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幸在咚咚的脚步声中醒来。

    楼上的人家有四个年龄不同的孩子,隔音极差的木质老旧住房每天都能送来这种声音把幸叫醒,早早开始打工的一天,省下买闹钟的钱。

    不过被吵也是最后一次了。幸所交的租金就到今天,而她还没有找到新的工作。

    幸拉开窗帘。外面又在唰唰地下着雨,雨丝很细,密集地洗着灰暗的世界。窗外没有开阔的院子或者街道,只是距离很近的外墙,还有对面的又一栋房屋,压抑感大得令人胸口发闷。

    这间不足三坪的出租屋本就狭窄,在这种下雨天更会非常憋闷,潮湿的凉气黏附在每一个角落。

    而这座城市常年多雨,今年更是如此,所以出租屋才会因几乎无人问津而降价,降到幸打工时租得起的价格。

    ——小阪幸,十七岁,外貌和身高都是中等的普通女孩,本该还在上学,因某些事而辍学和离开家乡,只能独自打工维持生计。

    迄今为止幸去过的店里,同事的评价都很好,认为这个女孩足够勤劳,也放得下姿态听从前辈的指挥,是个挑不出毛病的雇员。

    但是城市里不缺幸这样没有学历和晋升空间的普通打工者,幸的薪水很低,而且仍要频繁换工作。

    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就像每一个笑着接受“抱歉我们暂时不需要人手”的打工者那样能够很快打起精神去探问下一个地方,也会小心翼翼回避客人的嬉笑和搭讪,尽量不惹怒他们,但惹怒也没有办法,道歉后被辞退,接着领取微薄薪水走人,一边顾虑着明天的生计一边吃下廉价的食物,忧心忡忡辛苦地入睡,度过夜晚之后熨好衣服和头发再去找新的工作。

    只是最近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零碎的打工始终入不敷出,所以只能眼睁睁面临房租一点一滴耗尽的状况。

    房东早早来敲门时,幸已经飞快收拾好行李。

    她的东西很少,只要一只白色的拉杆箱。那是家乡的邻居姐姐给幸的旧物,大概20吋,还算厚实,表面还贴着一些很久以前的贴纸,全都掉色了,表面有轻微的磨损和被刮过的伤痕。

    在直接用钥匙开门的房东身后,一名矮个子男人大剌剌走进来转了转,对房东说:“真是不错的房子啊,有女孩子的香味就是不一样。”

    在狭小空间里面对不太喜欢她的年老房东和男性新房客,即使后者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语气说这种话,幸只是像没听见一般,微笑着对房东鞠躬:“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了。再见。”

    幸快步离开租住的公寓,走出几十米后回到正常的步速,拖着行李箱四处张望。

    在这个多雨的城市和季节生活了很久,幸不可能没有伞,只是她的旧伞在之前打工的地方被另一个员工偷走了。幸要求看监控录像,店长说那个人当天已经离职,不耐烦地挥挥手。

    幸还没有买新的伞。所以她急于找到打工的机会,至少进店去躲一下雨也好,即使雨还很小。幸是没有资格生病的。

    很快,幸看到了有一间偏僻的餐馆贴着招人。大街上光鲜亮丽的店面不会雇佣幸这样的流动人员。她走过去。

    餐馆的门没有锁上,灯也亮着,看上去是在正常营业,店里却没有人。

    “请问有人在吗?”幸试探着打招呼,往里面走去。

    小餐馆的后门通着巷子,幸一直走到那里,想看看店主是不是在那里处理垃圾。

    然而她没有看到店主,只有一名黑衣、戴口罩和兜帽的不明男性,正在戴着很大的耳机,悠哉地用老式的锯子锯着人体,还把一只脚踩在受害者身上固定。

    血水缓缓地向尸体四周弥漫。本就发暗的颜色被雨水和地面所影响,一时间几乎难以描述那属于红还是阴雨连绵的世界里铺天盖地的灰色。

    幸一瞬间冷得发颤。

    ——这座城市虽然还算繁华,设施也很先进,却并不是什么治安很好的地方。

    杀人魔的传说和新闻频频出现,在人们口中四处扩散。所以幸不敢打工到太晚,她也一直以为只要躲开夜里和太荒凉的地带,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

    这时身后也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幸拉着行李箱,挣扎出全部的力气,拼命往巷子外逃去。

    她记得在这外面不到几十米就能抵达一条街,现在是上班时间,那里会有很多人……只要能逃过去应该就会没事的,就算能被追上,大声呼救也会被注意到,杀人魔应该会忌惮人群才对!

