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亿戒尼

    第三章

    还在家里的时候,我曾向婆婆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墨菲是婆婆的女儿,只是因为那一整面墙都用作了她个人专品的摆放而感到奇怪,误以为婆婆是这位职业猎人的什么狂热粉丝,又觉得把婆婆和“狂热粉丝”这种词语联系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于是就问了。

    问了大致“婆婆,你是这个墨菲的狂热粉丝吗?”这样的话。

    当我将这个名字问出口时,婆婆以一种我没见过的复杂神色看向我,她脸上由岁月留下的沟渠痕迹微微扭曲起来,其中流淌着血色的河水,寓意了不详的痛苦。

    我马上知道我问错话了,感到十分慌乱。

    婆婆却转瞬恢复了神态,以平静的口吻说:“不算吧。”

    还没等我为着她的答案纠结一会儿,婆婆又开始问我。

    “小绿,”她的眼神中流露一丝期待,“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她在短暂的时间里又筹措了一下语句,重新问道:“不是从我这里,是在你之前的经历之中,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我望着婆婆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她眼神中代表的那一丝期待的意味背后有着十分沉重的东西,而我的回答注定会使她失望。

    婆婆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她知道了我的答案,于是垂下眼帘,连着那一线光亮也一同敛去。

    墨菲是婆婆的女儿这个信息,则是我从露比那里知道的。

    她也是被婆婆收养的孩子之一,年龄上比我大了有五岁,但也是所有被婆婆收养的孩子里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根据她前几个月的来信,她已经在友客鑫找了一份工作,似乎薪酬不菲的样子。

    在我启程离开多利岛的前一个月,她工作休假,从友客鑫回来的时候,我趴在枕头上跟露比说了婆婆的奇怪的反应,她的脸色突然也变得悲伤起来,并且告诉了我露丝琪·墨菲是婆婆女儿的事情。

    我在她接下来的叙述中,得到了露比悲伤神情的答案。

    “在我七岁之前,露丝琪姐姐经常会过来看婆婆。”她和我一样,将下巴搁在枕头上,眼神却望向了远处去,“每次回来的时候,她都会跟我们讲她这一次旅程的故事...我戴的这个兽齿是她某一次回来的时候带给我的,嘛,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牙齿。”

    被露比拿在手里的那一枚兽齿已经不再锋利,棱角也显得圆润光滑。

    她却依旧珍惜地将它收在手心中,目光温和地朝我笑了笑。

    “但是后来,她死了。”

    故事出现了突如其来的转折和断崖式的下跌,趴在枕头上的我不自觉地僵直了脊背。

    “为了救她的丈夫,以及保护她的女儿,她被友客鑫的某个□□杀死了。”

    露比当时的神色令人难以忘记。墨黑色碎发的遮掩下,是某种悲伤与仇怨纠结而成的漩涡。

    我不由得想象露丝琪·墨菲的存在。

    婆婆的女儿,是一个职业猎人,著写过那么多有趣的冒险故事,去过那么多瑰奇峻险的地方,一定拥有超凡的实力,有非同寻常的好奇心和活力,或许是个豪爽大方、不拘小节的人,拥有强大的实力和辽阔的视野。但她最后却拥有一个俗套又差劲的结局,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了生命,就这样了了一生,我不为这样的结局而感动。

    她爱人与孩子的人生,是否因为她竭尽全力地付出一切,而有所改变了呢?

    我没有继续和酷拉皮卡谈论有关露丝琪·墨菲的话题,他也十分善解人意地看出了我并不想继续深聊下去。

    只是,他有些忍不住好奇地问起:“或许有点冒犯......既然你说你拥有海妖的血统,那你会唱那种能够影响精神的曲子吗?”

