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当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空气清新，按许语星的掐指一算来说，这日子好，宜得第一。
大操场上乌泱泱的，全是人，许语星在开幕式期间溜达半天才找到政法学院的位置。
终究是没看到闻霄的身影。
“许语星，听说你现在成我们法学院的人了？”有几个法学院的学生见她没找着闻霄，有些失落，便朝她打趣，“争取给我们跑个第一来啊，好吃的少不了你的。”
“去，我是为了你们吗？”许语星叉腰仰着下巴笑，眉飞色舞，好不精神，“我是为了闻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那不是一样的嘛。”
许语星这回很认真地摇摇头，语气嘟嘟囔囔像是自言自语：“还是不一样的。”
她可是为爱奔跑，跟他们法学院集体荣誉可没关系啊。
无功而返后，许语星坐在角落草坪上揉着小腿，边揉边祈祷佛祖显灵，没成想这一拜就拜了一整天。直到长跑运动员上场前十分钟，她还是没见到闻霄半个人影。
许语星呆滞地问路宇航说：“你觉得闻霄会来给我加油吗？”
“他都不一定来操场。”路宇航不咸不淡地表述事实。
但生活总是爱跟你爱玩笑，祸从口出是常有的事嘛。
许语星直直地朝操场入口看着，意料之外的，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拐角。
肩宽腿长，活脱脱一衣架子，除了闻霄不会有其他人。
谢天谢地，路宇航可真是个小乌鸦嘴。
许语星摸着自己的心脏，似乎充斥着被太阳晒过的河水，暖洋洋的，她很轻声地说：“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闻霄旁边跟着的王旭穿着一身花衬衣，要多骚有多骚，但许语星没注意他，只注意到闻霄的另一边——
是一个女人。
路宇航眼睛都亮了，捂住许语星的眼睛，贱兮兮地问：“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许语星作势要咬他，路宇航连忙念完剩下的台词：“好消息是你男神竟然来了，坏消息是，他还带了位大美女——”
“你看看那人是谁呢？”许语星憋着笑。
她幸灾乐祸的时候就是这样抿着唇坏笑，路宇航下意识警惕起来，眯着眼看闻霄身边的女孩，过了几秒，他笑不出来了。
那是虞千鹤。
路宇航追了这位金融系学姐有一段时间。
天天怒骂许语星没脑子，他自己也不赖，不知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说人家喜欢寸头，便喝醉了去理发店躺着让人给剪了一个，远远看着还真有点像陈冠希，离近了就是完全没关系。
对此，许语星说她改天要去找人看看他们小区的风水，怎么一个个的住户都爱而不得呢，真是造孽。
路宇航一贯嘴硬：“你懂什么，男人的心比女人的心狠多了。他闻霄说不爱就是不爱，无可撼动。但是女孩不太一样啊，大部分都是心软的，有时候她们还挺害羞，就算喜欢也不表示出来。”
这会倒是表达出来了。虞千鹤一身漂亮的包臀连衣裙，大大方方地和闻霄肩并肩来了操场，还不去她自己学院的位置，就坐在法学院区域，闻霄的旁边。
许语星捏了捏路宇航的耳钉，那是他用来耍酷的必要道具，她呵呵地笑：“我早就说了，你跟闻霄还真差远了。”
路宇航黑着脸一把揽过她：“这话同样送给你，人家闻霄说不定也觉得你跟虞千鹤差远了呢。”
许语星是个很容易把别人的话当真的人，她坚信人只要说出嘴的话都离不开潜意识的作用力，没有一句是闹着玩的，她看了眼路宇航，问：“那你觉得差哪了？”
这回路宇航终于不说话了，转身就走，走一半回来拍了拍她的肩：“待会记得加油，但是也要记得量力而行，跑不了就从跑道跑下来，实在不行就到闻霄面前亲他一口。第一或者男人，总得得到一个。”
这边。
虞千鹤递给闻霄一支冰淇淋：“吃吗？这很贵的。”
见闻霄婉拒，王旭一把拿了过来，笑嘻嘻地客气道：“学姐，我爱吃，给我吃。”
王旭皮肤不白，心眼清白。
他坚定地维护许语星，在追求闻霄这条道路上，她唯一的位置，谁也不能撼动。
虞千鹤对此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岔开了话题：“伍阿姨说，今晚一定要你和我一起去吃饭。毕竟两家人好久没聚了。”
闻霄望着远处叽叽喳喳的许语星两人，一会动手动脚，一会打打闹闹，跟小学生似的，他不带什么温度地说：“没时间，今晚有约了。”
虞千鹤闲闲地问：“闻少刚回国就这么忙，耀峰集团董事长找你吃饭你都婉拒。让我猜猜，您最近是不是忙着金融和法学双修呢？早说啊，我专业成绩不错，不会的可以问我。”
闻霄沉默几秒，气定神闲道：“这么直白地来探口风？”
虞千鹤耸耸肩：“无论你回答是或者不是，我给伍总带回去的答案都会是这个，因为她乐意听。”
闻霄淡声说：“你和她倒是越来越像。”
“是夸我么？”虞千鹤语调微扬。
“嗯。”闻霄没说谎。
两人没再细聊，过了一会，虞千鹤突然一笑，捂住嘴说：“那姑娘发型挺喜人。”
许语星正在跑道上热身，一身黄色运动服，简直是操场上最耀眼的存在。她在头顶扎了个冲天辫，还炸了开来，一双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地面，显得整个人更呆了。
闻霄语气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只会搞怪。”
“我又没说是哪姑娘，你说谁呢？”
闻霄看了她一眼。
虞千鹤哼笑一声：“你盯她好长时间了，那小孩是叫语星吧。听说她追你追得很努力，怎么了，你要给她奖励成果了？”
闻霄平静地回：“我以为你会对她的发小更感兴趣。”
“是吗？谁啊。”虞千鹤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等有人来发签到表时，这事本就过去了，虞千鹤却忽然下巴一扬：“赖不赖跟我也没关系，我烦他烦得要死，他如果有语星一半可爱我还能让他入我眼，但是没有如果。现在，以后，都没门。”