    大概归功于常年忙碌和体育课不错的成绩,幸逃得很快,她如愿跑到了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她一把拉住了“某人”。

    幸后来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最醒目,让自己最快注意到,但她当时完全顾及不到自己下意识的选择,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那个人,急促地对他说:

    “请……请报警!有杀人案!”

    穿着红色连帽外套的青年男性没被吓到,只是低头看着幸,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平静地把刚买来的杯装咖啡换了手来拿着。

    他在灰暗的人群里如此具有存在感,和外套的颜色不无关系,但仔细观察的话又可以发现更多特别之处,比如样貌还有浅色的款式更像无框眼镜的墨镜等等。

    就光是留着纯黑的长发这一点,已经在都市男性里很特别了。

    而且他也没有打伞,独自漫步在街上,在这些即使是路上也匆忙接着电话的人的衬托下,看上去非常悠闲。如果从高处望向这边,将街道和人群比喻成溪流和灰黑色的鱼群,他的存在或许就像是水中漂流的一片红色的落叶。

    “后面没有人追过来,不用怕。”他望了望幸身后的路,说。

    安安静静的四周只有雨声和匆匆消逝远去的人声车声,杀人魔真的没有追过来。

    幸缓过气来,冷静了一点,连忙放开他的手臂。

    “不过我没有手机。”男性喝了一口咖啡之后从口袋里摸出100元硬币,“去电话亭报警吧。”

    他转身离开,幸拿着硬币愣了几秒,忽然听见开始变密的雨滴敲着行李箱外壳的声音。

    幸鼓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追上去,问:“请问您需要家政人员吗!”

    对方停了下来,稍加思索后不知想到什么,看上去居然有点犹豫。

    这让幸看到希望。她急忙接着说:“家务我全都会做,薪水也可以商量,拜托您千万考虑!”

    年纪明显不大的女孩猛地弯下腰,态度极其的恳切。

    “……啊,确实也不能说是不需要。”他似乎是被幸的态度动摇了,慢吞吞地说。幸注意到他的声音很年轻,不含有让人本能提起警惕的那类市侩估量着女性价值的态度。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幸觉得那有点类似于学校里的教师,分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却还能保有相对纯粹的感性,不太会像上班族那么急切地追求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好处的刺激行为。能在早上的这个时段穿过人群去买咖啡,衣着也不是正式的西装,这位先生的职业到底是什么呢?

    “淋着雨说这些不太恰当,我们去店里吧。你想吃什么?”

    幸摸着紧绷绷的胃部,叹着气:“遇到那种事,应该说是已经忘了还在饿肚子吧。但不吃东西很有害啊。我先去打电话……然后可以去您府上展示一下厨艺,一般的料理我都会做的。”

    “唔。”对方应了一声,态度似乎有些回避倾向,略显可疑。

    幸此时还不知道未来的雇主先生的生活习性有多令人堪忧,他也不会说其实这一天的相遇背后并非早起,只是根本没睡。

    幸走出电话亭后,目标明显的青年男性站在附近的店铺的屋檐下,遵守约定的等着幸没有离开。

    随后幸跟着他走了一小段距离,来到一处新建没几年的公寓楼下。

    同为公寓,幸之前的住处和这里完全没法比,崭新的水泥建筑不论功能分类地具备着其永恒独有的冷漠感,在幸过去接触的建筑里更接近它的并非住房而是企业写字楼。

    “啊,忘了说,我叫小阪幸。请多多指教。”幸直到踩着干净的楼梯,才彻底平静下来,记得自我介绍。

    “叫我樹里就好。”雇主先生主动帮忙提她的行李箱,边走边说道。

    “不过不是‘幸子’而是‘幸’吗?”他偏过头来看着幸,确认道。

    “嗯。单独的‘幸’。幸子更有复古的感觉,经常有人这么问。”幸点点头。

    “很可爱的名字。那么如果合作顺利,以后请多多指教,小阪小姐。”樹里说。

    “……樹里先生很像编辑呢。”幸有感而发,小声说。

    “猜得接近,但正相反,是小说作者哦。只不过现在全靠从前的版税活着。”樹里说着打开了住所的门。

    这是一间以独居甚至两三个人来居住来说都相当宽敞的住宅,而且空间并不曲折,打开门就能望到客厅尽头的落地窗,整个客厅除了一只单人沙发以外毫无任何家具。

    客厅左侧是敞开着门的卧室,挨着门的方位似乎是浴室和卫生间,客厅右侧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得有点可怕的开放厨房。金属灰色冰箱伫立在那里,同样干净得像崭新的。