    他眼中闪烁着好奇,无疑是想要现场听听传说中的海妖之歌了。面对逐渐放下戒备且露出友好态度的美少年,我本来应该积极地展示一下我的看家本领,但因为“露丝琪·墨菲”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本来颇高的情绪,我只是插起腰,对着他竖起手指摇了摇:“美少年,就算你相信自己的意志力,也该考虑考虑周围的乘客吧?他们可不像是能够抵挡住这种精神攻击的人,到时候一船的人全都乱套啦。”

    他笑了笑,体谅地圆了场:“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这点。”

    “况且,恐怕再过不久,就会有一场威力不小的海难要来了......”我恶作剧式地做着夸张的表情凑到他眼前,很遗憾地没看见他被我的表情吓到,“所有人都得做好准备,一不小心可是会死掉的呢。”

    他听我这么说眨了眨眼,仰起头闭上眼,安静地感受着海风带来的信息。

    他随后叹了口气,神色沉静:“的确,是相当麻烦的海难呢。”

    看着他要为此做什么准备的样子,我于是不去打扰他了,靠在船舱的壁上,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百般无赖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上船之前,我给一位似乎现在正在天空竞技场所在城市工作的网友发了消息,许诺了相应报酬并希望他能帮忙查查有没有什么关于揍敌客三子的信息,以方便我展开后续的工作。

    这位网友是我在一篇很有名气的言情小说的评论区认识的。那本小说笔力很强,但情节设计上颇有争议,评论就有些两极分化。

    刚好当时评论区有条评论爆踩我雷点,我和她激情辩论五十楼,结果对方很没素质地开始嘴炮我全家,我正打算撸起袖子加大火力,结果另一个叫“皮毛大衣”的ID突然加入了混战,很装x给地发了长篇大论把我们两边各打二十大板,还解读了引起争议的情节点,结果踩了原楼主的雷点,两人又开始激烈对线。

    我原本对他这做法不是很高兴来着,但所谓敌人的敌人正是我的朋友,我合力帮助了皮毛大衣对线原楼主,原楼主骂骂咧咧地把我俩都拉黑了。

    对线时候最下作的手段就是骂一句脏的然后拉黑,我当时属实被气到了,结果皮毛大衣私信我说他用一些小手段设置成我们可以单方面给原楼主发信息,而原楼主不能屏蔽我们。

    我心想这皮毛大衣还真是颇有点本事,兴冲冲地和皮毛大衣手挽手冲死了原楼主,作为战时盟友,互相关注并且留了私聊方式,偶尔会聊几句天。

    会找他帮忙查询揍敌客三子的资料,也是由于他在对线中表现出的不凡的黑客实力。

    我盯着手机界面无聊地看了半天,皮毛大衣还没有回我消息,我思考着转了转手机,最后抬起头,从远处霎那间灰暗下来的天色中发现了原因。

    海难来了。

    我合上手机,把它塞进兜里,趴到船舱的壁窗上,眯起眼睛打量。

    远处,灰黑色的龙卷风通天触海,将天地搅和为一色,靠近的速度极快,现在已经无需刻意嗅闻空气的味道,便能感知到危机的靠近。

    “前帆!降前帆!!!”

    船员急促的脚步声把头顶的木板踩得嘎吱响个不停,仿佛一道道闷雷在头顶炸开。

    “主帆缩帆!快!”

    不,不是仿佛。

    我抬头看向头顶的木板,和酷拉皮卡不约而同地往边上挪了挪位置。

    下一秒,不堪重负的木板响起断弦般的嘎吱声,一声惨叫,一只不知道是谁的脚随着木板的塌落陷进了船舱中,被木板刺破的刺破的皮肤顺着留下血液,滴溅在船舱的木地板上。

    穹顶的闷雷声因着这天花板的裂口更加明显了,甚至是暴雨的水流也从这个洞口流入。

    “啊啊啊好痛!!!”

    天花板上传来男人的痛苦的叫喊声。

    “救救我!!救救我!!!”他声嘶力竭地嚎叫,“桅杆要倒了啊啊啊!我会被砸死!救救我!!!”

