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成踏着清晨的阳光，来到他那间破破烂烂的修理铺前，店面只有一间厕所这么大，位于巷子的边角处，本来是旁边一家饭店的一部分，因胡海成只想要盘一小块地方下来，隔壁的饭店正好想减租，房东就间隔出一个小隔间给胡海成做修理铺。

    修理铺原来是饭店的厨房，墙壁上都是黄黑色的油烟渍，地上也油不拉几的，不过胡海成不嫌弃，反正修车嘛，也是经常一手油一地工具的，和厨房不相上下了，所以盘下店铺后，稍微搞了下卫生就开始营业。

    虽说来了这个石榴塘社区只有两年，但这条路上没人不知道他胡海成的。

    他每天拉开铁卷门，就拿出小板凳坐在门框边挨着，晒晒太阳，门边一直放着一根芦苇穗，要是有经过的流浪猫，他就用芦苇穗逗两下，整个状态就像已经退休的门卫大爷。

    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以前发达过，家里开的厂子，现在落魄了以维修单车谋生，胡海成修车的技术过硬，什么破车到他手上都能修好，而且价钱也不算贵，关键他有商业头脑，就一个破修理店还搞客户积分制，累计多少分有多少折扣优惠，他虽然没做过摩托车的生意，但是现在也开始学起来，看能不能再多钻研出一个门道。

    早上晒一会儿太阳后，他开始研究门前放着的报废摩托车，手上拿着扳手和螺帽，此时走来一个人，瘦瘦小小的像只猴儿，眼睛下边一大圈黑的，是社区里的无业青年马小六，他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胡海成察觉到身后有人，抬眼看上去，马小六正站在他身后，满脸堆笑，话还没说出口，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齿先跑出来打招呼了。

    “胡大哥！”

    “小六啊。”

    “哥，我给你带了点啤酒和花生米，放这儿了啊。”马小六如进自家铺子一样到了里面的一张小桌子前，放到上面。

    “你来干吗？”

    “哥，这么重要的事儿您给忘啦？”马小六挤眉弄眼。

    胡海成白眼一翻，想了想：“哦！今晚。”

    马小六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今晚！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行。晚上7点鸭嘴口等着。”

    “好嘞！”马小六吹着口哨，转着钥匙圈离开了店子。

    ——

    放学后，胡兔背着书包去了菜市场，脖子上的红领巾结松开了，歪去了一边。

    他先是去了卖猪肉的一间铺子，有个扎着大马尾的年轻姑娘正在挂猪蹄，胡兔喊：“小英阿姨！”

    陈英听到后放下手：“来啦小兔。”

    “嗯！”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看她。

    “小兔，这个猪蹄新鲜，今天要不买猪蹄吧，我给你算便宜点，还送你一块五花肉。”

    “不了，姐姐你不用送我，不能总是送我呀。”

    “嗐，多大点事儿呀！”陈英也不等他说了，就给他切了一半猪蹄，装进了塑料袋。

    “谢谢您了！”胡兔朝她鞠了躬。

    隔壁一个胖婶哼了一声，嘴里嘀咕：“小兔崽子。”

    胡兔弱弱地看了她一眼，陈英扬眉一笑：“甭搭理她。”

    胖婶又是一哼。

    胡兔最开始来买猪肉是到的胖大婶这一档，直到大约一星期后，隔壁的陈英忍不住戳穿她：“婶子，你说你连一个小孩儿都骗秤不会心里过不去吗？而且他家里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晓得？”市场很少有这么小的孩子就担起家里的一份担子，所以早就打听了知道他是商业街胡海成那家店的儿子，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嗷嗷待哺的，连个能照顾人的女人家都没有。

    胖婶气得满脸通红：“你胡说！我哪里有骗秤了！”

    后来胡兔就再也不去胖婶那边买猪肉，都到陈英这边了，胖婶偶尔还会挑拨一句：“就是自己想抢稳定生意，还诬陷我骗秤。”

    胡兔不笨，他看得出胖婶是人精一样的，不像陈英姐姐，又实在又大气，还……还漂亮，他经常想，要是这个女人能做自己的妈妈就好了，他对亲生母亲实在没多少印象，曹莉死时，他才2岁不到。

    陈英看了眼他的脖子，喊住他：“小兔你过来。”

    胡兔走过去，陈英把手在围裙边抹了抹，再去拉他的红领巾，帮他整理了下衣领：“好了。”