    连客厅的地板都干净得好像刚做过养护就无人问津数日似的状态,反着窗外灰白的天色和交通灯、霓虹灯一类细碎的彩光。

    这里不仅不像一般独居人士正常会有的略显杂乱,甚至有点……太没生活气息了。要不是沙发旁堆着一摞小说,还有一只纸篓,卧室那边也看得到沙发椅上挂着的外衣,勉强算是生活痕迹,幸差点以为自己上当受骗,被领到了无人租住的空房子来灭口。

    樹里却毫无异样地走了进去,打开放在门口附近的购物袋拿走饮料放进冰箱,其他几样零食和袋子仍然留在原地。

    他把卧室里的唯一一把沙发椅拉出来,然后指着沙发说:“小阪小姐请坐。没关系的。”

    幸把行李箱留在玄关,走过去的时候注意着纸篓的内容,里面同样很干净,只躺着两个被捏瘪的饮品空罐,是幸曾经摆上货架过的品牌,所以幸瞥一眼就能知道那是汽水和咖啡。

    ……樹里先生人很和善的样子,住处却维持在冷冰冰的样子啊。

    受聘的一方同样会暗自考量雇主,幸默默记下这些要点。

    “如果提供住处,并且我自己付全部购买食材的钱,但是三餐只需要给你自己准备就够了,偶尔我想参与的时候再分我点,然后因此变多的垃圾处理和家务都归你负责,那么期望薪水是多少?每月十二万元左右符合预期吗?”

    樹里问。

    “——诶?”幸愣住了。这种过于优厚的条件是真实存在的吗?

    “金额当然够了,”幸小心翼翼地说,“那住处是?”

    樹里指了指卧室。那张大床在睡久了硬邦邦的老旧榻榻米的幸眼中显得格外奢华。

    “我晚上不会用的,你随便去睡就好了,这是钥匙。还有浴室也是。除了用完打扫一下之外没有别的家务了,也没有小孩或者宠物和室友要你照顾,空闲时间都可以看书或者随便睡觉。我并不是讨厌家具,只是不想打扫才尽量减少东西,所以只要你自己负责,随便买什么都无所谓。”

    幸用小说家大概会在晚上创作的理由说服自己时段问题,乖巧地点头。

    “那现在拿钱去买被褥还有生活用品吗?趁我还没有不想再出门。”

    “暂时不用了!”幸连忙说,“我自己去买食材就好。”

    她去玄关打开行李箱,翻出自己的证件来递给樹里。雇主先生这时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冰箱处拿前一天放进去的饮料,这次幸看清了冰箱里同样空荡荡的事实,宽敞的空间里只冰镇着可怜的两三罐饮料、一盒显然被冷落已久的桃汁、还有几颗不知道为什么放进去的意义不明的果汁硬糖。

    连储备食物都没有,宁可频繁光顾便利店然后只买很快能消耗完的量吗?明明有地方住,却竟然和只能控制行李尽量少来保证便携性的自己一样,类似居无定所的状态。真奇怪啊。

    “为什么给我这个?”拿着易拉罐的樹里看着幸的证件,明显状况外,“原来小阪小姐才17岁啊……其实不说我也不会做什么的。”

    “一般都是要抵押的吧。樹里先生从来没雇佣过人吗?”他说了之后幸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没有什么提防的心理了,明明这是在跟一个年轻异性独处的情况啊。

    “没有。”

    樹里坦率地摇摇头。他的头发也跟着晃了晃,幸对此稍微有点羡慕。

    因为幸自己的发色和全家族一致,是很浅的偶尔会被新教师怀疑染发的颜色,为了方便忙碌,幸也从来没有把头发留得很长,只是刚到背部的长度而已。

    但樹里的头发就很漂亮,漆黑的长发垂在身后,比中学里有名的冰山美人的黑发还要长和浓密,看上去有种奇妙的飒爽感和神秘气息,让他更像不见天日肤色苍白的吸血鬼公爵那种角色了。

    在幸羡慕的同时,樹里已经去拿了信用卡和不少现金,跟证件放在一起还给幸。

    “今天不用做我的份,至于买多少全交给你自己计划,剩下的钱也不用拿回来。”樹里说完已经拿着饮料和挑中的小说窝进沙发。

    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信任陌生人的雇主。这样天真善良真的很容易被骗啊,樹里先生!

    但幸当然不会趁机套出现金人间蒸发,她坚持觉得只要尝过犯罪的甜头就再也做不了踏实生活的正常人了,早晚有一天会落网的。如果幸是那样的人,作为未成年少女她大可以不必过得这么穷困潦倒。

    她只是试探着问:“樹里先生今天是打算出去用餐吗?”

