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跟你说的!做馒头不要直接用面粉揉成一个团,你先擀成面皮再叠起来,把外表揉得圆润点,这样蒸出来的馒头看起来要大!听懂没有!”
晨光未显,炊烟却已袅袅。长平大街几近空荡,唯有几家早点支摊忙碌。一只白狐懒洋洋地赖在房檐上偷听,抬起一双慵懒眼来朝着那商家瞧去。
笼屉掀起,蒸汽四散,圆滚的白面馒头用着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白狐犯懒地伸长身子,舔舐好一身洁净的毛发,便顺着层层叠叠的屋檐跳跃下去。临近地面,白狐瞅着一地的烂菜叶犯起难来。
它瞧了瞧自己干净的爪子,最终没舍得迈步。
角落中,有孩童探头,他低头拨弄着手里的铜板,下定决心,试探着靠近。
白狐瞧着他唯唯诺诺地向着这边挪动,干脆一屁股坐在瓦片上注视。
粗布制成的衣裳爬满补丁,胸前塞满了稻草似是为了抵御风寒。他拿着如命般珍贵的银两走至摊前,小小的个头一整个被摊车挡住。
白狐瞧他,瞧他垫着脚,将铜板一颗一颗地挪到桌面,“馒头。”声音也是小的可怜。
还在做事的伙计探出身子低头瞧了一眼,“怎么又是你?我们这儿不收留小乞丐!”
“我是来买馒头的!”稚嫩的声音高喊。
躲在后面的商家听到了动静,眼尖地瞧见桌面上的铜板,顿时转头数落起伙计,“会不会干活?”
“要馒头是吧?”商家笑着,掀开笼屉挑了两个漂亮的塞进孩童手中。顺手捏向孩童的脖颈,手劲一拧,将他掉头推离出了摊支范围。
白狐观澜着一切。看了一眼忙着确认铜板真伪的商家,又目送那孩童愈来愈远的身影,最终还是跳下屋檐,摇身一变拦住了孩童的去路。
……
眼前幕然压下一大片阴影,小男孩顿感不妙,怯怯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打扮干净利落、神态古灵精怪的姐姐。此刻她正背手弯腰,一脸笑意地凝视着孩童怀中那两个滚烫圆润的馒头。
小孩子被她看的发毛,无意识地后撤一步,咽了口口水。
“小家伙~”姐姐两眼发光,伸出手来指向他怀里的食物,“这馒头…能不能分我一个?”
小男孩低头依依不舍地瞧了一眼,再看看神色犹如饿狼的怪人。最终还是犹豫着分出了自己唯一的粮食。
梁玖月笑了笑。
她毫不客气地接到手中,因为刚出炉的温度,她还被烫得有些狰狞。双手捏住馒头,馒头的厚度瞬间变薄了大半,她稍稍用力将馒头一分为二。
果然。
看似饱满的馒头中央简直重峦叠嶂,二两的馒头几乎塞了一两的空气注水。梁玖月瞅着馒头皱眉,叹息一口,然后一手抓起小孩的手腕几步重新走回摊前。
“有生意你不做?你脑子不好?”商家正在忙着数落,收好怀里的铜板就坐上椅子乐呵呵地歇息。
梁玖月止步弯腰,寻问孩童,“你刚刚花了几个铜板买的?”
“5个。”他伸出指头,手指头不多不好,刚好五个。
梁玖月瞧着半大点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那个人他欺负你,五个铜板够买十个馒头了。”
梁玖月盯着他,挑起眉头,“看我替你要回来!”
说着,梁玖月挺直身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仍在冒烟的笼屉。
随即,笼屉静悄悄地掀开一点缝隙。蒸好的馒头正从缝隙当中一个个地挤出脑袋,每当快要从笼屉中掉落之时,便生出一对翅膀,挨个排队晃晃悠悠地飞至孩童怀里。
直到小男孩的视线都快被馒头淹没,那些会飞的馒头才瞬间坠落。
梁玖月再次蹲下,淡定地从馒头山中拿了个尖端塞进嘴里,也成功给小男孩的视线留出一点缝隙。
会变仙术的“菩萨”在孩童眼里毫无形象地叼着馒头。一手伸出,还将那几个铜板原封不动地展现在孩童面前。小男孩震惊地盯着铜板许久,默默念叨:“姐姐,这好像是在偷东西吧……”
梁玖月略微惊讶,随即玩味笑笑,“你答对了,姐姐我最喜欢劫富济贫了。”
沉思片刻,她盯着孩童手中的馒头,“……不过你得小心别让人瞧着。”
话音刚落,梁玖月的身板都没来得及站直,便听到身后有人呐喊。
“你们俩偷馒头是吧!给我站住!!!”
梁玖月瞬间了然叹息。一手抱起孩童,一手捏着馒头,随后沿着长平大街奋力逃离。
金乌安悬云端,碎云恍出白斑。初晨的雾气已然散得利落,阳光普撒一整条长街。屋檐斜挑,木墙斑驳,一切尽显出平和沧桑之意味。
人群于睡梦之中清醒,此刻正一个个地涌上街道,聚成一堆瞧起了热闹。
“刚刚是谁报官!”
守着有序排列的馒头小道,捕快们因巡街而聚在一堆面面相觑。
“诶!官爷,是我是我…”商家点头哈腰地走进众人视线。
“那个偷馒头的贼往哪儿跑了?”忽略掉周遭纷纷扰扰地嘈杂,一个铺快问话。
“那儿!”
商家立马气不打一处来的指明方向。
“走!咱们去看看!”捕快的队伍一共四人,此刻也是随着领头的吩咐顿时走出了一半。
剩下两个则是被落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
眼瞧着老捕快都走出好一阵儿了,新来的捕快开始略显慌乱,“……白鲂铭,咱们俩…不用跟上去么?”眼看着那两个捕快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小捕快看向白鲂铭视线也愈加频繁。
然而,被叫到之人始终未语。少年挺身而立,面白如玉,目似繁星。一身锱衣加身随风轻扬,瞧不出多少贵气之资,却尽显清正凌烈。
他站在一路蔓延的食物起点,沉思半刻,继而一个个俯身拾起。在最后一个馒头的落点之处,白鲂铭眼尖地瞧见几根细软的白发。
他捻在手里,执起一根细瞧,一番端倪过后觉得手中物品…倒更像是动物毛发。
白鲂铭直起身子,翻出一段布匹,将毛发收集。同行的小捕快快步走至身旁,瞧着他手里的东西不解,“你总是收集些白毛做什么?瞧你,都快凑出一把来了。”
一阵沉默,白鲂铭没怎么注意到同伴的话语。只是独自怔愣在原地喃喃私语,“苑州的番薯,蛮赢的小麦……怎会有人行窃几乎不留痕迹?”只有几根相似的毛发遗留在场。
白鲂铭垂下手掌,神色从容不见波澜。他抬眼,屹立于日光之中,背影至人群当中盎然,徒增明公正气。
搜刮全身银两,白鲂铭买下了这些脏兮兮的馒头。揪掉埋汰的部分随即分发了几个吃不起饭的孩童。
片刻过后,直起身板,他看着周围欢喜雀跃的小儿。
“…愿我能尽早将这个家伙缉拿归案,绳之以法。”音量低沉却意外的掷地有声。
“……”
嘴角拾起,梁玖月同男孩并肩于捕快身旁擦肩而过,不偏不倚将这句聆听至心底。
好心情地抬起嘴角,梁玖月回头看去,瞧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随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