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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雪片覆盖屋檐,坚持不了片刻又化水顺而流下,凌冽寒风吹散了梧桐木上寥寥树叶,乌鸦驻足干涩的枝干,这是温润的京城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雪。

    巍巍宫城红墙碧瓦,雪水浸湿墙壁,庄重荒凉的让人胆寒。

    昭阳宫中,少女只裹一件青色大袄,跪伏殿门外。

    雪水落在她发髻肩头,她半身浸湿,跪在冷湿的玉石板上,止不住的颤栗。

    陛下不愿见她,她在此间跪了三个时辰,便喊了三个时辰求见,此时喉间已经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冻的狠了,她眼前发昏,几乎要分不清今夕何夕。

    ·

    场景割裂般的改换,同样一个冰天雪地,寒冷干涩的空气吹着难以融化的大雪。北境的风雪是刀割般的刺痛。一脚踩进厚雪中,整只鞋都会被皑皑白雪埋没。

    漫天飞雪下,吵闹的营帐中,只裹着一条破棉被的女人在薄毯上昏昏沉沉。高热让她几乎失去了气息,明明冷的发颤,她却浑身烫的惊人。

    这是军中的女人们简单休息的营帐,来来往往皆是兵士。白日里兵卒训练,只有晚上这里才会热闹起来,女人们像货物一样被挑选带走,

    眼下这四处透风的营帐里,却只有女人一人。烧的昏昏沉沉了,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里,她似乎听到外面激烈的争吵声和长枪挥动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被他抱着向外跑去,迎面撞上萧瑟寒风。

    来人声音颤抖,断断续续的说些什么。她费力想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

    飒飒风声冻僵了她的耳朵,风雪夜中,她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可她清楚抱住她的是谁。男人尽全力把她裹在怀里,可还是有许多雪片落在她脸上,被烫的触脸即融,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蹭到男人单薄的衣衫上。

    寒风覆灭了她的神魂,仿佛也让她短暂的忘记了眼前的场景,火热的温度和凛冽的冬雪对撞,谁都想要占据她的躯体。

    有瞬间她突然有了点儿精气神,于是她咳嗽着低吟,唱的是京城的小调,许久不曾唱过,她已经十分生疏,又因着日日呻/吟叫喊,嗓子早就坏了,唱的也并不成调,呕哑难听。

    “阿殊,阿殊……别怕。”

    她浑身一震,挣扎着想要醒来。意识冲破了身躯的枷锁,她蓦然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

    她分不清这是哪里,只朦朦胧胧的看到了眼前人。

    他浑身脏兮兮的,满身是血。单薄瘦弱的身体却能撑起她整个身体,抱着她在冰天雪地里向前。

    他要带她去哪儿呢,又能带她去哪儿呢。

    “阿……兄。”

    两个字被她说得断断续续,难以听清。

    急切的男人也全然没听清她的呓语。

    可她想告诉他:“别……别……”

    她想说,她不想活了。

    殷红的血在腿间汹涌流出,蹭了男人一身。他灰白的衣衫袖子和下摆全被血染红。

    他在兵卒的重重阻拦下出现在她面前,不知受了多少伤。

    可带她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哪儿也不能去,她也活不了了。

    他把她整个拢在怀里,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支撑不住摔在地上站不起身。

    泪顷刻间糊了满脸。

    “阿殊……”

    “阿殊别怕。”

    “阿兄能救你的。”

    “阿殊……阿殊别怕。”

    “阿兄带你去找大夫。”

    句句泣血,哽咽中,他的恐惧显露得分明。

    即使已经站不起来,可谢怀仍旧不愿放弃,硬生生穿着那身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跪行。

    小产流了很多血,谢怀的伤口也不断溢出鲜血。寒冬腊月,谢怀身后是一条血路,身前是战栗着的谢令殊。

    他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绝望。

    这是他和他的父辈曾为之浴血奋战守卫的北境,谢家的儿郎们曾经用生命守卫这片土地,守卫北境后的万里河山。可如今,却没有人愿意在这里,给他的妹妹一条生路。

    谢怀不知道怎么救她,他只能仓皇无措的拥着妹妹的身子,恨不得将全身的温暖送到她的身上。

    他一遍一遍的,虔诚而温柔的同已经快要没有呼吸的谢令殊说“阿殊不怕”。

    有泪水落在谢令殊手上,她竭尽全力想要伸手替他去擦。

    可是她没有半分力气,没办法安慰眼前几乎绝望的阿兄。

    她还想告诉阿兄,别为她白费力气,要好好活着,要替她活下去。

    她感觉到自己这次大约是挺不过去了。

    稍微清醒一点,她就能清晰的感知到她浑身的伤处。四处都是被捏掐虐打的伤痛,小腹处也一阵阵下坠的疼。

    她长在京城,直至今年她仍旧无法适应北境寒冷彻骨的冬日。

    可她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死了也好。

    生命缓缓流逝的时刻,她认真的开始思考,她要如何去见父母长辈。她谢家门风清正,宁死不屈,却竟出了她这样忍耻苟活之人,实在有辱门楣,恐怕他们会怨她。

    可惜让她思索见到父母后如何请罪的时间并不多,清醒的时刻实在短暂,她的眼缓缓垂下,终于还是自暴自弃的坠进深渊中。

    “阿殊!”

