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这天是个好天气。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微凉的风拂过废弃大楼的楼顶,带来深秋的气息。
“啊……好冷。”绘里摸了摸手臂,面无表情地抱怨。
“这是你自己选的地方吧?!”中原中也锤了一下面前的栏杆,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点。
尽管如此,他还是颇具绅士风度地将身上披着的长外套脱了下来,递到她面前。
“好像有点短……”绘里伸手想要接过外套,但扯了一下,没扯动。
她抬起头,目光对上橘发青年额角跳动的脸。
“中原君,”绘里松开手,不怕死地比了比双方的身高,“你看,这也是很正常的嘛,男人太爱计较会长不高的哦?”
虽然今年才15岁,但她已经比对面的橘发青年高了小半个头,而且按每年体检报告展露的身高趋势看还有好几年可以抽条,所以说这话时理直气壮。
中原中也额头冒出几个井字,伸手一掌拍在她脑袋上:“不要和太宰学那些油嘴滑舌的本事!”
“呜,好痛——”绘里顺势蹲下,夸张地捂住脑袋吸气,反而让中原中也不安起来。
“我也没用什么力气……你没事吧?”
他手足无措地想去摸摸她的脑袋,却被跳起来的绘里勾住了肩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绘里笑意盈盈,“要是被我的属下看见,□□干部袭击彭格列分部部长的新闻就要传出去了哦,中、原、干、部。”
“你这家伙!都说了不要和那条青花鱼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他了,而且中也君,你对太宰先生的称呼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哼!”或许是对称呼分出的远近亲疏感觉到满意,中原中也不再多说,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给我谈正事!”
“嘛嘛,我知道了,‘灰’又出现了是吧?”绘里靠在栏杆上,拆开一根棒棒糖。
名为【灰】的组织,正是不久前被彭格列和港口黑手党联手剿灭的贩售违禁药物的非法组织。
虽然本地的组织已经销声匿迹,但他们之前勾搭上的外国势力仍在暗中活动。
他们不敢对彭格列本部资料库打什么主意,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同样保存于彭格列分部以及港口黑手党里的药物相关资料上。
在这近半个月里,可疑失踪人口的人数又在以不起眼的速度缓慢增加,部分现场同样只残留下了骨灰。
“麻烦的是那些药,我们这边的研究……”绘里的话忽然停住。
没等到她继续说下去的中原中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为什么又是不良少年群殴现场!”中原中也指着隔了一条马路的废弃停车场,“而且还都是同一波人,故意的吧?!”
“虽然拒绝了我的散步邀请,但那天晚上你果然也去看了啊,”绘里双手支着脸颊,目光注视着那边,“要不要先把这场好戏看完?”
虽然用着询问的语气,但这句话更像是通知。
中原中也冷哼一声,没有和她计较。
“那下面有你认识的人?”
“算是吧,”绘里叹了口气,“应该算是……朋友。”
“穿黑衣服那帮人?”中原中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关注点,“好像处在下风,要去帮他们吗?”
“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在这里看看就行,”绘里咬着嘴里的糖,声音低下去,“以为打架赢了就能称霸全国的小鬼头,哼。”
你自己都还是个小鬼,哪里来的资格说别人——中原中也想反驳她,但最后也没出声,他同样靠在栏杆上,静静看着下面的事态发展。
只是,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现在的中学生打架都要搞出人命了吗?”
他再一转头,就见到之前说只是看看而已的少女抬起手,漆黑的枪口光芒涌动。
不会正好是她认识的人吧?中原中也头痛不已。
但他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你的枪收起来!”
绘里咔嚓一声咬碎嘴里的糖球,转头看向他:“中也君——”
她反握住他的手,抵在栏杆上,轻巧一跃。
中原中也下意识发动了能力。
废弃停车场中,场地刚刚站起。
“Mikey,谢谢你……为了我这么生气……”
鲜血随着他的步伐淋漓落下。
虽然伤口很深,却没有什么痛感……场地圭介碰了下伤口,身体有些麻木,是因为快要死了吗?
也好,就让他……用死亡来赎清一虎的罪孽吧。
那是他早在两年前就该与对方一起承担的东西。
“我是不会死的……”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刀,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别在意啊,一虎……”
“砰——”
一道人影以极不科学的下落弧线砸进场地身后的废弃车辆堆里,扬起阵阵烟尘。
“……是人类?”不良少年中有人喃喃自语。
场地感觉到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举在空中动弹不得。
昨天晚上才听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真是危险啊,场地,”绘里劈手夺过场地手中的折叠刀扔开,另一只手按上他的伤口,“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冲动……昨天晚上的承诺依然有效,要不要考虑一下?”
场地苦笑一声,凭气势支起来的力气一旦放松就完全消失,只能无力地倒在她身上:“如果能做到的话……”
他看向Mikey:“Mikey,你唔——”
绘里用一把棒棒糖堵住了他的嘴,将他平放在地上。
“今天是万圣节哦,Trick or treat?”她按着后者的额头,脸上带着微笑,“选哪个?”
“……唔唔。”场地圭介鼓动着脸颊,在绘里含笑的注视下目光艰难地下移。
“好孩子,”绘里拍拍手站起来,将药物和绷带扔给跑过来的松野千冬,“帮他包扎一下。”
Mikey眼神沉沉,他擦了一把流到嘴旁的鲜血,沉默半晌:“场地怎么样了?”
