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五月的端阳天虽已入夏,但夜里头的气温下降,还是有着些许凉意。

    月亮不知道何时躲进了云层,只留几颗星星在黑夜里闪着一丝亮光。

    身下的杂草如毡,刺挠的人瘙痒难耐,让本就睡不着的虞薇更加辗转难眠。

    “真的会有生路吗?”

    望着边上的人群,虞薇念囔囔自语,小声的问着自己。

    她不知道带着这么群人去东北,到底是对还是错。

    其实对于东北,她并不怎么了解。所谓的棒打狍子瓢舀鱼,广阔且肥沃的黑土地,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后世的课文,短视频和纪录片。

    她并未去过东北。

    现代的东北确实物产丰富,可眼下呢。

    眼下与后世相隔千年,此时的东北会如后世那般吗?

    如果她的选择是错的,那些跟随她的六十一人怎么办?原主的婆母与弟弟又怎么办?

    她答应过原主,要好好照顾李氏跟虞乔北的。

    “哎!”说到底是她一时冲动,可事已至此,还会有退路吗。

    翻来翻去,思来想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虞薇念索性不再作他想。

    “妈的,大不了拼了,赌一把!”虞薇念裹了裹破旧的衣裳,小声嘟囔着翻了个身。

    “阿念,是你在说话嘛?”

    李氏的突然出声,吓得虞薇念一激灵,像个做错事被抓包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没,没,娘,您听错了。”

    “那早些睡吧,明日还得赶路。”李氏将黑的发硬的棉被往虞薇念身上盖了盖。

    说起来也是奇怪。

    她们阿念向来是个乖巧没主见的,而她虽曾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可在变成流民的那一刻,她们只得随波逐流,跟着人群走过一城又一城,从来就没拿过什么主意。

    但就在半个月前,阿念这丫头变得活络起来,还学会了跟人抢野菜。特别是这次,竟大胆的要带着别儿个去东北。关键是,她想都没想,就决定跟着阿念。

    也不知道她这是着了什么魔。

    东北那地界,常年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怎得阿念就偏偏要往那地方去。

    李氏看着虞薇念的背影,心中冒出个年头。

    按规矩,新丧夫的妇人要为丈夫守孝三年。有那守旧的人家,会让媳妇留在婆家守一辈子的节,想以此为家族博个好名声。

    名声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沈家是不会耽误阿念一辈子。他们原本打算出了三年的孝期便放阿念走,可如今看来,若是有那合适的……

    活人总归比死人重要。

    如果真有看上阿念的,阿念嫁过去还有口饭吃,也不用再一路要饭去东北。

    “阿念,若是路上,遇到看上你的人家,能嫁便嫁了吧!”

    李氏的一句话,吓得虞薇念一哆嗦,忙道:“娘,您在说什么?夫君还未出孝期,我哪能急着去嫁人?再说了,咱现在可是流民,别人见了怕是躲都来不及,谁还会娶咱呀!”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我们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都活了下来,以后定是会有好福气的!”

    以后如何还未可知,但虞薇念不可能就这么嫁人。

    她一个流民的身份,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能不能吃不饱饭都得两说。

    与其看别人脸色过活,还不如自己拼一拼博一博,自己当家作主呢。

    “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夫君尸骨未寒,我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您就当成全我的一片心意,不再提此事了,可好?”

    “你……哎!”李氏欲言又止,可想说的话最后全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虞薇念觉浅,天刚蒙蒙亮,她就被一阵窸窸窣窣声吵醒。

    睁眼望去,原来是几位早起的妇人准备去寻摸野菜。

    见虞薇念爬起来要跟着一起,打头的妇人忙摆手:“大早上的露水重,容易打湿衣裳。虞小娘子你再睡会,我们几个去就成。”

    “就是,虞小娘子歇着便是。”另外几个妇人见状忙跟着附和。

    她们既然选择跟来,自然是信足了虞小娘子的。再说因着他们跟了虞小娘子,昨日还吃到了蛇肉呢。

    如今她们心中已经认定自己是没跟错人,又觉着虞小娘子嫁的是商贾之家,定是会懂些经营的。另外小娘子还是个读书人,懂得有多。将来到了东北,指不定得仰仗着虞小娘子。她们便想着在小娘子面前讨个好,将来也好得个小娘子的关照。

    “阿念,你们这是在做甚?”

    几人的说话声惊醒了李氏。

    “娘,我正打算跟嫂子们去挖些野菜,您再睡会。”说完不顾妇人们的好意相劝,大步流星的就跟进了挖野菜的人群中。

    初夏时节,脆嫩的荠菜,婆婆丁,香椿芽都已过了使用的时节。

    如今的荠菜都生出了杆,开着白色的小花,蒲公英也结出了毛绒绒的种子,风轻轻一吹,飘的到处都是。

    可即便这样,这些难以下咽的野菜还是被挖了出来。

    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下肚的东西。

    “虞小娘子,你挖这些做甚?”

