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错判

    日落西山,创伤下的城市笼在昏黄的光里,废墟里零零散散的居民在徒手挖掘着残存物质,或失落或欣喜地回到搭起的救助帐篷里休息。

    帐篷外拉起的灯带将帐篷分割成片区,志愿者一个个片区走访安抚,仙医提着药箱东奔西跑,步履匆匆……

    这城市很安静,每个人都缩在角落里悲伤,这世界也很吵闹,心里的苦话吐了一夜又一夜。

    冷风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句诉求都送到了姜晚耳边,一声声哭求,声嘶力竭,像无数双手攀上她的脚踝,捂住她的心脏,有节奏无节奏的控制着她的心跳。

    她其实可以将五感重新封上的,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这些声音通通甩在身后。

    或许在人间待久了,都会被人类“控制”,她竟然有些想听清楚那些人在求的都是什么,该帮还是拂去阴影引导他们向前。

    她好像出了幻觉,幻觉里她也生出了完整的七魄,有了和别人一样的情感感知。

    “喂。”

    前面的灯光晃了晃打在姜晚身上,不确定的往上移动,直到光将姜晚的脸照清那人仍不将手电挪开。

    刺眼的光晃过眼底,姜晚眸子微缩,皱着眉头停住步子。

    两个女子逆着手电的光拦着她的去路走近来。

    姜晚顶着刺眼的光睁开鬼眼打量她们,两女子一前一后站着,周身仙泽浓厚,衣着并不朴素,能自由走动出现在这想来该是仙界有名头的仙女。

    为首说话的女仙盛势凌人,她身侧的那个则内敛许多,打扮上也更简约些,该是随身伺候大小姐的婢子。

    不过,这女仙寻她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可兴哪门子的师又问哪门子的罪,她又不考编了,天帝也无须再派人来盯着她,她也不代表地府做事。

    总不会是天帝想通了,要拉她入编?

    “战神呢?”为首的女仙往前两步,不友好地出声质问她。

    战神?

    姜晚上下打量着对她充满怨念的女仙,原来是池子时在外的红颜找上门了啊。

    不过找池子时拦她做什么,把她当作情敌了?

    “问你话呢,战神在哪?”

    “你们仙界战神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你,你勾引战神,现如今还准备将他藏匿起来不成。说,你这魔女到底给他下什么迷药了,让战神那样保护你,还为你忤逆天帝令。”

    “勾引?仙子说话真是有教养,仙界造谣不入法吗。腿长在人身上,我又如何控制。堂堂战神被下迷药,仙子平日的读物真是单一。”

    女仙被这话阴阳的又恼又羞,想回驳又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才能将气势夺回来。

    姜晚嗤笑着看她,还真是无脑话本看的多了被人宝贝着长大,连反驳都不会,被堵了话只会支支吾吾红眼圈。

    她没了逗乐的兴致,抬手弹去落在身上的仙物灰烬。

    “这灯年久失修,仙子用前多少长些眼睛。”

    女仙回头看那盏悬着的真话照明灯,才打开不到一刻钟灯丝处就已经乌黑一片,早已经没有效用了。

    她气恼地跺脚叉腰,用身子挡住姜晚的去路,仰着脖子双眼死瞪着她。

    “我都看见了,下午的时候战神还跟在你身后,你们还进了同一个棚子。说,你把他藏哪了?”

    “仙子也太天真了吧,我若要将你藏起来,你可会乖乖就擒?”

    “你!你到底给他下什么药了,他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仙子的脑子是丢了吗,我说的还不够明了吗?”姜晚不耐烦了,这女仙怕是故事书看多了伤到脑子了吧,怎么也听不懂人话非要她直说。

    “我既没给他下药,也没有能让他心甘情愿藏起来的本事,仙子还是少费心在我这儿问话了。”

    “不可能,你没给他下药,他又怎么会处处维护你,甚至为你……”

    战神可是为护地府阎罗和天帝闹翻脸,吵遍大阁仙君又气晕弘和仙翁,甚至为洗刷阎罗诛杀仙兽的罪名不顾同僚情面……算是葬送了自己全部前程。

    就因为一个小小阎罗和天帝闹翻脸,她怎么也想不通是为什么,真相只有一个,必然是狡猾可恶的恶鬼给战神下了药,叫他心智迷失一时错了道。

    小仙婢一个劲地拉着女仙的衣袖,慌乱地捂她嘴:“小姐,不能说不能说,这些事不能传出去。”

    地震后清整出来的路很窄,她们两人挡在路中间小声拉扯着,时不时扫过姜晚,眼神厌恶嫌弃又警惕。

    姜晚对她们口中不能说的事没有一丝兴趣,双手环抱着等着下文。

    女仙憋着气,吐又吐不得,咽又不甘心,只得眼神斜瞪着姜晚,恨不能骑在她身上将她狠狠厮打一顿。

    “我最后再一遍,他到底在哪儿?”

