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
拥挤的补课班里，年迈的老师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方言，把姚月两个字喊得和普通话发音没有半毛钱关系。
“到！”
姚月脆生生地回答道。
旁边的刘婷撞了撞她的手臂，准确来说，只是动了一下。
四个女生挤在一条长凳上，她们早就肩并肩了。
“范老头是四川哪儿的口音啊？他说话比英语听力还难懂。”
范老头退休五年，耳力依旧强悍。姚月只敢微微偏头，小声的说:“上了五节课，我听不懂的不是知识点，是老师的话。”
刘婷揩了一把头上的汗。
“支持家人。”
“刘婷。”
“到！”
范老头的鹰眼往她们这儿一扫，一圈儿人立马坐直。
“zaoluanyang”
姚月心想:“念的啥子咒语？”
身后传来一到沉稳清冷的男声，即使在吵闹的教室里，也清晰且坚定的传入了姚月耳中。
“到。”
神秘的心灵感应让姚月慢慢回头。
就那么恰好，视线穿过众人的肩膀，落在了赵暖阳身上。
破旧狭小的教室里塞满了六十多个学生，两台老旧空调往外倾吐的不是冷气，是灰尘和噪音，教室最顶上才有两扇绿玻璃窗户，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蓝天，透进的阳光却诉说着外面的灿烂。
赵暖阳低着头，他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桌子上，桌子灰暗残缺，上面层层叠叠的涂鸦宣告着它见过多少初升高的学生。
或许是有所察觉，或许是漫不经心。
赵暖阳抬头，恰好撞进姚月的眼，又恰好，一束阳光斜贯在他们之间，阳光里的粉尘旋转轻落，让彼此的面容更显温柔缱绻。
姚月看着他的眼睛，愣住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像一湾浅滩，有清凉的湖水和拂面的微风。
对视那几秒被无限拉长，耳边的聒噪，环境的拥挤炎热好像都不见，呼吸也不自觉被暂停。
忽然，那双眼睛弯弯，礼貌地笑了笑。浅滩里湖水荡漾，透露出点点粼粼水光。
“扑通。”
姚月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了一下，赶紧回过头，她招架不住那双温柔、明媚带着星光的眼睛。
初次明白什么叫溃不成军……
姚月捂着胸口，问刘婷:“你听见我刚才的心跳了吗？好大一声。”
刘婷带着关怀智障的眼神，“你热中暑了吧！快晕倒，让范老头知道那个臭空调一点用没有！”
范老头摇了摇他的铜铃，又用力敲敲黑板，扬起厚重的粉笔灰。
“sang kuo了哈。”
听着刘婷戏谑，姚月正襟危坐，严肃地说道:“我是爱国爱党积极向上的中国新青年，学习从来不怕艰苦，在越苦难的环境中，越能成就优秀的我。老人言:吃的苦中苦，方……”
刘婷手动掐了姚月的话，别看这姑娘长得温柔漂亮，那樱桃小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课上到一半，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突然下起了暴雨，雨点拼命地敲击玻璃，好像要嘶吼着冲进来毁掉室内的安宁。
姚月伸手往包里摸了摸。
幸好，听妈妈的话带了伞。
“婷婷，你带伞了吗？我有带，你如果没带我们可以一起走。”姚月撕掉笔记本一角，给刘婷传小纸条。
“带了，谢谢月月女神，么么。”附带噘嘴亲吻的表情。
那……他有带伞吗？
姚月第一次上范老头课出了神。
刚才只注意到他的眼睛，姚月现在才在心里描摹他的样子。
没有戴眼镜，鼻梁高，眼尾有些向上挑，嘴巴红润饱满，皮肤白，还有一双笑不笑都美的眼睛。
真好看！
姚月想:“如果他没有伞，希望雨在下课之前停。”
如姚月所愿，夏天的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利落。
补习班的门很小，大家归心似箭也没什么秩序，姚月拉着刘婷的手拼命挤了出来，呼吸到湿润清新的空气，她不自觉微笑。
暴雨后的夏天总是格外舒服，水汽似乎飘散在空气中，让人神清气爽。
“彩虹！”
周围人惊异地叫出来，手指着隐藏在居民楼间的一段彩虹。
姚月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却看到能与彩虹媲美的绝色。
赵暖阳在最末尾，顺着人流不紧不慢地从教室出来，在滴水的屋檐下，他也抬头凝视那段彩虹。
嘴角上扬，眼底又有星光乍泄。
姚月想:今天很幸运，看到了两份好风景。
***
上午姚月补完课，下午还要和好朋友去逛街。
奶茶店里，姚月拨了拨杯子里漂浮的柠檬，冰块已经化了，柠檬籽的苦味缓慢显现出来。
余诗不紧不慢地推门进来，她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几道目光。
她身材高挑，容貌昳丽，乌黑的长发细致的别在耳后，是女孩子见到也会心生好感的长相。
“余诗，你迟到了四十分钟。”
饶是姚月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抱怨余诗三番两次迟到。
“哎呀，就四十分钟你都等不了啊？我肯定要收拾地漂漂亮亮来逛街嘛。”
余诗知道姚月不会真和她生气，毕竟姚月脾气不一般的好，自己犯什么错，她都不会计较，因此也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你从初一就留这短发，土不土啊。”
余诗说着还拿指尖挑了一下姚月的头发。
姚月不是个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但好朋友的话对她总是很重要。
“短发方便，等大学再留长吧。”
其实短发的姚月一点都不土，她长着一张温柔乖巧的相貌，脸圆圆的，皮肤雪白，短发正适合她。不仅不土，还显得她天真烂漫、气质温润。
但余诗老是说她土，姚月也信以为真，自己不自觉把头垂下来，用头发挡住大半张脸。
余诗拉了拉姚月的手，“走吧，去逛街。”
每次逛街，余诗总是精力充沛，商场里挨家挨户地看。她家庭条件很好，买的多，总让姚月帮她提。姚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她看着余诗漂漂亮亮的自己也高兴。
饰品店里，余诗在手臂上试口红，姚月两手提满袋子站在她侧边。
“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第一个吧，灰粉色比较日常。”
姚月今天不打算买口红，但不代表她不懂，说起美容护肤，她恐怕比余诗还能聊。
再次按亮手机……
半个小时了，余诗已经站在这儿半个小时了！
姚月没有催她，但酸胀的小腿不停地催促姚月。
“哎呀，都不好看，但我都试了，不买的话店员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余诗皱着眉，俨然一副美人苦恼的模样。
“不会的，买不买是你的权利，没人规定试了必须买，不合心意就不要了。”姚月耐心地开导她。
“算了，也不差一支口红的钱。”
余诗把付完账的口红随便塞进姚月提的某个包里，就大步往店外走。
本来是姚月提议逛这家店的，自己还什么都没买。
“等等，余诗！陪我看看耳环。”
余诗好像没听见。
“余诗！”
姚月上前几步拉住她，没想到余诗不耐烦地转头对她说:“耳环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下次自己来买啊！我东西都在你这儿，你得跟着我啊。”
姚月脾气好，却并不温顺，斯文的长相总让人忘记她是个有爪子的猫。
她一股脑把袋子放到余诗怀里。
“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注意安全。”
冷淡地说完，姚月转身就走，全然不理身后的余诗把鞋跟直跺着响。
商场外，天边的橘黄色晚霞正侵蚀着湛蓝的天空，饶是上午下了一场雨，黄昏时也仍然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