    一妇人看着虞薇念手中长满细刺的野草,微微蹙眉。

    心道到底是富贵人家出身,连个野菜都认不得。这玩意儿的叶子长满了刺,根本没法下嘴。

    虞薇念知道妇人是误会她了,将手中的大蓟摇了摇,笑道:“嫂子误会了,这东西可不是挖来吃的。”

    说着,虞薇念走了过去,将大蓟放到了地上:“这个叫做大蓟,是味草药。医书中记载,大蓟能够凉血止血,清热散瘀,解毒消痈。我们此行去东北路途遥远,许是路上会磕着碰着伤着的,到时候又没个银钱去看医。所以我才挖了些大蓟准备带上,说不定哪天用的上。”

    “原来是这样啊,虞小娘子不愧是读过书识得字的,这懂得就是多。大蓟既然有这么多药效,那我们都挖些,反正这玩意儿遍地都是又不要钱。”

    “对,我们多挖些。对了,虞小娘子,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草药,我们一并挖上。”

    “这块地儿倒是没啥别的草药了,等路上遇着能入药的中药,我再与嫂子们说。”其他的草药倒是有,比如最常见的车前草和紫花地丁。但这二者比起大蓟,口感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早就被流民们当作饱腹的口粮吃进了肚子里。

    早上的野草沾着露水,趁着未动身前,虞薇念寻了块干净的地,将挖来的大蓟摊晒开来。而那些荠菜蒲公英等野菜,被妇人们全都倒进了锅里一锅煮上。

    炊烟缭绕,金色的晨辉撒满大地,难民们也都起来,席地而坐的喝着碗中的野菜汤。

    无油无盐的野菜汤味道寡淡,还带股子植物的青气。可回味起昨日蛇羹的鲜美,众人眼里又多了一丝期待。

    吃完了野菜汤,众人将锅碗瓢盆,破衣裳破棉絮收拾好,又开始重新上路。

    等到了快要天黑之时,他们再寻一处空旷的地方,当作过夜的营地。

    如此走了三四天,终于出了临江县城的管辖范围。

    等进了平阳府境内,路上会时常遇见如他们一般的逃荒人。

    只是他们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有那忍不住好奇的,便看下虞薇念一行人问道:“老哥哥,你们……你们怎么往回走?”

    问话的汉子看看比他还要破烂的六十一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方向。那个方向,是他的家乡——陈瑶湖。但那个地方早就被大水淹了,也不知道这伙儿人是哪个府的难民,竟要往陈瑶湖那边去。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往你们来的方向去。我们啊,是要从平阳的西南边出城,然后去幽州。”老刘头说着话的功夫,将破被子放到地上,想趁着空档歇一歇。

    “幽州?那不是山高皇帝远的东北之地?”

    “对,就是东北!”

    “老哥哥怎么就想不开?我听人说那地儿苦寒,要啥没啥,还能活生生的将人冻死。不如老哥哥跟我们一起南上,等到了临江,我们就有了活路。”

    听到临江二字,老刘头一慎,颇具无奈的道:“老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行人便是从临江折道而来。”

    “临江城拒收流民,听说上京沿途的所有城镇都不再接受流民。正因如此,我们才做出此下下之策,往东北而去。”

    老刘头此话一出,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各地不收流民?那他们怎么办?

    有不信的,冲到了人前大声的反驳:“大家伙儿别信,我看这群人就是打扮成流民的拍花子,想把咱们都骗去卖咯。不然你们想啊,朝廷怎么可能不管咱们?那临江城不收流民,应该全都不收,怎么偏偏不收他们这几十个人?我看啦,他们就是骗子,诓骗咱们!”

    那人说的义愤填膺,听的众人皆觉得有理,步子都往后退了几步,离得虞薇念他们远远的。

    眼见着一行人被诋毁,年少气盛的胡文春站出来,大声播道:“你胡说八道,我们说的是事实!我们走时,临江城外有千余名的难民,全都不给入城。你们若不是不信,就去临江城外看看!”

    “哼,用不着你说,我们本就就是要去临江的!”

    最开始问话的汉子,对着老刘头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老刘头有心让这人同他们一起去东北,却被徐四制止:“好言难劝想死的鬼!我知道刘叔心善,可他明显就是不信您,您要是一味劝解,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想呢。若是真跟来了,路上遇到什么事,说不定还要生出祸端。”

    徐四说的这番话,虞薇念倒是极其赞同,帮腔道:“徐四哥说的对,日后路上要是遇到要与我们同行的,在其自愿的情况下,我们倒是可以带上。若是没有那个意愿的,我们也不多作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罢,老刘头点点头:“老头子我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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