    她不知道池子时去哪了是真话,人是被人皇拉走的,现在也还没回来,说不定也不会回来,池子时究竟在哪儿估计也只有人皇能给她解答了。

    姜晚的视线越过她投向不远处的帐篷,近日下凡的仙君越发的多,仙兵幻成志愿军的模样在驻扎区打着灯来回巡查,为避免惹上麻烦事她只得做回好事,给这蠢笨的女仙点了条明路。

    “人皇不在么,人间是他的地盘,寻人这事儿你该去问他。”

    那女仙却突然支吾起来,两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置了,绞着衣角半天不动,眼神慌乱着和仙婢对视交流。

    看来找战神这事儿还不能让别人知晓,她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姜晚并不感兴趣,倒是连着忙了几日她实在是缺觉的很。

    姜晚两指头一摩擦,响指声落,那盏真话照明灯随之发出爆破声,迅速引起了附近巡逻队伍的注意力。在那女仙惊恐又慌乱的神色里,姜晚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冲她摇摇手,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帐篷区的西南侧偏僻地不像中心区的帐篷那般错落有序,这块废墟多平坦地少,几顶帐篷摇摇欲坠地立着,木桩浅浅扎入地表,随时都能被大风掀了一样。

    白芋拘谨着身子站在帐篷外头候着,见姜晚回来,弯了腰轻声提醒:“鬼帝来了。”

    姜晚拖着疲累的胳膊腿也没听清敷衍地摆了摆手就要往里进,帘子半遮着,里头的光亮透着冷意往外钻。

    姜晚眉头一跳,顿住步子侧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白芋眨巴着无辜的眼,小白脸上僵着尴尬:“鬼帝,鬼帝来了。”

    姜晚面色垮塌,转身就要走,衣角却被白芋死死拽住。

    白芋哭丧着鬼脸,泪眼婆娑,声线尖细凄惨地呜呜哭起来。

    “殿下,殿下可怜可怜我,鬼帝它它……它用黑玉逼我带路。它还说,若是殿下不来就把黑玉丢进下狱,下狱啊殿下……”

    白芋扯着嗓子嚎,一边往帐篷里头瞧,确保声音一点不差的传进去。

    “撒开。”

    姜晚翻了白眼,脚一蹬就将没用什么实劲的它掀翻到一旁。

    白芋好似有什么失心疯,身子一软一偏就倚倒在地,从袖口扯出一条黑边缝就的白丝帕擦着脸上不存在的两行清泪,整齐的上牙咬着白唇,下巴打着颤。

    从黄泉路上学来的欲哭泪绝的做作模样,姜晚看着恨不得再补一脚。

    帐篷里传来两声沙哑地咳嗽打断了白芋酝酿半天的台词,白芋的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将恶心人的台词换成了催促。

    “鬼帝等很久了,殿下还是快进去吧。”

    躲是躲不过了,姜晚长吐了口气,还是掀起了帘子。

    池子时好不容易摆脱了数位仙君的“催命心经”赶回来,远远就瞧见白芋咸猪手碰瓷。

    他手心都攥紧了,步子还未迈出去,夜色里徒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

    瘆人的是,夜色里只有这么一截手横挡在他腰前一拳的位置。

    池子时的手摁上腰间的软剑。

    “是我是我。”

    软剑拔出划破空气,那人露出身形慌忙出声。

    幸亏狐狸眸子夜视了得,第一时间就看清了来人,否则那剑尖可就要抹到喉口了。

    “城隍?”

    城西城隍爷讪笑着:“战神好眼力。”

    “你出现在这儿是为了她?”

    城隍爷自然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笑着也不正面回应。

    “有人要见您。”

    池子时再次握紧软剑。

    谁会想见他,又非要在这时候见他。

    仙界的人已经找过他了,他也表了意,照他们自高自大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请城隍来当说客。

    那会是谁呢?

    若说有人能让城隍放下琐事亲自来请他,他只能想到一个人——鬼帝。

    可鬼帝寻他又有何事。

    池子时越过城隍看向姜晚的帐篷,眉头紧蹙,心里快速闪过多种情况预测。

    最可能的便是调虎离山计,趁着他不在对姜晚下手。

    不等池子时扩展种种可能性的猜想就被城隍爷打断了,轻易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贴心保证道:“放心吧,阎罗殿下不会有事的。”

    “你不好奇吗,关于殿下的一切,天命阎罗,殿下身上的封印,百鬼阴差扇,洲岷还有封印它的那个结界。”

    池子时眸子缩起,狐毛竖起,警惕地盯着城隍,看不透它到底要做什么。

    他怎么会不好奇,他太想知道姜晚发生了什么,关于天命阎罗的那份神谕、关于天命阎罗救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他想知道要如何才能保下她,要如何才能解决洲岷……

    他走遍九幽也没能得到一个可靠准确的答案,甚至还有人否定了天命阎罗一说,众说纷纭里他都快分不清世界的真真假假了。

    他从前坚定的姜晚就是天命阎罗也开始有所动摇。或许,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天资卓越些的普通人呢。

    “您所有的疑惑,那个人都能给您答案。”

    “那个人,是谁?”

    “殿下去见了便知。此处有白芋守着,殿下请吧。”

    城隍爷站在池子时身侧,一同深深望了眼帐篷,一个放心不下姜晚,一个忧心于鬼帝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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