闻霄对她的事也就是调侃一句，签完字后无所谓地转着笔，漫不经心望着跑道的起点。
*
四千米比赛小组不知道什么时候集合预备的。
许语星预备动作做得很好，屁股撅得老高，眉头皱起，死死地将注意力集中到耳朵。
一声枪响。
一秒内欢呼声四起，许语星脚尖一垫，猛地加速冲到队伍最前面去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战略，她就是打算从头到尾都是第一。还有，她想快点近距离看看闻霄。
操场在枪响后瞬间沸腾。
在这人群中，闻霄坐在原处，眼神意味不明，唇抿成一条线，看着没什么表情，居高临下地看她跑过。
对视的一瞬间，许语星感到一阵满足——只要他的视线跟随，那就足够。
赛道上许语星迎着微风大步奔跑，心里那是一个美滋滋呀，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微笑，全身血液都叫嚣着，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经过机械学院和政法学院时，呼喊声更热烈了，但也挺稀奇古怪的，什么“许语星我爱你！”，什么“许语星我女神！”，配着乱糟糟的口哨声，人群里越喊越兴奋。
王旭混在其中摇头摆尾地凑热闹：“许语星，你造吗，你是我心里最亮的一颗星！”
喊完还朝闻霄撞了撞肩：“霄哥，我看你不如再拒绝一次许语星吧，这样我就能追她了，免费的零食和笑话，谁不想要啊。”
闻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许语星跑过面前的跑道。
阳光明媚里，她额前飘起碎发，冲天的小啾啾一晃一晃，跟个永不服输的野草似的。
闻霄勾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可以试试。”
天还热着呢，一道冷风穿过身体又轻飘飘地走了，王旭的笑容僵在脸上。
许语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受欢迎，她只真心觉得四千米并不是好跑的。尽管她耐力很好，但几个对手明显也不是吃醋的。
呸，吃素的。
许语星脑袋晕晕，做起事情来极其认真，呼吸间调整脚步，就这么均匀地跑过前面的路程后，最后两圈的时候竟还有人追着她不放，她们只有一小段的差距。
许语星开始早就准备的心理战术：
她想闻霄。
仔细回忆一下，这段日子，闻霄依旧是会拒绝她送去的东西。偶尔被许语星使了点阴招，然后不小心接受了礼物，他就会黑着脸离开。
不允许她跟着，也不会给她希望。
许语星感到很辛苦。这过程吧，没有人支持她就算了，听说不少人在背后嘲笑她不自量力，没有廉耻。
许语星很想装作不知道，可心却是不会说谎的，她是真的很难受。
有一天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拿着枪打靶，她乱射一通，子弹全没了也没碰到靶子。关键是她放下枪一瞧，苍天啊，她和靶子的距离只有一米。
折腾折腾白折腾，这和追闻霄的道理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让她感到慰藉的，好在在闻霄这里，似乎没有例外。
他对疯狂的追求者和内敛的追求者，一视同仁。
但许语星却想成为那个例外。
她化悲伤为动力，跑呀跑，奈何步子还是越来越沉重。
这时候路宇航突然出现在跑道内圈，陪着她跑，给她加油鼓劲：“你听着啊，许语星，闻霄就在前方！胜利就在前方！眼一闭一睁，下一秒就能扑闻霄怀里了！”
许语星这时候笑不出来。可她能听见耳边的喝彩声越来越大了，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兴奋。
路宇航哎呀一声，双手朝天冲所有人投降：“你们都滚，起什么哄，没见过关系好的发小陪跑啊，别起哄别起哄，我有女神啊。”
许语星一愣，不由得也慌了。
闻霄会误会吗？
苍天可鉴，她和路宇航这辈子不会出现爱情的泡泡。
她连忙分神朝闻霄的方向看去。
下一瞬她就后悔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霄和虞千鹤忽然凑得极近，近得再也塞不下一个人。
许语星跑呀跑，腿还在机械地往前，脑袋却一歪，死死盯着闻霄。
只见闻霄侧头，和虞千鹤面对面，眼神含笑。他缓缓伸出手，笔尖微微挑开虞千鹤的头发，露出她的耳朵。
如此暧昧且主动的画面。
许语星猛地收回视线。
发生什么了？他们为什么挨得那么近？怎么会呢？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许语星的脚步突然一软。
重点是，她最在乎的闻霄，一直以来对他人无异啊。可就在刚刚，她想看到闻霄的主动凑近，温柔一笑，竟然都对另外一个人做了，这很荒唐不是吗？
她追了这么久都没能换闻霄主动对她笑一笑，有的只是拒绝，厌恶。就连这四千米跑步，竟然都不配得到他的目光。
即使是她一厢情愿的事情，她也有悲伤的权利吧！
许语星咬着牙，但是脚腕传来的疼痛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大稻草。
身心俱疲，这稻草就算只有0.1克她也无法承受。
于是十分戏剧性地，在众人惊呼下，许语星猛地前倾，脸直直地朝着地，和赛道来了个深情拥抱。
如此狼狈的摔倒。
这一刻，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许语星趴在地上默默地想起路宇航说的话：“你就把这比赛当作追闻霄，要是成功了，第一是你的，闻霄也是你的。”
许语星眼前一黑。
这下好了。
第一没了，闻霄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