    “不,只是不想吃。”

    “那可不行!”幸说,“请提几样想吃的菜色,我会尽量做得很好吃的。”

    “……现在没有。什么时候想吃一定会拜托你的。一定。”

    面对雇来的家政妇,或许是因为高度差发生了反转,此刻靠在单人沙发里的樹里气势莫名弱了下去。

    幸满怀斗志地离开公寓,为了雇主的健康暂且舍弃傍晚的优惠时段,精挑细选一番之后带回了食材还有简单的厨具。

    回程时她特地绕开当时的路口,远远看去发现作为巷子出口的那里已经被封锁起来。如果被请去做目击证人,可能会被发现是未成年再遣送回老家,所以幸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离开了。

    “我回来了。”幸小声说。

    “欢迎回来。”斜斜背对着门口的沙发旁伸出一只拿着饮料罐的手,晃了晃好像在代替本人打招呼。

    除此之外,樹里没有对她买回来的东西和花销发表任何意见,确实是完全放手不管的态度。幸提着食材走向厨房,充满干劲地开始忙碌,到最后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歌,作为一个才目击过案件不久的人来说心情似乎过于好了一点。

    最后幸端着满满一大盘火候正好的蛋包饭走来,气场强到樹里自觉地合上了书放在一旁。

    “对了,既然不收抵押,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这个吧。”

    不知为什么好像很强大的幸说话却还是软软的语气,她拿出一片树叶形的折纸递给樹里,示意他可以当做书签使用。

    “给我的护身符吗,谢谢。”樹里却没把折纸夹进手边的小说,将它好好放进了衬衫口袋。

    “其实本来是书签哦……”幸说。

    “但我不需要书签。”樹里捏着她递来的勺子,用解释来拖延时间,“这些都已经看过了,所以随便从哪里开始读都无所谓。”

    “好厉害啊。”幸随口称赞道,然后坐着沙发椅,双手放在膝盖上,表情认真地盯着雇主先生。

    樹里只好老老实实吃起了蛋包饭。

    但他还是仅仅从角落挖了几勺就放下了勺子,据幸观测比在男友面前装作食量很小的女孩子们吃得还少。

    “是不好吃吗?还是不符合口味?”幸问。

    “不,很美味,不想继续是我个人的原因。”樹里十分诚恳地说。

    “……厌食症?”幸表情怀疑。

    “没有。只是暂时没食欲,小阪小姐难道没有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吗?”

    “当然没有。”幸理所当然地说,“饭很好吃。而且食物很珍贵,即使是生病的时候我也会努力吃饱肚子。”

    “……不愧是女子高中生。”不知为何樹里用敬畏的语气感慨道,然后双手将绝大部分都几乎没被动过的蛋包饭还给她。

    “小阪小姐也还没有吃早餐吧,请帮忙消耗掉这些。”

    幸接过盘子回到厨房,又探出头:“樹里先生饿了的话要随时叫我哦,会做新鲜的热饭给你吃的。”

    “好的。”樹里答应了。

    本来打算再给自己做一份蛋包饭,现在也省了。完好的食物是不应该被浪费的。幸非常奢侈地、不用担心会突然被店长叫去帮忙的慢慢吃着一整份热腾腾的丰盛蛋包饭,一时间幸福得想要感谢神明大人。随便哪一位都好,谢谢你啊。

    吃饱并收拾好厨房之后,幸刚要想办法把看起来还很干净的客厅仔细打扫一遍,樹里头也不抬地说:“你也淋了雨,洗个热水澡去睡吧,刚见面的时候脸色很差,就觉得你应该很久没好好休息过。”

    于是幸转头走向玄关,却发现自己的行李箱不见了。

    她四下张望,正要问樹里,便看到那间同样很宽敞的卧室里多了一抹显眼的浅色。

    ……什么时候拿过去的啊。

    幸悄悄看了看雇主先生,后者仍然在读那些小说,安静得像电视剧里抽着雪茄烟的邪恶财阀。

    作为当初成绩永远中下的笨蛋学生,幸凭着优良的视力隔着好几步距离看见书上密密麻麻的字,顿时头痛起来,轻手轻脚地溜到卧室去拿衣服,然后钻进浴室。

    拧开并在掌心接满热水的那一刻,幸心怀感恩地闭上眼睛合掌。

    只有在经历过艰难谋生之后,才能明白这种工作日上午就冲热水澡的生活的伟大之处啊。幸此刻甚至觉得即使雇主要对她做点什么动手动脚的行为,只要不造成人身伤害似乎也能勉强接受……这种想法真是太堕落了,所以下一刻就被她自己狠狠扑灭掉,并深深警惕人类的软弱天性。

