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隅傍晚时才去草药堂，到草药堂的时候，草药堂正热闹着。
草药堂很大，分为内室和外室，外室是抓药的，内室是伤者就诊的地方。
热闹发生在内室，她去外室也没碍着她。
值守的药童小意见到她时眼里露出欣喜，商隅朝他笑笑将单子递给他。
小意才十二岁，平时很调皮，但到商隅这儿收敛了很多，对她恭恭敬敬的。
“师姐，坐这。”小意将凳子放在她面前。
商隅朝他笑道：“谢谢小意，里面是怎么了，这么吵？”
小意撇嘴，幽怨地看了眼哄闹的内室，朝她摇摇头：“吵架呢！”
“吵架？我还以他们打起来了。”
内室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小意肉疼地皱脸。
“唉！那是鸿雁师姐，我不敢去劝啊。”
商隅一惊：“鸿雁师姐！？”
小意没注意到她的失态，点点头，嘴角挤出苦笑：“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师尊回来了非得扒我一层皮！”
商隅攥紧自己的手掌，脑海中回想剧情。
她不确定地问：“那和她闹的人是甄馨师妹？”
小意嗯哼一声，愁眉苦脸地说：“也不知道为啥，鸿雁师姐老跟馨馨师姐过不去，自从鸿雁师姐回来了，这个仙山就没几天消停的。”
商隅皱眉，努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记得书里对鸿雁的描述是：常无理取闹，惹得仙山众人不悦，但一开始不过小打小闹众人都还容忍，可有一天鸿雁提剑要杀甄馨，众人由此对她厌恶至极。
确实如书中袅袅几笔所写那样，一开始两人不对付但鸿雁只说几句话针对甄馨，或抢甄馨机缘。
大多的着墨都在鸿雁要杀甄馨的变故上。
也是这一事件，鸿雁和甄馨以及甄馨的追随者们彻底决裂。
商隅有些沉重起来，她记得这块剧情上，不止鸿雁遭了殃，郝郝也是。
郝郝最惨！
她被甄馨的忠实追随者炎潇废掉了全身筋骨，连灵根也受了损，自此修为停滞在金丹初期再无精进。
此后，郝郝下线，书里对她再无描写。
“咳咳咳！”商隅捂着嘴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
小意赶紧放下手里的药材跑到商隅身边，边拍她的背边絮絮叨叨：“师姐，你怎么穿这么少，怎么不穿大氅出来，虽是春日但夜晚很凉啊，太不爱惜自己了！”
“还有，你怎么不说自己还感染了风寒啊！”
商隅摇摇头，小意跟他师尊一样，常常对叮嘱这些那些，比她还像大人。
“小意，我没事，那劳烦你帮我开个药。”
小意又唉了声，修仙者身体强健，一般没人会得风寒这些小病，药修根本不会炼制祛伤寒的丹药，现在碰见了也只能按着凡间治疗的方式抓药。
小意给商隅倒了杯热水，才准备将茶盏递给她，突然一道劲风将茶盏击碎，里面的热水溅到商隅的手背上。
这都是瞬间发生的事，商隅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意脸色一变挡在她前面不悦地看着从内室出来的三人。
商隅看着自己的手背，烫红的地方火辣辣的，很快就红肿起来，和没伤到的白皙肤色形成了反差。
她抬头，看到了鸿雁、甄馨，还有谢元青。
鸿雁对甄馨怒目，甄馨却是露怯的模样，一双眼睛续着泪珠要掉不掉，既柔弱又倔强，倒让人更怜惜了。
谢元青许是没想到她在这里，诧异地看着她。
商隅只是看着甄馨，刚才的那道力是甄馨打来的独属她的气息。
合着她甄馨看她不爽就要来招惹她？
商隅眼里酝酿着躁意，心里的火气一点点上来。
她丝毫不遮住自己被烫伤的手，用这只手拉着小意，将它展示在大家面前。
“小意，可是我们这里也发生了什么？”
小意和谢元青最先注意到她手背上的伤，小意哎呀一声，心疼道：“师姐，我马上给你涂药。”
谢元青歉意地看着商隅，想要上前但被小意一个眼神乜过去停住了脚步。
商隅眉头微动，难道小意和谢元青有什么嫌隙？
鸿雁性格是豪爽的，对商隅这点小伤皱皱眉，她向来瞧不起柔弱的人。
商隅对她了解太少，她们很陌生。
甄馨很会装，在小意拿药过来的时候就几步靠近她，眼里是胆怯和害怕。
害怕什么？
搞得她商隅好像要把她怎样一样。
商隅对付甄馨的办法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甄馨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还回去。
甄馨的把戏很好猜，看她装得越柔弱便知道了她的下一步，一点新意也没有。
“师姐，方才因为和鸿雁师姐的事动了灵力，没注意到你在这里，我才进山修炼一年，灵力掌握得还不熟练，伤到了师姐是我的错，希望师姐不要惩罚我。”
惩罚这个词在这个语境里用得相当之妙，真的有种她商隅要把甄馨怎么样的意味，太值得人揣测了。
小意给她涂药的手都顿了下。
谢元青只是担忧地看着她，一点没听甄馨的话。鸿雁师姐的反应就大了，气得脸都扭曲起来，看甄馨的眼神恨不得扇她两巴掌。
在鸿雁即将出口的时候，商隅说道：“小师妹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提惩罚二字的。”
甄馨瞧着她不上道，只露出惨白的一笑，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师姐，我，我只是害怕，师姐不要怪我，是我修炼不精伤到了你，我自会去戒律堂受罚。”
