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19号玩家加入游戏。请您下注。”
沈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对话。
但被子弹贯穿的刻入骨髓的疼痛感和被人背刺的心碎感，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真实的疼痛感恰好提示了她现在还是活着的，并不是感受不到疼痛的灵魂体。
她又回到了几十分钟前的地方。
穿越了？
还是重生了？
难道是上天可怜她的遭遇，不愿直接收走她这条贱命，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到您下注了。”
侍者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响起，沈尚沉思片刻，把筹码全都推了出去，“全押。”
这一不顾死活的举动引得其他人都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友情提示，破产就意味着被淘汰，代价是死亡，您真的考虑好了吗？”
“我当然知道，”她低低笑了下，“既然要赌，那就要玩大的才刺激啊，不然那也太无聊了吧。”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疯劲，“一点一点押要玩到什么时候？这种游戏越怕才会越容易输吧？”
这话一出，是明明白白地挑衅了，场上的人都是一惊。
“不过最保险的玩法，还是一点一点下注就好了，至少不会被淘汰。”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坐在对面的人。
这人就是之前因为不懂规则，下注过多却破产被淘汰，血溅当场的倒霉蛋。
看着那人恍然大悟般的模样，沈尚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您不怕输就行了。”侍者从容一笑，将筹码悉数收下。
“放心吧，我是不会输的。”她勾起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但在看不见的桌下，她的双手紧紧地缠在一起。
经过她这么一闹，场上其他人都变得十分谨慎。
这一轮除她以外，每个人都只下了很少的筹码。
沈尚暗自满意自己巧妙的小动作，如果真的是重生，那么至少她可以做点好事来回报这份命运的馈赠。
至少，她可以救下这几个人。
“您要选几号？”
“如果两个号都猜中了会怎么样？翻倍么？”
“是的。”
“24，37。”她缓缓吐出两个数字。
“开了。”
侍者将弹珠弹出，转盘开始飞快转动。
沈尚聚精会神地盯着转盘，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的神情，心却紧紧揪了起来。
刚才她受到的冲击太大，先是经历了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又经历了重生，被大悲大喜一冷一热的情感缠着，脑子一热、极其冲动地做了个不理智的决定。
她是在赌，她在赌把大的。
她在赌一切会不会都和她经历过的一样，她在赌她是不是真的重生了。
赌输了的代价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而她刚才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最痛苦的死亡了，被最好的朋友亲手推向死亡。
如果现在只是赌输了被直接淘汰杀死，那么至少只是一次平静的死亡罢了，至少她不用再经历一次新的绝望和痛苦了。
弹珠发出咣当的清脆声响，所有人都愣了。
“……恭喜！”侍者的语气也是惊讶的，“您是第一个掷出双黄蛋的人。现在您已经成为了积分榜的第一名，领先第二名两千万，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人能超过您了。”
沈尚始终还是那副淡定的从容不迫模样，微微一笑，点头致谢。
但她的内心却已经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她赌赢了！
她真的重生了！
上天满足了她的遗愿，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灿烂一笑，但下一秒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伴随着侍者的一声“欢迎20号玩家加入游戏”，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卓然出现在了她斜对角的空位上。
“沈尚？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卓然看着僵住的沈尚，疑惑道。
“卓然……”
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她突然发不出声音。
胃里翻涌上来一阵绞痛，她突然有些生理性的想吐。
PTSD了。
她自嘲地想着。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卓然疑惑道。
卓然仍是那副关切的样子，沈尚简直不敢相信这和亲手送她去死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甚至临死前还听到了卓然的心声。
原来卓然从来都不想和她做朋友，也从来都没把她当作朋友。
“……没事。”沈尚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意识却开始出神。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做错了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的心里有一万个疑惑，恨不得现在就拽住卓然问个清楚。
侍者惯例讲解游戏规则，宣布中场休息。
直到等到卓然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她才惊醒过来，不确定地问道，“卓然，真的是你吗？”
方才她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可能，突然在想，可能这个卓然根本就不是真的卓然。
她认识的卓然是真诚的、关心她的、会为她着想的、她的好朋友卓然。
也许这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卓然。
“你怎么了？突然在说什么呀？”卓然以为她在开玩笑，“我当然是啊，不然我是谁？”
“那你说个只有我们俩才知道的事。”沈尚神情凝重。
