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娴放下顾言卿，行了礼以后就想拉着太后跑。四十来岁的太后望着拉着自己手的孩子，用帕子捂嘴偷笑，倒也不恼，不计较长公主的莽撞，也跟着她走了。

    曾几何时，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拉着小时候还是摄政公主的珏儿偷跑出宫，那时的孩子一边拿着书在马车上抱着钻研，而她自己去逛逛这又瞧瞧那。但把她带出来，美鸣其曰说是带她见见外面的世界，其实不过就是自知闯祸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这垫背的还不会惹的皇帝更生气的人。

    不过每次偷跑出去的结果就是她玩的忘我，忘记回宫。然后因为晚归被皇帝发现，先皇抓到后第一时间就是召太医给她们俩瞧身子，瞧完就开训骂，一点都不留情。珏儿也没怨怼，只是搁那跪着偷偷捶自己的腿，时不时再替她辩驳两句，简直就是自己的贴心棉袄，皇帝的披风。

    嗯，确实是皇帝的披风，保暖但漏风。

    “母后？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说给儿臣听听好不好？”顾瑾娴抬手在太后眼前晃晃，眨眨眼又见太后渐渐被思绪拉回便放下了手。

    她们来到一个亭台上，众人在顾瑾娴的示意下一直在楼下没有跟上来。她看着太后时而笑时而瘪嘴的样子，没有打扰，但是等了许久也没见回神，只好打断。

    在她的不断询问下，金珠又是从小跟着原身长大的。她听说眼前的这个太后，是先皇在世时的时候还摄政，这个架空时代不让摄政是真，但若不是知道太后一直没有过什么异常，她一定会怀疑对方也是借尸还魂之人。

    毕竟她听说这太后及笄后第一件事儿就是造炸弹。最重要的是，这太后还想着自己当皇帝，发展到现在这般能够男女平等的参与朝政，经商，少不了她的功劳。

    “咳咳，没什么，想起了儿时的事情。刚刚你拉着母后做什么，不劝劝吗？你的慈母人设要在卿儿那里崩塌了哦。”

    顾瑾娴别的没怎么听，就是人设两个字抓的特别准确，不是说太后没什么异常吗？于是她歪头看着太后装作不认识地问道：“嗯？什么人设？”

    太后眼睛来回转悠，左瞧瞧又看看，捂嘴轻咳，脸上浮现红晕，低声说道：“咳咳，没什么，母后说胡话了。”

    得了，一秒能有十个假动作，估摸着多少是同道中人。若不是中途出生，那便是从出生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了。

    四十多年吗……她真的不会心生空落，想回去吗？不过顾瑾娴现在倒也不忙着揭底，皇宫内眼线众多，她只是点点头回应太后。她起身走向太后身后，双手环住，手还一摆一摆的，时不时还玩一玩项链，悠闲极了。

    毕竟不是亲妈，她就当是有血缘关系对她好的后妈好了，但仍是这样劝自己心安理得，但还是在有需求的时候有些不自在。

    顾瑾娴抬手下意识摸摸鼻子，有些窘迫地问道：“母后，你能一会儿出宫一趟去公主府吗？有点事儿想让您帮帮我。”

    “好。”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直到顾瑾娴看到皇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正往她们这走过来。

    只见上了楼台，顾言卿被顾潜放下来。小孩儿一手捂着身后，一手又抹着眼泪，在那里道歉。

    “呜呜呜呜，对不起祖母，我不该一个人偷偷跑出宫害您担心。对不起姑姑，我不该仗着宠爱目无长辈，对您说出那样的话，姑姑抱……”顾言卿说着就想往顾瑾娴怀里跌，顾瑾娴也知道她道歉归道歉，也不知道小孩子能不能改得掉。

    不过她不在乎，怎么说真真切切活了三十多年，她一直没个孩子。眼前就有这么一个，她倒也觉得多宠些有什么。但直到她接住来自母后和皇兄的眼神，发现好像唱白脸的可能性不大。

    她心里默默骂了一遍皇兄，得，白脸留给最后的幸运玩家太后母亲唱。

    于是，她接住顾言卿，自己两腿一开，让顾言卿跨坐在自己身上，替她摸眼泪微笑着说道：“卿儿，我不求你现在能知错能改，但是我想让你把道理记在心里。犯没关系，故意的闹一闹也没关系。偶尔小孩子不懂事或者委屈了说几句玩笑话我们都能哄着你。”

    说了两句以后，抱着顾言卿坐了一会没多久，顾瑾娴觉得腿有点麻了，于是就把她扔母后怀里了。她起身，望着楼台外面的景色，嘴里说着，心却不知道飘哪去了。

    “你现在小，你父皇和祖母以及我尚能教教你，待你长大后便没有义务去一个个教你了。你可以任性去再犯，但假以时日，再过些日子，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呢？倒时候惹了麻烦还会有人说教你吗？会有人不管不顾的给你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吗？”

    不会了，顾瑾娴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记得四五岁时的她不愿练乐器，把手写的琴谱撕成两三瓣，但那时的母亲让她觉得出乎意料，因为她没有受到任何的斥责。

    钟雯只是摸摸女儿的头，蹲下自己一个人把琴谱拾起来粘。顾瑾娴也知道这琴谱的来之不易，自己吧嗒掉眼泪，和母亲一起拼粘的时候还怕眼泪掉下来晕开笔墨，结果急得越擦越多。

    她的母亲没说什么，只是替她擦干眼泪，自己没再粘，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顾瑾娴独自平复好情绪，独自坐在地毯上拼粘乐谱，厨房里渐渐响起声音，是敲杯子的声音。

