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凌烈萧瑟。藏身于街头巷角，摇身一变，一半大儿童转为精灵少女。若仔细察觉说不定还能瞧见藏在她身后那条若隐若现的尾巴。尾巴灵动，一瞬间如花般绽放，随着身型变大眨眼之间漠然凋零。
随着法术消散，那股稳重的富态也跟着消失。梁玖月……又变成了那个闲不下来的少女。
抬指轻握门环，门环富有规律地扣动三下木门。梁玖月退后一步，双手抱臂等候。瞧着男童的发丝凌乱，又忍不住半蹲下来替他整理。
“叶府乃是有名的大府，暂时我也没能瞧出他们府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应该不会欺负下人。”
“我把你送到这儿来，若是实在受了欺负，你还可以来找我。”理清挑起的发丝，梁玖月垂手，顺手抚了把稚嫩的脸蛋。
“那我要去哪儿找你呢？”男童稍稍仰头凝视。
“也简单。”梁玖月直起身子，“你去栖霞寺寻我便是，闲暇时候我大多都在那里呆着。”
“栖霞寺？”呢喃。
“怎么？”
男童收神，“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地方耳熟。”
“哈哈~”梁玖月畅快起来，“看来我还挺有名头的。”狐狸尾巴洋洋得意，不过片刻梁玖月就摆回正形，“你确定你要进叶府么？当下还能反悔，再过阵子可就没退路了。”
“姐姐，我巴不得有个地方收我。我不会悔得。”一身茶色布衣，难得利落的小乞丐看起来眼中满是亮堂。
梁玖月盯着…微微顿住。
“外面何人啊？”大门内传出声响。
收神，清嗓。“咳咳~里面的爷您行行好，我乃牙婆子，不知贵府还要不要家丁呐~”梁玖月探着耳朵回应。
朱门微敞，一年轻仆从站于门口不耐，“诶呀！不收不收！你也不看这什么时候，还想往叶府里塞人。”仆从吼完这才抬头看人，神色略有诧异。
他先是呆愣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再一扭头，更是直接唯唯诺诺地侧身站立。
梁玖月感到莫名其妙，寻着仆从刚刚诧异的视线扭头，这才看见一白衣男子正站在自己身后痴痴地看着自己。
上下扫视男子一眼，梁玖月一时摸不着脑袋，不知道他的用意。
白衣男子回神，成功与梁玖月对视，随后又因这抹对视而感到意外。男子自然而然地收敛了目光，低头看向女子身旁的男童。
“你要卖这孩子？”男子问道。
“是，近来天总不见甘露，吃喝都成问题，他父母自嫌累赘，托我问问有没有府上愿意要他。无需银两，能让他平稳长大就好。”梁玖月轻轻推动，将孩童赶至向前。
男子低头，望着诚惶诚恐的孩童无言。
梁玖月也随着男子的视线低眸。看来这个人会有一席说话的地位，原想着靠法术硬塞进去，现在大抵是省下了这等功夫。
抬眼，与男子视线撞了个满怀。梁玖月直愣愣地和他对视，半天不见他有所反应，干脆向右弯了下脖颈。
“咳咳…”男子立即轻咳，“那便收了他吧。”转头，“阿清，将他领到府里吧。”
梁玖月笑笑，垂眼与惊奇转头看向自己的男童一同庆幸。只是二人表现都不过一瞬，显得分外克制。收回视线，“那我便代他的父母谢谢叶府，谢谢这位公子了。”
目送着孩童入府，梁玖月俯身行礼，就此无事一身轻。没多久就从叶府门前消失，不见了踪影。
……
“少爷。”
“侍童送进去了？”
“是。”阿清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
“少爷，这牙婆子…未免有点太过雅致了。”
“是甚少见到这样的姑娘…我还不知梁城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女子。你去问问是哪家的姑娘，有什么消息便过来回我。”男子悠悠视线之中再不见那抹身影，便也就此收神，迈步入府。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蜿蜒小道沿着山脉一路延伸，苍天大树郁郁葱葱，放眼望去满是生机，也就那冒着烟火气息的寺庙还藏身在一片绿意之中。可惜不巧的是，天公一缕斜照的阳光也正好不偏不倚地将它照亮。