    船舱中的人们因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而乱了手脚,船舱顿时噪杂起来,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声与不知道是谁的抽泣声。

    我抓了抓头发,坐在原地。

    说实话,如果把这个人救下来,目前唯一还算安全的这个地下船舱会因为天花板的漏孔而不再安全,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暴雨无疑会将这里淹没。

    虽然目前这场灾难的级别对我而言还算应付得过去,但我没必要给自己多加麻烦,也不想面对船舱内其他人的怨怼——啊,虽然这之后这个船舱还能活多少人也不一定就是了。

    我安静地打量着这个船舱内其他人的神情。

    他们也和我一样坐在原地,带着或惊慌或冷漠的神情,看着穿破船舱天花板的那条腿。

    他们无疑不是傻子,都预料到了救下这个人后会有的结果。

    不救这个人或许大家也躲不过这场灾难,但是救了就要面对马上到来的危机,这时候的选择也就很容易了——人的本性呢,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很容易懂的东西。

    眼前这场景太过常见也太过意料之内,我觉得有点无聊了。

    突然,余光中一抹金色闪了过去——是那位有一张我很喜欢的脸的美少年。

    他用力掰开了刺住男人大腿的木片,让男人的脚踩在自己的肩上。

    “振作一点!”他仰起头朝上面喊道,男人的血液顺着木片滴落到他的额头上,再滑落到他的眼睫上,他被迫闭上一只眼睛,语气却仍旧坚定,“不想死的话就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渗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由于男人的一些应激反应,救助变得比原本困难,但他并没有将视线投向身边的任何人试图寻求帮助,仿佛是料定不会有人来帮他。

    我仔细听了听上面的动静,船员隆隆的脚步声与闷雷混杂在一起,男人似乎遭到了踩踏,喊叫的声音变得微弱,气息变得急促——更远的,已经能听到桅杆因断裂而晃动的声音了。

    当我加入进来一起把男人的脚往上抬时,金发的少年只是微微转动目光,没说什么,加大力气一起帮男人脱离了卡死。

    天花板的洞没有了堵塞物,甚至因为这番挣扎而裂得更大了,甲板原本累积起来的水流和暴雨一起砸进船舱里,船舱很快积起一层水。

    船舱里的其他人并没有为此向我们抱怨的时间,随之而来的是怒浪一般掀起的甲板上的可怖惊叫声,我听着猛烈的风声像是刀片般割过耳膜,看见原本天花板上的孔洞突然不再漏水。

    “轰——————————”

    是桅杆倒下来了。

    整艘船剧烈地摇晃震颤着,在这片灰黑色的暗流激涌的大海中,这艘结构并不那么坚实的船只仿佛上帝手中随意抛掷的一枚小小硬币,随着上帝刹那间的心意决定它的生死。

    刺耳的尖叫声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船舱陷入恐怖的黑暗中。未知是恐惧的温暖苗床,人们被狠狠摔作一团,像是和面机里的小酵母,那样可怖的力道似乎要把他们揉作一团了。

    我在震颤发生之前用不太熟练的坚裹住心肺之类的重要器官,拉住少年主动做了他的垫背,勉强算是没和其他人一样被摔得乱七八糟,不过一个少年摔过来的体重冲压仍旧让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能感觉到他浑身颤了一下,随即稳住中心问道:“抱歉,没事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什么粘稠而滚烫的液体糊了一脸。

    从气味来判断,是血。

    我狠狠抹了几把脸,把嘴里的血呸掉:“没事没事,十个你我都接得住。”

    他好像噎了一下,有些失笑。

    “我是说真的啦,”我努力地正名自己的能力,同时往上看了看,找到的血液的来源——是从质量不好且木头缝隙不小的天花板渗透进来的——大约是甲板上有谁被桅杆砸成重伤或者直接死了,“我力气很大的。”

    “我知道,各种资料都有显示出这点。”美少年认真地点点头,“不过为一个你第一次见还不知道名字的人做出牺牲,而且我有能力应对。”

    我眨了眨眼:“唔,好的。”

    “说到名字...失礼了,不得已在这种情况下做自我介绍。”他把身体靠在船舱的墙壁上,弯曲着腿抵住身体,转头朝我说道,“我的名字是酷拉皮卡。”

    “我是小绿。”我爽快地交换了名字,又抹了把快掉进眼睛里的血,“很高兴认识你,不过这结识的场面真有点糟糕。”

    酷拉皮卡——嗯,我终于能用他的名字称呼他了——赞同地点点头。

    总之,此刻,两个满脸血十分狼狈的人,不期地在这糟糕的天灾人祸之下结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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