    他低头看看，眼睛有点热，低着头说：“谢谢小英阿姨。”然后转身跑开了，再去买了些青菜和葱蒜，他往家里去，路过胡海成的铺子时，他正加快步伐准备窜过去，被胡海成看到了，并且喊住了。

    “胡兔，等下，走这么快投胎啊！”

    胡兔只能回头：“啊？”

    “今晚我不回家吃饭，听到没？”

    “哦，知道了。”

    ——

    胡海成在七点时到了鸭嘴口，马小六早已恭候在那里了。

    胡海成特地换上了一件衬衣，单手插着裤袋，头上梳了个大背头，嘴上还叼着根烟，就差副墨镜了，他大步流星地走来，惹得路过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他几眼。

    马小六夹个小包在腋下，看到他后举起手摇摆，大声喊：“哥、哥！这儿！”

    马小六凑上去后，小声说：“海成哥，您真的太帅了，远远看着就跟那周润发一样。”他紧紧跟在胡海成后边，仿佛是大老板带着小弟去谈生意。

    胡海成微微提嘴一笑，吐出一口烟圈。

    “哥，东西都准备好了吧？”马小六问。

    “好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谁是师父？”胡海成今天提早半小时关了店，开了个吊灯，在倒腾他的作弊工具，他特地换上一套西装，西装的两边衣袖里面粘着扑克牌，还做了颜色记号，以备不时之需。

    马小六嘿嘿一笑：“那是的，您办事我哪有不放心的，就是怕店子生意好，耽误您做准备。”

    “倒是你，你老婆那边搞定没？”虽然说已经有过三次经验，把把都万无一失，顺顺利利，但是还是要提防着。

    “您放心，翠霞她别的不行，演技一流，而且我最近每晚都和她练习打牌，您给的规则和注意事项都倒背如流了，绝对没问题。为了不引人注意，我让翠霞先过去了，等会儿到了附近我和你分开进去。”胡海成听了后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小巷子，到了尽头，是一个不起眼的门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大发棋牌室”。

    棋牌室的入门过道挨着一个小混混样子的年轻男人，头发是个板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进到里面顿时人声嘈杂，一屋子乌烟瘴气的，有咒骂声，有起哄声，还不时有人唱牌：“对king……顺子！”

    胡海成眼睛似乎在随意看看，其实在找翠霞的身影。

    果然，看到了她已经在一个牌桌旁坐下，穿着酒红色紧身短裙，下面是一双黑丝袜、黑高跟，脖子上戴着闪闪的项链，浓妆艳抹，身子紧紧挨着一个陌生的胖男人，仿佛有多熟一样。

    那男人满脸通红，玩得很起兴，有着粗脖子、啤酒肚，脸上赘肉一层层如雪花牛肉堆叠着。

    翠霞举起手搭在男人肩膀：“哎呀老板，你就大气点，干翻了他！”

    五分钟后那男人赢了，有两个玩家离了桌，胡海成走了过去坐下，翠霞看到后先是一顿再露出更似玫瑰花般的笑容。

    她几乎贴着男人的耳朵说：“老板，你看又来了个不怕死的挑战您呢！”

    随后，马小六上了桌，坐在旁边，缩头缩脚的，一脸胆子很小的样子，弱弱地说：“我、我出2000。”

    胡海成老神在在地说：“我出10000一局。”

    围观的人在静止了几秒后又沸腾起来：“哇，来大的了！”

    翠霞挨着男人的耳边悄声说：“老板，他挑战你呀！”

    对面的男人瞟了瞟胡海成，哼哼一笑：“我出20000。”

    瞬间，周围的人像是油条刚下锅，噼里啪啦地炸起来。

    好戏开始，四个人的牌桌，却像是两个人的战场。

    胡海成悠悠哉哉地出牌，一开始都是落在下风，旁边还有人在催促赌场的人下注，赌哪位玩家赢：“买定离手啊，几号玩家莫下错了！”

    大家探着脑袋看着，说：“我看那个胖子会赢，你看他出的钱最多，肯定是有把握的。”

    “我看不见得，我感觉他对面那个小发哥会赢。”

    最后，还是压胖子赢的多。

    翠霞一边看着胖男人的牌，一边在旁边用手指若有若无地敲着桌边，她的十根手指头涂了不同的颜色，上面贴的水钻也不一样，有的是花，有的是星星。

    每当男人出牌前，翠霞就会抬起一根指头轻轻敲桌面。

    到了最后一刻，胡海成以一个同花顺赢了牌。

    当天他赢了五局，共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