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到人了？”
老捕快于路口合会，二人悠哉不显疲惫。
另一个捕快摇头，“没有，没瞧见有什么女人带着个孩子走在大街上。”
“……要不算了，我瞅这天都亮透了，要想跑这阵儿早都跑没影了。你四处再寻一会，实在找不着就算了。”
捕快点头，二人摆手就此分散。
一旁，年迈的爷爷忙着编制伞骨。一把把油纸伞撑开摆放，画面丰富绚丽，一眼望去仿佛拼凑人间。浓墨淡彩的山水、活灵活现的游鱼，甚至还有即将展翅的飞禽。
一娇俏顽童从伞下抬头，探远伸长得目光尽载灵动朝气。梁玖月歪头，目送走两个官差的身影，放下纸伞，回头瞧了一眼另一个蹲守在纸伞身后狼吞虎咽的孩童。
老爷爷此刻也停下手来，即使双眼有些昏花，也足矣一眼分辨：“贵气的女娃娃，你是哪家的小小姐啊？老翁怎得没有印象？”
“老爷爷，我是偷跑出来的~”收起纸伞，梁玖月小跑着上前乖乖地物归原主。
爷爷慈祥地笑起来，低头继续摸索手里的工作，“…青梅竹马。”
这四个字极轻，可还是被耳朵灵敏的梁玖月捕捉到了。
青梅…竹马？
诺诺地将视线移向那个男童，梁玖月已经大概脑补出了老爷爷内心的戏码。
——富家千金…以及落魄乞丐。
梁玖月笑笑，思索拉长倒还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本子。
“爷爷，我再借您的地方用用可否？”
“无妨。来，躲着吧。”爷爷招招手心，抬头慈爱地注视。
梁玖月心领神会，跑到爷爷的伞群之后便一把薅起还在吃饭的男童。梁玖月深呼吸，抬手捋起袖子，不着形象地左右各吐一口唾沫，开始动手整理起男孩的发丝。
……这个小家伙估计很久没有梳洗过了，头发乱糟糟的一团，简直和鸡窝没什么两样。最主要的，此刻街上有巡捕，若他不伪装一番怕是都走不出这长平街。
可是……
若说头发梳理还算简单。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可如何是好？
倒吸一口凉气，小男孩捏瘪馒头轻呼：“痛！”
梁玖月立马收神，“不好意思。”借了爷爷一段丝线勉强束起孩童的青丝。此时此刻，梁玖月同样一副孩童模样，她打着圈走至男孩眼前，问道：“你可有地方去么？”
孩童摇了摇头。
梁玖月了然。看来还得给他找个能呆人的地方，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原路返回了。大叹一口长气。梁玖月当下情景…或许只能寄希望于——刚刚的官差都是一群不动脑子的笨蛋了。
牵引着孩童，梁玖月放下一点银两就权当租赁纸伞的买卖。她一路四处巡视，原本还想夹着尾巴逃亡的梁玖月此刻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游荡。
直到——她成功偶遇到了其中一个捕快。
几步上前，只有捕快半高的梁玖月轻轻地拽动了捕快的衣衫。
捕快瞬间回头！防备之意在看清的瞬间驱散，黑黢黢的面上转而趋附一层麻烦的意味。“谁家的小孩！打扰我当差？”态度恶劣。
“……”梁玖月小小沉默，继续保持孩童的无辜，“捕快老爷，这个小男孩说…说他刚刚被一个坏女人带走了。”
“…坏女人？”捕快当即瞪起眼来，他看向梁玖月身后。破衣烂衫的男童，头发也是极为松散。捕快顿时仿佛知晓了什么，扯着嗓子向男童询问：“那女的向哪儿跑了！”
男孩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闻声看了一眼官兵笔挺呆滞。
梁玖月则是眼疾手快地顺着质问抬起手指，臂膀大敞指向来时反之的道路。
果然——
不负所托。
梁玖月当下指明的东西南北就如同弯弓对准的位置。下一秒，那笨蛋捕快便“嗖”地一声发射了出去。速度之快，连带起梁玖月那几个缩小版的头饰都跟着一同飞扬。瘪嘴皱眉，梁玖月默默转头……忧虑起朝代的将来。
眼见麻烦驱散，梁玖月转头抓起孩童的手心，打算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途径馒头小摊。
那个捕快倒是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两手一掐腰拦住两个幼童，“你们两个，往那边一直走，如果碰到和我穿着一样的大人就告诉他们情况。”
梁玖月仰头，上下晃了晃脑袋，然后就再次恭送那火急火燎的身影。
“姐姐，你打算继续往前走么？那商贩看到我们……不，是看到我，不会发火生气么？”
“我知道。所以啊，趁现在少了个抓我们的，要赶快把你收拾干净啊！”二人一前一后，在周遭行人眼里就是一个白嫩的小小姐揪着肮脏小乞丐奋力前行的模样。
一路赶到裁缝铺，心底里仍旧演练着“坑蒙拐骗”技术的梁玖月居然好运气的再没碰上任何官兵。那么现在~她就不得不摆出架子，开始扮演起高贵人物。
端杯吹气，茶杯之中碧波荡漾。梁玖月摆足了架势在裁缝铺的椅子上坐着。
然而，从进到房间、再到上茶、再到男童重新走进视野，不过…
数数指头……
不过…不过十下的功夫。
梁玖月顿时皱眉，看了看被人带出的孩童。再看了看将他带出的伙计。顿时明白了一切……
上茶之前——
两脚刚刚迈进门槛。
“不要最好的料子！”
“越普通越好！”
“越快越好！”
梁玖月掐腰。弱小的个头不知哪里凸显出几分伟岸。
再看当下。梁玖月捧着茶碗，一副要喝不喝地举动。她暗暗腹诽…果然迅速。因为……裁缝铺的伙计干脆就直接拿了件等比例缩小的伙计服来。
不过……也行！
梁玖月放下茶碗，踮脚向台面递出银两，就带着孩童屁颠屁颠地离开。
一路上，小男孩都在触摸着衣衫，仿佛倍感珍惜。梁玖月侧头看他，倒也知晓原因，心生几分怜惜。毕竟……这件对他如是珍宝的东西在别人那里也不过是件用来劳作的衣衫。
“你可吃苦么？”梁玖月问他。
“…能。”
“放心，不是要卖了你。”柔声，“你若能吃苦我便送你到大户人家里当差。你好换取些吃食来。”
“那更能了！”
梁玖月笑笑，并肩于孩童齐头并进。
焕然一新的小乞丐，仍旧贵气的女娇娃，没人再能把他们和之前偷盗馒头的二人组联系一起。所以他们便这样风风光光地一路前行。
一行幼儿拿着馒头欢快离去，梁玖月与男童一路畅聊便也从中穿缝而过。
直到……
“愿我能尽早将这个家伙缉拿归案——”
“绳之以法。”清浅声色，洋洋盈耳。
梁玖月瞬间抬眼，以孩童视角不过稍稍侧头便看清身旁之人正手握一个撕过表皮的馒头。
……
缉拿归案…？
轻笑。
也算尚有志气。
脚步仍在前行，梁玖月勾起几丝笑意。最终仍是安奈不住，回头…望向了那个岁寒松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