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错判

    大妈把半截木棍杵到莫尧跟前,眼神锐利。

    小孩到底是小孩,被大妈一瞪就缩着脖子蹿到了池子时身后。

    池子时手掌摁在姜晚坐着的小马扎上,随时准备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被莫尧突然贴背,不自在地绷直了腰背,狐狸毛都竖起来了,一整个身子都处于战备状态。

    莫尧小心翼翼扯着池子时的衣服一角,脑袋从他肩头冒出来,露了两只眼睛观察情况。

    大妈目光如扫描仪器似的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盯上了半瞎子。

    “做贼心虚。”

    大妈骂着,上手一把扯掉了半瞎子的扇子。

    耳边传来刺啦一声,扇面裂成两半。半瞎子尴尬地举着只剩扇骨的大扇往柳如云边上挪。

    大妈手一伸,拎着他的衣领揪到了跟前。

    “说,是不是你?”

    半瞎子苦笑着求饶:“姐,姐,有话好说,你先放我下来。”

    看着将他团团围起,一点缝不漏的几位大姐,他是真的怕了。别等阎罗大人还未动手,他现在就要被这些婆娘一人一拳送走了。

    “我我我能救他们,我有法子救。”

    “真的?”大妈拧着眉头,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穿他想撒谎求生的心思。

    半瞎子虽然怂,但到底背后还有阎罗撑腰,有什么人是阎罗大人救不回来的呢。

    他都想好了,若是阎罗大人不帮忙,那就求仙狐大人,看在他帮忙撒谎打掩护的份上,仙狐大人怎么着也得为他在阎罗大人面前说两句好话。

    半瞎子底气足起来,一本正经地点点脑袋。

    这震灾来的突然,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在这节骨眼上倒了,谁心里不着急。缺胳膊少腿也能接受,查出来是能治的病也好,最怕这种人好好的躺在那,什么也查不出来的情况。

    大妈们心底焦急,从薛涪那里知道是城西来的人惹出来的祸,急匆匆就来要个说法,这当下的情况,不讹个十来万可说不过去。

    “你别是唬我,不想赔钱吧。”

    “怎么会呢。姐听说过柳如云吗?”

    “谁?柳什么?”

    “柳如云。这么说吧,知道山魈吗,就几年前R城闹得人心惶惶,说世界末日怪物来了的那个。”

    大妈在脑子里搜索着,“是有那么点印象。”

    当时山魈从西北扫荡过来,新闻电视都在日夜跟踪报道,灾况十分惨重。听说后来是一个道士带头绞杀了怪物,才没让灾祸蔓延到城东来。

    “就是他,就是他收服的。”半瞎子冲柳如云扬了扬下巴。

    大妈顺着方向瞧过去,柳如云单薄消瘦的身板藏在略显宽松的道袍里,那张脸实在太过招眼,像电视上那什么明星小白脸,瞧着就不能打。

    半瞎子见她不信,有些着急,手脚并用比划着:“真的,您出去随便打听,R城就没人不知道他名号的。他可是青阳观出名的大道长,金字招牌,年轻有为,打入行起就是业内神话。什么牛鬼蛇神的,遇见他,那通通绕道走……”

    半瞎子吹嘘起来,十来句不带重复,夸得柳如云赛佛祖。

    大妈翻起白眼,话从左耳进去右边出去。

    那新来的卓天也是这么吹嘘自己的,还不是救不了她老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谁能证明他就是柳如云。这冒名顶替的把戏,电视剧都不屑演了,你们还想搞招摇撞骗那招啊。”

    柳如云默然,垂下头去,长睫遮盖住眼底的失落。

    有谁能证明呢。就像同样也无法证明他其实不是大家所熟知的,那个道行高深,年纪轻轻就小有成就,能在危难关头清醒沉稳,单挑妖兽的柳如云。

    他不是,他从来不是那个自信有为的青年。众人口中的少年,手握木剑,降得百妖,能破长风,每每回首,眉宇英姿如光璀璨。

    那个少年不是他。

    大妈和半瞎子吵了半天,谁也拿不出能说服对方的说法。

    莫尧躲在池子时身后,慢慢抬起一只手,弱弱发声:“试,试一下就知道了。”

    大妈和半瞎子同时转过来看他,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幡然顿悟。

    “对啊!”