“呃，说什么？”卓然莫名其妙于她突如其来的认真。
沈尚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件她之前刻意让自己去努力忘记的事。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冰岛一起看极光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呀。”卓然点了点头，“你问我，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是好朋友吗？”
“是的。我还说，在我心中，你是我特别重要的好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想和你一直这么好，永远都不变。”沈尚缓缓说出这句话。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沈尚看向她的眼睛。
“记得。我说，我不知道。”卓然语气平淡。
“你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吗？”光是问出这句话，沈尚就感觉自己耗光了所有的勇气。
“是的。我的答案还是如此。我不知道。”卓然平静地说道。
沉默片刻，沈尚试图用最平静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你想知道什么呢？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对视片刻，卓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一转语气，故作轻松地握住了沈尚的手。
“哎呀是不是现在的处境让你太紧张了！当然是啦。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那么你呢，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你别瞎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当前的困境。有什么办法能带我赢吗？”卓然朝她笑了笑。
她虽然在笑，但沈尚却感觉不到真诚，默默抽回了手。
“押最小的，随便选数字。有我在，你不会出局的，放心吧。”
“好，听你的！相信你！”
“最后一轮游戏即将开始，请玩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侍者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打断了这番折磨人的对话。
沈尚颓废地回到座位上。
“您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侍者关切地问道，“太紧张了么？放心，凭您现在的分数已经确保通关了。不必紧张，要来杯喝的放松一下么？”
沈尚抬起头，碰巧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对方关心的神情不似作假，但沈尚猜测恐怕是对她这个黑马玩家抱有期待，不希望她状态不好影响表现吧。
感受到胃里的不适在发出强烈的抗拒，她在桌下的手悄悄按在胃上，另一只手却轻轻敲击桌面，露出了个潇洒的微笑，“有没有纯度百分之90以上的伏特加？给我来一杯。”
侍者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沈尚能感觉到这人是想说‘你是不是疯了’，但那人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官方笑容，“这恐怕没有。您看起来真的不太舒服，给您来杯温水吧，请慢用。”
话音刚落，沈尚的手边就凭空出现了一杯温热的水，她优雅地举起水杯抿了一口，朝他笑了笑，“谢谢。”
“游戏开始了。”他回到主持位，不易觉察地朝她点点头，“请19号玩家先下注。”
“All in。”沈尚把筹码全部推了出去。
这一举动再次引起了其他人的侧目。
卓然刚听完沈尚的忠告‘少下注’，就看到她本人直接全押了，也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轮到选数字时，沈尚选了17和24。
她认真回想了好几遍，第二轮的数字应该是这两个。
其实她也并非过目不忘，只是对数字尤为敏感，看到数字时总是会下意识在脑海里多记几遍。
转盘再次转动，而停下时，众人看向弹珠的位置，都沉默了。
“恭喜您创造了历史！您已经以领先第二名五千万，成为了有史以来的最大赢家，并且破了记录。本轮游戏彻底通关，通关之门即将开启。此外，按规则，作为破纪录的玩家，您可以随便提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吗？”沈尚若有所思道。
“您现在就是无尽深渊第一层的王。任何愿望都可以被满足。”
“好。”沈尚抬眼和他对视，“开通关门吧。我的愿望是，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活着通往下一关。”
这话令在场的人都愣了。
他们完全是陌生人，根本都不认识彼此。
跟不要提在沈尚做出大胆举动，直接全押的时候，他们中有些人还隐隐希望，她被淘汰，这意味着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但此刻沈尚却提出要保全他们所有人，这让每个人的心里都五味杂陈。
一时之间，他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纷纷投来感激和赞许的目光，里面还夹杂着几分愧疚。
“当然可以。”侍者惊讶了一下，仍是温和地微笑，“不过我倒是很意外您没有把这个愿望用在自己身上，这样不觉得浪费吗？”
“没什么浪费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就是值得的。你是最清楚的人，如果没有我的这个愿望，必然没法所有人都活下来吧？”
“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按规则办事罢了。既然如此，请各位乘电梯通往下一关吧。”侍者一挥手，通往楼上的门已经打开。
直到最后一个人都进来了，侍者也仍然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但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沈尚分明看到了他在看她。
他是在对她笑，口型似乎在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