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错判

    白芋拘魂锁一丢,揪起那鬼的领子,将它举至半空。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地府高层狼狈为奸,徇私舞弊不成?”

    “构陷鬼差,罪加一等,尔等是想入苦狱尝百虫撕咬之刑?”

    那鬼双手勾着白芋的手臂,被勒得嘴巴大张,没有血色的舌头翻出来,喉口震动着,发出呜呜声。

    白芋没打算轻饶,掐着它脖子的力道更重几分,长指甲带着阴气渗进那鬼体内,从脖子处开始冰火两重天。

    “白芋。”姜晚出声打断了它们。

    白芋一怔,扭头不解地看向她。

    “松手。”

    鬼眼能探查心思谎言,这些鬼确实照实交代,没有编造。

    白芋不理解,这鬼说地府有鬼差暗中拉帮结派、狼狈为奸,这不就是变相地在说阎罗殿下驭下无方,纵容鬼差嘛,这它哪能忍。

    但既是殿下发话,它也只好乖乖照做了。

    “殿下,它们胡说八道,小的替您教训一下,您别生气。”白芋讨好地凑回姜晚身边,又是捶肩又是扇风的,狗腿的很。

    池子时皱着眉头往前一步站到姜晚身侧,利用仙气作屏障,生生将白芋挤开。

    白芋不满地瞪他,被狐狸凌厉地眼刀反瞪回来。

    姜晚的扇面拍在手心,术法落在白芋的高帽上,高帽塌进去一角。

    “行了,收归阴司,让范无咎看着,先不往上移交。”

    这事要放在从前,姜晚当然是秉公处理,该送哪去送哪去。而如今,城西城隍的无所作为是真,卓天滥用职能也是真,那鬼的话或许也需要细细考量。

    当下时局真是乱了,连鬼帝也有用人不清的时候。

    白芋又询问性地喊了两声殿下,见姜晚主意不改,只能咬咬牙,将那些鬼一个个拎起来,用拘魂锁扣上,串成一条长队。

    临走前还担心地看了姜晚好几眼,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黑玉的催促下才肯上路。

    莫尧捧着脑袋,努力晃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刚才进棚子开始他就有点晕眩了,迷迷糊糊里像被人操控了,做了好多非他本意的动作。

    “姐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脑袋懵懵的就挡在它们前面了。”

    姜晚扇子在他额心一点,驱散了他青焰里的灰黑鬼气。

    “知道不是你,这么些鬼你早该躲远了。长点心眼,都是快能独当一面的道士了,传出去被鬼附身,不怕人笑话?”

    莫尧摸摸额头,咧着嘴笑。

    “咱查吗,那些鬼……”

    既是冤案,自然能查清。原来只需要翻阅命簿,现下命簿多变,未修复成定数前无法窥探内情,是以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了。

    “冲上街道的妖鬼都处理好了?”

    “大人放心,通知的及时,先前撤走的那些大师半道就回来帮忙了,有经验应该更快些。”半瞎子回道。

    “你带着莫尧抽选两三个典型案子,私下里查,别被人发现了。”

    半瞎子以为姜晚要拒绝这事来的,毕竟外头还动荡着,该以救人为重。

    “那大人您呢?”

    “我自有我要做的事儿。”姜晚冷不丁瞥了他一眼。

    半瞎子立马垂下脑袋,唉了声,拉着莫尧就往外头走。

    瞧他这嘴,问的什么问题,大人随和久了就忘了形,大人的事哪是他们需要操心的呢。

    只是手机那头城东城隍爷交代的事恐怕要不好回复了。

    半瞎子踌躇着,最后还是将近来几日姜晚的动向如实上报了,但愿城隍爷能理解他卧底工作的辛苦。

    白芋动作很快,城西上送的案宗不时就传到了群里。

    姜晚和池子时留在休息区里复审卷宗。

    半瞎子和莫尧给打包来的卷宗编了号,用摇骰子的方式随机抽选三位幸运观众,屁颠颠调查去了。

    案子倒不算久远,只是现下地震频发,物证人证都不好找,两人各负责一个方向。半瞎子带着法器在废墟堆里找物证,莫尧则混进人群里打听消息。

    莫尧扎进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和那些大妈大爷从村头的光棍唠到街尾的寡妇,惊奇八卦听了个饱。

    [半瞎子:一号已排查,错案无误。]

    [池子时:二号误判。]

    莫尧在消息的后面接到:三号……

    消息还没打完,有阴气朝他这边靠过来,他背脊一僵,摁灭了手机,头也不敢回地大步往前走。

    张师父才说城隍庙的地牢塌了,最近要多注意,别被跑出来的恶鬼缠上,他应该没这么背吧。

    莫尧捏着空空的口袋,心里一百个悔,书包也没背,符纸还都给了张师父,他现在就剩下一张嘴一双手。要是个小鬼头捏决拿下不是问题,要万一那鬼厉害,他这一挑衅说不定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低头走着,希望那鬼能忽视他往别处去。前面两个岔路口,莫尧瞅准时机往右拐,一抬头居然是个死胡同,再想往后撤时那鬼已经堵到胡同口了。

    莫尧眨巴着眼睛,假装看不见鬼。

    那女鬼一身白衣服,头发长至肩膀,胳膊腿青一块紫一块,碎裂的关节处往外渗着阴气。

    是上次城隍庙外的那只,莫尧记起来了。

    只是,这才几天不见,这女鬼的怨气怎么又重了,冲得他鼻子难受,想打喷嚏。

    莫尧努力吸着鼻子,眼泪挤在眼眶里打转。

    “你,哭什么?”那女鬼贴面上来,盯着他的眼睛不解地问。

    声音冰冰冷冷的,有一些意外的温柔。

    莫尧又吸吸了鼻子,反驳她:“谁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我才没哭。”

    “可是你掉眼泪了。”

    都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说没哭就没哭。

    “不是,你怎么又来找我了?你到底要干嘛?伤害无辜可是判罚的,你,你别想不开昂……”

    女鬼绞着脏掉的裙摆,盯着他的眼睛,抿着唇,组织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那女鬼逼近,飘到跟前却一改攻势,跪伏下去,“求您,救救我朋友。”

    “别别别,我我可受不起。”莫尧吓了一跳,手里的符纸都脱落到地上,弹跳着退后。

    “你朋友谁啊?他怎么了?”

