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替我阿姊。”他的声音有些惆怅。“我已经请示过陛下，只要你同意就行。”

    许是想到阿姊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卫青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并没有诉说，陈皇后和卫夫人之间的龃龉。

    可我明白。

    陈皇后，身份尊贵，权势滔天，虽多年无所出，可照样是后宫之主。

    卫夫人在宫里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吧！

    我的心也有几分怜悯。

    至少在来到卫夫人所居的合欢殿前，我还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的。

    等我来到合欢殿，入目之处无一处不奢华，我默默咽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合时宜的怜悯。

    卫夫人再可怜，也是陛下的夫人，至少在物质上的享受，便远非寻常人家可以比拟。

    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见到卫夫人是如何的貌美，可看这待遇我就知道，卫夫人必定很得圣宠。

    难怪刚才，卫青会说，有人议论，他是因为阿姊，才得了侍中之位。

    卫青不便进内室，我跟随着宫女进去。

    入目的奢华自不必多说，便是我自诩跟着师傅见多了奇珍异宝，也要赞叹几声的那种程度。

    可是，这等奢华却压不住殿中安坐的女子。

    她有一头令所有人见之不忘的光滑秀发，乌黑浓密，像极了黑色的绸缎，盘成瑶台髻，上面岔了一根步摇。

    卫夫人没有盛装，却更显容貌昳丽。

    我不敢多看，跪拜在地。

    卫夫人正抱着一个小女娃，哄她玩乐。

    见我来了，便吩咐宫女，“带长公主去旁边玩吧！”

    长公主，我细细品味一番。

    看来卫夫人是真的很得宠。

    帝姬本该是封公主，而她所生的女儿，却破例得封长公主。

    “不必如此拘谨，抬起头来说话。”

    我抬起头，小心谨慎的看了一眼她的容貌，拿出龟甲，放入铜钱。

    许是害怕我有压力，卫夫人还劝我，“我原本是不信这些的，若真有命中注定，那么我这些年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卫夫人的话让我手中的动作一顿，乱了心。

    卦也就算不准了。

    我重新起卦。

    卫夫人又说，“从一介歌姬，到陛下的宠妃。我从来都是靠的自己，陛下喜欢什么，我就学什么。”

    她轻轻叹气，“可是，既然阿青担心，那就算一算我的寿数吧！”

    我抛出铜钱，借此窥探卫夫人的人生轨迹。

    她的命极好，有凤来仪，是封后的命。可是，这个现在不能说。

    她会为陛下诞下一子三女，并且这个孩子会成为太子。

    我有些惊疑。

    我替陛下占卜的时候，的的确确算出，要再过四十年，才会等来大汉真正的太子。

    我按捺下心中的不安，不管怎么说，太子的废立背后，都免不了腥风血雨。

    既然只是问寿数，我也不想节外生枝，只留有余地的回答，“夫人命格贵重，是长寿之像，至少还有四十多年的寿数。”

    卫夫人也只是一笑而过，“你算出陛下要过四十年才等到储君，又说我可以活到那个时候，虹，你可真是狡诈。”

    我有些无奈，也有些惶恐。

    看样子，他们对我的预言都不怎么相信。

    不过，师傅当年的卦也是过了多年才被人们印证。

    我没有辩解，只是恭敬地谢过夫人赏赐的布帛金银。

    “相比于，我自己的寿数，我更在意青的平安。”卫夫人有些忧愁，美人微微蹙眉，“他曾被困建章，差点丢了性命。着实令我害怕。”

    “你见过，青的长相吧？”卫夫人恳求，“可否替青卜一卦？”

    我自然记得他的容貌。

    卫夫人貌美，她的弟弟也很英俊，剑眉入鬓，目若金星，鼻若悬胆，双耳厚重。都是有福之相。

    但我占出的卦却很奇怪。

    我看不出卫青的未来。

    “怎么了？”卫夫人是真关心自己的兄弟，她见我迟疑，十分紧张地探身询问，“难道是有什么劫难？”

    我摇摇头，“夫人，我看不出侍中大人的命数。”

    怎会如此？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师傅从未告诉我，这样的情况。

    我只知道，师傅从不为家人卜卦。

    因为身在其中，算不清。

    可我与卫侍中，非亲非故，为什么也算不清？

    卫夫人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许是，虹今日算的太多，有些累了。”

    她安排宫女送我出殿，自己却郁郁寡欢了起来。

    算不清……

    卫子夫一手托腮，她幼时听说过，两种人是算不清的。

    一种是将死之人，另一种就是命格贵不可言的人。

    虹连陛下都能算，青的命格不可能贵重超过了天子。

    那么就是说，青有性命攸关的事。

    卫夫人轻轻叹气，陈皇后步步紧逼，自从建章一事之后，更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是陛下接连赏赐青超过千金之数，更是提拔青担任侍中之职，可窦家人又岂会如此轻易放过她们姐弟两。

    她必须想想办法。

    我自然不知道卫夫人为弟弟苦心经营的谋划。

    我离开合欢殿，卫青正站在殿门外。

    身姿挺拔，长身玉立，气质卓然。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脑海中浮现的念头竟是妄想。

    卫青这是在等我吗？他对我会不会也有点点心仪？

    我的内心因此有过片刻的雀跃。

    我想了想，告诫自己，不要因为那奇怪的卦象，就自作多情了。

    我放平心态，压下心头的那点子不该有的情思。

    与其说卫侍中在等我，更应该是在等关于卫夫人的卦象。

    “卫侍中，卫夫人吉人天相，还请放心。”我公事公办的说完。

    卫青听了我的话，很是开心，他对着我拱拱手，“有劳了，我送你出宫吧！”

    我本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咽下。

    送人出宫并不逾矩，此番一别，我或许就要远离长安，回去像师傅一样继续钻研易经。

    能够由他陪着我，走这么一段路，也好。

    权当是全了我心头这一点少女绮思。

    我点点头，“麻烦卫侍中了。”

    只是我这一段路走得也确实不太顺畅，也算应了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

    “卫青！你给我站住！你身边的这个女娘是谁？”一个娇俏的声音，从远处飞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