迈步走进寺院，地方不大也仍旧有人忙碌。
一手书册，一杆毛笔，一姑娘正游走在供桌前方。
“苹果一斤六两。”那人抬眼，五个苹果整齐堆砌摆放在瓷盘之中。
“葡萄，一斤七两。”抬眼，同样无误。
“蜜橘两斤。”大差不差。
… …
“烧鸡一只。”
那姑娘再次抬眼，空荡的瓷盘之中仿佛还闪烁着烧鸡本该拥有的身影。
“……”矗立沉默，她静置片刻，默默地将书册之上的烧鸡二字涂抹了下去。随后闻声，扭身看向了刚刚进入寺庙的妇人。
妇人斜挎竹篮，已经略显佝偻的身影挡住了大片阳光。妇人抬眸凝视，身后仅剩的残阳也仍旧照亮着被人供奉的神明。
姑娘眨眼。扭头随着妇人笔直的视线一同仰望——
斜阳普渡、描眉画廓。
石像端坐台，挑眼观众生。玉面慈悲目，眉心印彩红。
整座菩萨石像之上的色彩不多，除了眉心特意描画的朱红以及玉净瓶中摆放的嫩绿枝条，余下的便都是灰扑扑的闷色。
一少一老，仰望的神态都略带虔诚。来到神明之地的人大多如此，不过…也有例外。
……石像之后隐隐露出一缕布匹。
梁玖月动了动头上的狐狸耳朵，此刻她正坐在菩萨的身后抱着烧鸡做梦。脑袋重重地一低，便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抬手大口朵颐。
妇人将竹篮置地，跪坐在菩萨身前便双手合十，“愿风调雨顺！愿我儿不再被饥困缠身！贫妇衷心祈愿，贫妇以后定当日日跪拜！”
呜咽之声于庙宇之中回响。声音断断续续，梁玖月鼻子上的泡泡也终于因此破灭。她呆愣地坐着回神，片刻才从菩萨身后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
梁玖月盯着妇人看了小半会儿，眨了眨眼，开始冲着手持笔杆的姑娘挤眉弄眼。
“舒缇！”梁玖玥虚声呐喊。
姑娘听到了声响，便一步步向着菩萨靠近。名叫舒缇的姑娘一副清雅冷冽之姿，举手投足之间流露一股书生气息。
她贴耳凑近，也是习惯了梁玖月这副见不得人的做派。
“这妇人你可眼熟？怎得哭成如此？”捧着烧鸡，梁玖月盘腿询问。
舒缇看了一眼闭眼虔诚的老妇，“尽来总不下雨，粮田的收成已然可窥成果。蛮赢的地方官前来收粮又硬生生增添一倍，百姓大多都苦不堪言。”
“这位妇人无计可施，只能来这儿祈求来年好过一些。前些日她的小儿还一同来过……”停顿，舒缇抬眼看向梁玖玥，吐出四字，“皮包骨头。”
“蛮赢的地方官？”梁玖月轻念，挺直身子不由气愤，“怎得他们总不长记性？看来上次我还是给他们留了些底子。”
看了一眼手里的烧鸡，梁玖月低头吩咐，“将贡品先分给百姓们吧，虽然不是很多。我再去蛮赢一趟，你把栖霞寺看好就成。”
“好。”舒缇答道。
梁玖月灵巧一跃，落至地面，刚要施法离开，又想到事情，“哦。对了，我今日帮了个孩童，说是来日无处可去可以前来找我，若是他来了的话烦请你照顾一些。”
舒缇点头，“无妨。”
抬手再次施法，梁玖月站在石像之后，却是再一次凝固。
静滞在施法的手势之中，梁玖月垂眸站立，默默地…挑起了眉头？
——“愿我能尽早将这个家伙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虽不见这家伙的面容，可那清浅淡漠的音色可当真是“不绝于耳”……
梁玖月轻笑。呵，我怎么能把他老人家忘了？
她笑脸盈盈地转头，手上的动作依旧保持，“把我要去蛮赢的消息放出去！”
“什么？”舒缇不解。
“有人想要找我~一点消息没有可怎么成呢？”歪头诡笑，一副话里有话的意味。
舒缇静静地盯着梁玖月。自然而然地……也能注意到她头上因为兴奋而活动的狐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