    虽然凭借樹里的外貌和观察来的经济条件,这种担心和提防说出去会被人觉得是幸痴心妄想,但幸这样经历过很多环境的人都会明白,坏人其实很多时候是不会优先注重漂亮与否的。事实上越是平庸而且甚至有点样貌自卑的女孩越容易被看上去稳重的成功人士骚扰,就是因为说出去会显得受害者是想要讹诈或者怀有妄想症。

    当然樹里长得真的很好看,即使只看被镜片遮挡以外的部分,也是幸前所未见的等级,然后还很高挑,目测没有过于臃肿的轮廓和赘肉什么的,比杂志模特还要符合幸自己的审美。

    对了,他为什么回到家还戴着镜片有颜色的眼镜呢?在热腾腾的蒸汽里,幸有点疑惑地想着。

    她本来想问一下樹里的,但在用自己的毛巾擦干头发走出浴室时,她听见了雨声。

    不知不觉间,雨已经从不打伞也没有太大问题的细小状态变成了几秒就能打湿肩头衣物的密度,落地窗也不再能隔绝雨声,雨水汇成一股又一股,从玻璃外侧沥沥流淌而下。

    这个等级的雨最近还挺常见的,说来好像就是每次雨夜之后杀人魔的新传说尤为盛行……冒着恶劣天气都要出来作案,虽然能明白是可以借此抹除很多证据,但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幸不知道。她只想着还好自己没有到这时都游荡在外面,否则就有大苦头吃了,说不定会病倒或者因为掏不出买雨伞的钱被迫去陪酒呢。

    由此使幸回忆起早上惊险而转折突然的经历,她恍惚地走进卧室休息,但没忘了锁好门。

    然而幸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既没有闹钟,现在也不是她平常睡觉的时段,新的卧室又温暖又干爽,多日积累起来的疲劳和压力暂时解脱之后在这种雨天睡觉,以上条件累积到一块,可不是小憩一两个小时就能爬起来的状况。

    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幸摸索半天都没有摸到榻榻米粗糙磨损的纹路,茫然地坐起来,身下的床垫软绵绵的,让她整个人一歪,又倒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眼睛都已经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幸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樹里的住处连必要的家具都没几样,更不会有时钟,她走出卧室看见同样漆黑的窗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晚上好,小阪小姐。”樹里轻松地说,“要吃蛋糕吗?”

    他靠着沙发,曲起腿坐在沙发位置所在的那小块地毯上,一旁散落着几只便利店出品的蛋糕。幸睡觉之前它们还不存在于这个地方,雇主先生看来又出去觅食了一次,像他之前没有雇人一样好养。

    “——睡过头了很抱歉!现在几点了?我这就去准备晚餐!”幸急急忙忙地说。

    “大概是晚上?”樹里毫不在意地摊摊手,心情还很好的样子,“笔记本电脑在卧室里,所以时间我也不清楚。没关系,小阪小姐你也饿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就难得多买了几个,一起尝尝抹茶的怎么样?”

    “……”幸很久没见过如此缺少时间观念的雇主了,她没有手表但在打工的地方也要经常关注时钟,此刻只能头脑放空步伐虚浮地依言飘向蛋糕。

    虽然晚餐和雇主先生一起分着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很多蛋糕,但幸为了准备明天的早餐,还是走进了厨房。

    “樹里先生明天早上有想要吃什么吗?”

    “目前没有。”

    世界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工作。幸对自己说。樹里先生的问题就在于令人担忧的生活状态啊,不好好吃饭终究对健康是有损害的。

    忙碌过后,幸想要朝他借一下纸笔来记打算采购的调料和工具,却发现樹里已经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沙发前仔细看了一会儿。

    真的很好看啊。如果把樹里先生丢在酒场里,会引起那些姐姐们的哄抢吧,即使他没有用什么名牌和豪车来增加金钱方面的吸引力。真不知道摘下眼镜会是什么样子。

    手也很漂亮,手指很长,如果戴戒指应该比那些装模作样非常招摇的花哨男人更赏心悦目吧。

    樹里先生的头发也很好看……悄悄摸一下应该可以吧?如果被发现也能说是头发上沾了杂物……还是等他醒过来再提出申请呢?

    名为喜爱的恶魔和道德感在幸的脑海里激烈地天人交战起来。

    最后幸悄悄站起来,换了个方向凑到沙发旁边去,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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