    “试你个头啊。”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眼神一对,又是火花四射。

    “我老汉就一条命,是能随便试的吗?一看就是骗子,一个臭算命的,两个假道士,这俩也是你们帮凶吧。少跟我掰扯,我可报警了,等着警局见吧。”

    “别介啊姐。”半瞎子用残破的扇子骨摁住大妈的手臂,“实话和您说吧,你家老汉他不醒,是因为,是因为他魂散了,得先聚回来。”

    大妈听这话,和姐妹几个互换着眼神。

    她们几个都请示过家仙,半瞎子的话和家仙说的不差,看来是有些本事在的。

    “而且,您家的家仙才化形不久,怕是没有聚魂的本事。”半瞎子顿了顿,职业病的故作神秘,继续道,“看到前头那个圈了没?”

    大妈伸脖子去看。哪里有圈,只有两半椭圆,中间不知道拖拽过什么,横穿椭圆而过留下一道辙印。

    半瞎子眯眼看过去,眼都瞪大了,毛发炸起:“谁,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困魂的法阵弄破了!”

    莫尧在脑子里回忆着,好像是那个卓大师。

    “算了,注意到刚棚子里点的那些蜡烛吗,那就是用来引魂的。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魂魄最多在外面逗留72小时。不过他们这情况特殊,最好立马招魂,否则……”

    “否则什么?”

    “难说。”

    大妈半信半疑地点着脑袋,又追问:“那蜡烛灭了呢?”

    “灭了?灭了!”

    半瞎子眼都睁圆溜了,跳脚起来一下挣脱了大妈的束缚,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柳如云摩挲着被烫红的指腹:“烛芯折了,没能保住。”

    半瞎子跌坐回矮凳上,两肩无力下塌,瞳孔的光都散了,嘴里不停叨念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妈揪着他的领子再次提拎起来,迫使两人对上眼:“别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就直说,什么完了,蜡烛灭了又怎么了?”

    半瞎子脑子全都是自己攒了半生的功德灰飞烟灭的画面,哪里有耳朵听别人讲话。

    那可是四条人命呐,掐算着,他约莫还要去地府搬几十年砖才能抵消罪过。

    “那是……”莫尧想解释,后脑勺一疼,又噤了声,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望向姜晚。

    那眼睛水汪汪,无声哭诉,姐姐敲我做什么?

    姜晚勾了勾指头,示意他耳朵凑近来听。

    池子时臭着脸,立在两人中间不肯动。

    莫尧既不能得罪仙狐大人,又想知道姐姐要说什么,侧边又有气势十足的大妈挡着,实在进退两难。

    “池野。”

    姜晚略带不满,冷眼扫过池子时的脸。

    池子时怔住,放下隔挡在莫尧和姜晚中间的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用劲掐住自己的腿肉,维持住面上的镇定。

    这名字,好几百年不曾有人唤过了。

    像是有一场暴风雨从他荒芜的,埋藏了许多从前的山头席卷而过,来去匆匆,只有他一个人淋透了心。

    有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在大脑里快速划过,陌生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有好多声音,在喊他。

    “池野。”

    “老大。”

    “主帅。”

    刀光剑影云集的画面里,晃过一个女子的身影,在满天飘雪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子时。”

    那声音温柔,犹如天外来音,在寒冰积雪里为他带来了一点温度。

    ……

    片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待到他意识清明,姜晚早给莫尧交代完事了。

    莫尧咧着牙花,乐呵呵地给姜晚打包票:“保证完成任务。”

    姜晚随意摆摆手,背往后靠,继续闭目养神。

    这几日她几乎没怎么阖眼休息,白日帮着抓鬼降妖去戾气,夜里又点灯通明修正命簿。现下眼底的青晕更加明显了,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像猝死鬼。

    嗯,可能更像可爱鬼,安静的时候,无意识握紧扇子瞌睡的时候。

    洲岷冲破封印迫于眉睫,以天帝与大阁的脾性,绝不会就此罢休。

    地府的情况更加复杂,鬼帝的心思捉摸不透,暂时是没有对姜晚动手的倾向。可天命阎罗救世的谣言也确实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不排除他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手。

    想来想去,池子时还是放心不下,若要选一个人保护她,天上地下真没个能信任的合适人选。

    于是,他亲自来了,就算姜晚可能识破他的幻术,会要赶他。

    池子时原本想,只要能在她身边,守着她安全,就够了。

    现在,他想要的更多了。

    他想拥抱她,想要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想要她的关心,想要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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