“暂时死不了,”绘里嘴里的糖没化完,声音还有些含含糊糊,但已经足够Mikey听清楚,“果然还是得先揍你一顿啊?”
Mikey完全忽视了她后半句话,转头看向羽宫一虎。
“我说,”绘里活动了一下手脚,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向Mikey,手臂挥出,“你听不懂人话吗?”
Mikey毫无防备,但感受到背后的拳风时,还是勉力往旁边让了一下——然后被一脚踹在了腰上,不由得往前踉跄几步。
“你!”他皱眉回头,却见一个拳头迎面而来。
“骗人的吧,那个‘无敌的Mikey’,”说这话的不良少年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敢置信,“在被一个女人按着揍?”
虽然不如话语中夸张,但场面上暂时落于下风的正是Mikey。他一开始只靠着灵活的身手躲闪,但却怎么都差一线躲不过去,直到火气渐旺,也开始出手招架,才勉强把局面扳回一局。
绘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
金发少年的表情最开始毫无波澜,死寂得犹如冰封的湖面。
随着拳脚不断碰撞,他有些不耐烦起来,眼中令人心惊的黑沉才缓和少许。
绘里抿了抿舌尖,将味蕾上最后一点干涩甜意咽了下去。
Mikey能感觉到少女力气不大,但出手角度刁钻得离谱,速度也很快。
他并不想和刚救了场地的人拼个你死我活,反倒是有些束手束脚。
“喂,条子来了!”
专门在外面放风的不良少年跑进来提醒,尖锐的警笛声也在逐渐平息的紧张氛围里由远到近传入耳中。
“解散,解散!”
“回去了!”
一旁没有参与进群架的人在各自首领的号召下作鸟兽散,绘里闪身后撤,Mikey也停住了手。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场地身边坐下来。
“东万也解散!”Draken对留下来的东万成员下令。
很快,现场只剩下寥寥数人。
“笨蛋,你刚刚想做什么!”Mikey一拳砸在场地脸旁,咬牙切齿,眼眶却逐渐蓄起泪水。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场地虚弱地笑着,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花垣武道身后的少女。
花垣武道以为场地是在示意他过去,他抿起嘴,拿出一个护身符放下。
“场地君,这……应该是你的吧。”
“……诶?”场地咳了几声,下意识摸了摸空掉的口袋,“什么时候到你那里的?”
“场地……你一直带着这个?”
在场的几人目光落在护身符上,纷纷陷入了回忆中。
“对不起……对不起,场地……”率先痛哭出声的是羽宫一虎,“明明做错事的是我……你明明一直陪着我,我却只看见了自己的痛苦……”
“笨蛋,”场地挥了一下拳头,眼泪也伴随着嘴角的笑容一同流下,“创立东万的大家……都是我的宝物啊。”
面对羽宫一虎的道歉,Mikey别过了头,但脸上也逐渐浮现几分动容。
面前上演的情景剧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波三折催人泪下——
在场唯一表情不好的,大概就只有那位名为稀咲铁太的少年了。
绘里撞上他看过来的阴沉目光,嘴角勾起无辜的弧度。
这就是那位“引导者”么?
那么,在这个场地圭介活下来的未来里,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将手放进空空如也的口袋,只觉得自己把身上所有的棒棒糖都塞给场地着实有些浪费。
看着少年们在一起抱头痛哭挥洒青春是很好啦,绘里叹了口气,但算算时间,自己的好戏也快上演了,这可就不怎么有趣了。
“我说你!擅自跳下来造成混乱也就算了!”愤怒的咆哮伴随穿着黑色西装的橘发身影一同闯进来,瞬间打破了空气中热血与悲伤交织的氛围,“竟然还把条子都交给我去打发?!”
众人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莫名其妙和Mikey打了一架的少女还站在现场。
黑发少女无聊地拨弄着长发,将它们都拢到脑后,花垣武道瞬间想了起来:“你,你是那天在祭典上的那个姐姐!”
绘里看他一眼,却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
“中也君,不要生气嘛,”她转过身,伸手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你看,爱生气的男人容易长不高,你的净身高好像比那边的金发小矮子还低一点点诶。”
“!”
绘里在他炸毛之前及时安抚,推着他的肩膀转身:“哎呀呀,还有事情没谈完不是么,我这次带的伴手礼可是90年的罗曼尼·康帝干红哦。”
他们旁若无人地来去,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几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场地在千冬的帮助下支起身体,用尽力气向那边大喊:“小绘里!”
在场几人听到这个名字,猛然转过头,却和场地一样只看见了黑衣人组成的人墙。
两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路旁。
下属帮她打开门,微微躬身,将手掌抵在车门顶端。
“还要叙旧吗?”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声,中原中也按了按自己的帽子,撇过脸。
绘里已经坐在了后座上,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脸上一片平静。
“不用,”她从车里的果盘中拿起一颗棒棒糖把玩,声音缺少了之前的活泼跳脱,“最近新兴的几个势力都是暴走族,虽然不是什么大规模的成型组织,也只是在青少年群体中影响力更大,但很难说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她剥去棒棒糖的包装纸,将糖球塞进嘴里:“希望他们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中原中也坐到她身边,对门外的下属点头示意。
下属轻手轻脚的关上门,退后几步。
车辆的发动机很快启动,车窗也逐渐上升。
绘里向那边最后看了一眼,似乎看到有人墙前有一个身影站定,但她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再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