商隅笑了，看着她的几人怔了下。
但下一秒她落下一滴泪，接着眼尾泛红，满脸苦涩。
小意停住给她擦药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而谢元青和鸿雁看呆了。
鸿雁虽不喜这些做派，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审美，她对美人落泪也没有抵抗力。
在场的人恐怕只有甄馨一个人对她升不起丁点儿的怜悯，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看着商隅的眼睛都快溢出恨来了。
商隅接着自己的表演：“小师妹，要说到修炼不精才是我，若是他人早就躲开了，但我实在天赋极差又修为极低，该是我向你道歉，让你莫名产生了负罪。”
“你千万别去戒律堂，不然我良心何安？”
说完商隅用被烫伤的手擦拭脸上的泪痕，别说小意和谢元青，连鸿雁都有些不忍直视。
这时，草药堂外面有几个弟子过来了，甄馨脸色一变，商隅却觉好戏上场，但她该退场了。
她因为数落了自己修为而产生羞愤，瞧了外面一眼，乞求地看着小意：“麻烦小意将药给我吧，我该回去了。”
小意满脸心疼，重重叹了息，将已经装好的药包和火灵草交到她手里，又将一盒烫伤药膏交给她。
甄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但这下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那就是她故意讽刺商隅修为低根骨差，仙山上喜爱商隅的人多了去了，她这一年打好的名声要受损。
她只能敛下眼中的愤恨，看着商隅装着伤心的模样离去。
鸿雁本来要和甄馨决斗，但她看着那道瘦弱纤细的背影，现在也没了心情。
她走了出去，谢元青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外面几个人走进来，突然他旁边的甄馨栽了下去。
“小师妹！”离得最近的弟子反应最快，在甄馨倒下去之前接住了她。
其他人都慌张地围过来，小意吓得直抚胸，赶紧过去查看。
谢元青冷眼看着这些转身出了草药堂。
他步子迈得大还快，很快就追上了孤零零的背影。
“隅隅师姐！”
商隅听到了喊声回头，见到是他时疑惑看他。
谢元青挠头，上前跟她并排一起走。
“师姐，甄馨晕倒了。”
商隅挑眉，不咸不淡问：“怎么回事？”
谢元青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说道：“装的，不知道为什么。”
商隅嗯哼一声，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谢元青说话这么直接。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没有接下谢元青的话，而是问他今天草药堂发生的事情。
谢元青几句话说清楚了。
原是谢元青外出历练获得了尧山雪莲，统共四枚，他打算用一株去草药堂交换复元丹增强体魄，提前和草药堂的人打了招呼，草药堂的人也应允了。
晚间去的时候却发现甄馨占了唯一一颗，他便和她理论起来。
原先答应他的师兄不在，他就将传音符记录放了出来，但甄馨仍是不答应还哭起来。
好巧不巧，鸿雁师姐来了草药堂，本来护短的她看着甄馨的样子脾气就上来了。
商隅到的那时正是鸿雁火气最大的时候。
听完谢元青的话，商隅问他：“你怨小师妹？”
许是商隅眼睛里没有掺任何的杂质，谢元青慌乱地撇开眼神，低敛眼眸摇头。
但下一秒他听到了短促的笑声，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商隅。
商隅脸上还留着和煦的笑意，但谢元青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感觉得到这笑里的嘲弄。
“师姐？”
商隅侧头嗯了声：“抱歉，只是觉得谢师弟是个极好的人。”
谢元青抿唇，“师姐也觉得这样好吗？”
“也？”商隅看他。
谢元青：“是啊，他们都这样说我，如果我不悦好像就太狭隘了，不能这样，我也怕自己这样。”
商隅点头，不再对他作其他评价。
两人走了一段路，经过枫林下时，冬天的残雪掩埋着枫林落叶，他们踩上去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在这个声音里，谢元青又喊了商隅一声。
商隅克制不住地烦躁起来，她喜欢雪和落叶被踩着发出的声音，这个时候不要说话才好。
她加重了声音：“你说。”
谢元青脸红了起来，害羞道：“师姐，你……”
顿了下才继续说：“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送吃的那天吗？前晚我看见了。”
商隅停住脚步，视线停留在谢元青躲闪的眼睛上。
谢元青是什么意思？
“师弟，那晚那个人是你？大氅是你帮我盖的？”商隅急切地问。
急切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感动和惊喜。
谢元青微愣，随后笃定地点头。
商隅浮夸的表演之下是对眼前男人的审视。
她看得清楚，谢元青眼里的窘迫和慌乱。
商隅意味不明地笑着，对谢元青态度却是更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