    “他被鬼差抓了。”

    “那你可能误会了,鬼差老爷不会随便抓鬼的。你那朋友办通行证了吗,没有通行证是不能在人间停留的。你朋友非法驻留了?还是在上头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

    女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放心,鬼差老爷们是不会随便抓的,肯定有原因的。”

    “不是的,你救救他。她会没命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俩现在都没命了,只是鬼。

    莫尧不敢皮,他害怕这鬼也和之前抓的那只疯鬼一样,一言不合突然暴起抓花他的脖子和脸。

    小人皇从巷子外路过,恰好看到女鬼背对着巷口,将小道士堵在里头,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他如枯叶一样摇摇欲坠。

    女鬼步步紧逼,图谋不轨,小道士步子踉跄地往后退,背抵墙面,紧逼双眼。

    小人皇暗骂不好,找了块小石子,挥着右手使劲朝前丢。

    石子穿过女鬼的身体,狠狠砸到莫尧的脑门上,破了个洞,血哗哗往下流,疼得他实在憋不住嗷叫出声。

    小人皇:……

    小人皇将莫尧和女鬼拎到姜晚跟前。

    “您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还管抓鬼呢?”姜晚瞥了眼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几人,又继续翻阅手里的卷宗。

    她手边已经垒起来一摞复核过的,由池子时将批复好的笔记整理摘抄出来,列成条目单独记成册。

    “举手之劳,不用谢。”小人皇挥挥手,不客气地端起池子时面前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要不是我路过,这小子怕是要进女鬼肚子里了。”

    “才不会,我能保护自己。”

    小人皇像听了个笑话,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

    瘦弱的小身板,风轻轻一推就能倒,这么些年光长了个,也不长脑子。明知道外头游魂冤鬼多,身上也不带些防备的东西,不是没长脑又是什么。

    要不是他的神力相互感应着,察觉了不对,这小东西说不定早被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莫尧梗着脖子瞪回去,不知怎的,人皇更乐了,从抿嘴憋笑到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我又没说错,而且,那女鬼本来也没打算伤害我。”

    小人皇被戳到了笑点,笑得喘不来气,扶着腰。“天真。”

    当初他应劫下凡,正愁找不到选哪个刚咽气的小孩做躯壳,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遇到了莫尧。

    那瘦小的身板蜷缩着,破旧宽大的道袍漏着风,雨水落在他身上,棉袍千斤重压着他。

    几个道士将他堵在角落里,相互攀着揽着,言语讥笑辱骂他,朝他吐口水,还将道观里收集起来施肥用的污秽物往他身上倒。

    那或许是他唯一一件可以过冬的棉衣,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是人皇当时的第一反应。

    纵使那群道士对他百般□□,那小孩都像聋了哑了,傻子一样毫不反抗,一声不吭地,抱着身体往墙里藏。

    就是那样,他驻足在巷子口很久,久到雨雪大了又小,那群欺负人的道士都散光了,小孩眼看没气了又挣扎着回了魂。

    那孩子缩在湿透的棉服里打着哆嗦,闭上了眼,又不甘地睁开,怎么也不肯松了最后一口气。

    于是,他妥协了,他松了这口气,放弃寻找刚咽气的尸体,也放弃等这小孩咽气。他在冬至日里救了他,纵使改变命轨要受天责,他也还是这样做了。

    冬日风雨里不敢反抗的小孩和眼前的少年重合,恐惧、退缩、害怕都看不见了,少年此时眉梢得意,手里扬着符纸,眸子里盛满嗔怒,毫不怯场地瞪着他。

    “现在倒横。”小人皇止住了笑,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人我带到了,外头事多,我可就不留下来给你打工了。”

    这话针对明显,姜晚和人皇不约而同地朝池子时那儿看去。可怜的工具人刚专心抄眷完一张卷宗,脑袋顶上聚来两股灼热地、怜悯地视线。

    女鬼懂没懂不知道,莫尧反正没看懂。他顺着大家视线的交汇处看去,只看到仙狐大人奋笔疾书,专心致志地抄录着。

    莫尧张大了嘴,吃惊于仙狐大人是如何做到姿势板正,握着毛笔,书写地又快又稳,字又好看。

    “说说吧,怎么回事?”姜晚搁了卷宗,手一抬就唤出了扇子,摇着小风,往嘴里送了颗葡萄。

    莫尧食指暗戳戳指了指女鬼:“我刚查完三号卷宗的事,消息回了一半她就找来了。”

    姜晚的视线后移,落在女鬼身上。那鬼从进帐篷起就一直低着脑袋,这里有股不知明的威压,让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四处张望打量。

    “堂下何人?”

    此话一出,连池子时抄录的手都顿住了,墨水晕了一整张稿纸。

    姜晚咳嗽着掩盖过自己的不自然,这情形经历了几亿回,话都不用过脑子,到了嘴边自己就往外溜。

    莫尧和女鬼没察觉什么不对,一个自觉靠边,一个咚地就叩了响头。

    女鬼结结巴巴道:“王…王小小。”

    “城隍庙的状书是你递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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