    起初，声音并不怎么悦耳，甚至有些吵闹。后来渐渐的，好似有些规律，但仍有些音差。待顾瑾娴拼粘好后把乐谱放到古琴上。快步跑向厨房后才发现，妈妈已经在等她了。

    母亲并没有问起乐谱，只是把筷子交给自己的孩子，并且把她抱到椅子上护着。顾瑾娴先按顺序敲了几遍，又好似试弹几个音渐渐的敲出一个基曲。

    好似来了灵感似的，她开心的跑向钢琴爬上钢琴凳演奏了出来。待最后一个音的熄灭，作为顾瑾娴的母亲，著名音乐家钟雯愣了一会儿，才发觉这琴声是来自她的女儿之手。

    琴谱是《今盛时》，她寻找资料与古籍，不断扒谱演奏，却怎么也到不了自己想要的感觉，而就在此时此刻，她的女儿演奏出了。

    她蹲下看着同样惊讶的女儿，顾瑾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有些微颤但似乎手的主人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松开以后擦了眼泪，就连钟雯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

    “娴儿，做到了，不是吗？”

    顾瑾娴呆呆地点点头，紧接着落入温暖的怀抱里，钟雯有些泣不成声，顾瑾娴抬了抬手，由开始的试探性轻拍在没有得到阻止以后拍拍肩膀，挣脱了母亲的怀抱，笑着说道：“妈妈，我不该把你们的心血和祖先的心血破坏掉。但是妈妈，你再哭我就要喘不上气啦。”

    后来母亲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她只是想到后来没过多久，母亲不在了。那天哥哥接她放学回家，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像往常一样比谁先到达的哥哥一如既往地让着她，但是直到洗手间附近哥哥突然软了腿，但下一步就是在即将打开门的那一刻跑到我身后捂住我的眼，颤着声音说道：“别睁眼，娴儿听话，别…睁眼。”

    门顺着我手上的力开了，映入顾庭岚眼帘的是躺在浴缸里已然没了声息的妈妈。浴室里的水还在流淌，混合着鲜血流的满地都是。顾庭岚眼前一黑，但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因为他还记得，这里有个今天才上小学的妹妹，他不能不管。他一手捂着顾瑾娴的眼睛，一手拉着妹妹上楼并锁上房间。他掏出手机放在妹妹手里，压下自己的惧怕安慰着妹妹：“妹妹别怕，只是水管爆开了，哥哥去稍微处理下，你打电话让爸爸回家吃饭，记得让爸爸带一些叔叔拿着家伙查一查是什么发生了问题。”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说了这件事，只是觉得很不安。但门已经被哥哥在外面反锁，唯一的钥匙很高，但想见妈妈的心非常的强烈，她踩着凳子去够钥匙，但钥匙放的很高，她一跳便没落稳摔下凳子。

    很久很久，拿钥匙打开门让她久到觉得自己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慌忙想跑下楼，却跑到一半愣住。

    她发现来了很多警察叔叔，洗手间被黄线拦住，爸爸在警察叔叔的周围眉头紧皱，乱扯的领带以及没有很板正的西装示意他来的很匆忙，哥哥正坐在旁边接受医生的检查，而她没有看到妈妈。

    后来，警方说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的任何有效线索，最终判断钟雯，她的母亲，死于自杀。

    爸爸很忙，但会抽空陪着顾瑾娴，但也仅限于她没成年以前。哥哥也因为出国留学不回家，妈妈去世，没有人再束缚着她了。

    想到着，她回神看着给她抹眼泪的言卿，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言卿擦着顾瑾娴的眼泪，看看父皇又看看祖母，最后自己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变了形的饴糖说道：“姑姑，卿儿记下了。姑姑不哭不哭，卿儿把糖给姑姑吃姑姑就不伤心了。卿儿不想在皇宫里待着了，刚刚听父皇说姑姑要在和亲前离开景明，卿儿不懂和亲，但是知道倒时候就见不到姑姑了，姑姑可不可以把卿儿带在身边，卿儿想跟姑姑学知识，长大了为景明挣银票子！”

    还没等她说话，就见一响亮的巴掌声。只见太后站起来打了顾潜一个耳光，见皇兄跪下，她也默默地把顾言卿按在地上跟着跪。

    太后叉着腰，对着跪在地上的顾潜指指点点，恨不成钢道：“跪什么跪？你这时候跪着装什么孝顺，你跪着是觉得对不起我吗？皇帝你可真让哀家刮目相看，死前答应你皇帝老子的话都忘了吗？”她把顾瑾娴和顾言卿拉起来，推到皇帝面前又缓缓道，“你对不起的是她们，拿女人一生的幸福换你景明国几年和平，若珏儿不成，你又要嫁卿儿，我王朝要你这样的皇帝有何用！哀家忠告你一句，你最好记清楚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先皇怎么登位的。”

    顾潜苦笑，他这皇位是她爱人的扶持，他妹妹亲手上阵杀敌才能有安稳坐在皇位上的一天。他这个皇帝的一句话能让一个人生，也能让一个人死，也不过是他是皇帝，是她们给自己掌握生杀大权的能力。

    父皇登上王位吗？是啊，他的父皇和母后厮杀一生，入朝堂的尔虞我诈，上战场上的刀剑无眼。而他只因是皇帝的儿子，便能登上皇位，坐稳皇位，也不过是因为早已有人为他铺好了路。

    “皇兄，不必妄自菲薄，我的致富之路还等你来给我开后门行方便呢。”顾瑾娴看了看太后，又看着掉泪珠的皇兄，弯腰拍拍皇兄的肩膀，微微一笑。

    顾潜猛地抬头，看见正对他笑的妹妹，母后只是对他点点头，而女儿只是歪歪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此刻，他们从不是什么皇家，而是一户寻常人家。而此时此刻，缓缓响起一阵声音。

    “不必妄自菲薄，我希望得胜归来天子为属脱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