢欲动。心下了然。一股柔和的力量立刻包围着赵小穗的魂魄，安抚着她。

    刚过裂缝坡，无妄河河畔云杉早已等候多时。要不是因为他是棵树，活动范围有限，早就跟随九嶷出去了。这无妄河就是界，他们生生世世被困于此，再难出半步。

    见到云杉的那一刻，九嶷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久别重逢的喜悦。飞奔过去趴在他背上，一如上百年来栖息在他枝头那样。云杉笑咪咪地背着她，黑猫坐在她肩头。快速穿过迷雾竹海，一颗参天古木映入眼帘。他们一同落在古木半身一根巨大足以容下两三人平躺枝桠上，这就是平日里九嶷睡觉休息的地方。

    云杉怀里抱着黑猫，背靠自己的树干，看九嶷矗立在枝桠之间，呼吸间天地灵气丝丝缕缕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涌过来，钻入她体内。她似乎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