    ——

    昏暗中,宋秋猛地坐起。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一手死死扣着被衾,大口喘气。

    温热的室内提醒她此处已不再是风雪迷人眼的北境,她掀开床幔,轻声唤盈月。

    盈月很快进来:“姑娘您醒了。表姑娘一个时辰前来找过您,见您睡了就先走了。”

    宋秋这才想起昨日还答应了这姑奶奶赏花。

    梦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痛苦此刻还紧紧扼着她的呼吸,她烦躁的摆手:“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姑娘。”

    “今日倒稀奇,没非要叫我起,自己便走了。”

    宋秋就着盈月端着的碗喝了药,扶着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她好几日没出门,便肉眼可见的白皙许多。如同她每次都能死里逃生那样,无论身体各处,她的恢复速度总是很快,就好像是为了能让她承受更多苦痛一般。

    心悸的感觉渐渐消散,梦中怅然失措的情绪却不能很快终结。

    “公子有派人过来吗?”

    盈月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宋秋瞧她模样便知晓了答案。

    她也说不上来她想要崔行周如何行事。

    无论那日的事是不是王容宁偏要带上她这个名目,可的确是因为她在那马车上,才惹出了悬旗的麻烦。

    不管他觉得这关不关她事,他也应该来问问她吧。哪怕是责难警告呢。

    可他就好像全然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是因为他愿意纵着王容宁吗?所以与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事他都不会问责。

    还是因为他愿意纵着谢令殊。

    无论哪种原因,她都如鲠在喉,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要命。

    可他这几日,也都不曾来看她。

    想的远了,宋秋对着镜子发怔,却听门外一阵行礼问安的声音,还没等她回过神,王容宁已风风火火进来。

    她一进来便热情不已,上来便握住宋秋的手:“我来的时候你正假寐,我便去后面竹林逛了逛,丫鬟告诉我你这边灯亮了,我急急便过来了。”

    能让这位大小姐等着她醒,宋秋实在讶异。她不动声色抽回手,便要起身问安。

    王容宁一把托住她:“你可别和我行礼,我们关系这样好,你怎么还这么拘谨。”

    她话语里的亲近让宋秋蹙眉。

    这位王六姑娘看着好亲近,可骨子里那种规矩方圆却半点不少,哪怕和她再亲密,也是瞧不起她的,所以从来不会阻止她行礼。

    今日真稀奇的很。

    宋秋从善如流的跟着她坐下,就听王容宁兴奋的说:“说起来,表哥这几日生我的气,我想起你告诉我表哥爱吃杏仁酥,我便亲手做了点送去。”

    说着,王容宁的丫鬟送上锦盒,王容宁笑眯眯道:“给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杏仁酥?

    宋秋想起那晚她随口那句话,没想王容宁真去送了,她弯唇,心情很好的捻起一块杏仁酥。

    刚醒,脑子还混沌着,宋秋一时没察觉出不对。

    却听王容宁继续说:“表哥开始还不乐意收呢,我一提你,他还真就收下了杏仁酥,也原宥了我。”

    宋秋这时终于反应过来。

    “他……他当真喜欢?”

    “是啊。要不说还是你的名号管用。”

    他还真收下了。

    王容宁提了她,她倒并不意外。他不喜欢杏仁酥这种事,宋秋这个身份并不知晓,怎么也怪不到她身上。

    可他为什么也欣然收下呢。是给王容宁的面子?

    他对王容宁这般宽宥吗?

    亦或者……

    宋秋不敢想,又斗胆想去想。

    所有的问题汇聚到这一刻,大到悬旗之事,小到杏仁酥之事。

    在那些不可能的时候,他会不会,也为她宽容过一刻呢。

    宋秋“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王容宁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宋秋才想起王容宁还在身侧,她舒口气,勉强笑道:“突然想起有事要去找公子一趟,表姑娘您不妨小坐片刻,妾一会儿便回来。”

    本以为王容宁一定不依不饶,不成想她却立刻兴奋的站起来摆手:“你快去你快去,这么晚了,我都想睡了,不用回来找我,我先回房了。”

    那架势,仿若宋秋房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宋秋觉出王容宁有些不同寻常,此刻却没心思细思。

    她心心念念便要去疏安院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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