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一点，月亮挂在天上散发着微弱的光亮，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尘土打着圈钻入鼻腔。星烛已经很久没有吃晚饭了，她揉了揉自己扁扁的肚子，撇着嘴叹了一口气。
她回想着，上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隔壁大婶好心递出的一小块面包。
她此刻正站在哈尔星下等居民区的十字大街上——不，这里甚至不能被称为居民区了。
三日前的一场爆炸摧毁了这里的一切，彼时星烛正在睡梦中，她被自己的小机器狗小耳抓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到大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喊，窗外火光冲天，伴着滚滚浓烟，房板正在下坠。她急忙抓起自己的背包，将小耳捞起夹在臂弯里冲出了屋子。
此刻，星烛看着趴在脚边眼睛没有一丝光彩的小耳，叹了口气，三天了，都没有地方给小耳充电，只能将它关掉以节省能源。
十字大街上都是脸色发灰的难民，大部分房屋都倒塌了，居民只能举在这里靠着断壁残垣睡上一小会儿。
星烛摸着小耳的仿生绒毛叹了口气，贵重的大件家具都没能带出来，只剩下自小陪她长大的小耳了。倦意一点点上涌，星烛的眼皮在打架，她强撑着睁大眼瞪着来路——那里是信件投放点，她在等一封拒绝信。
终于，有节奏的警报声响起，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飞行器从远处慢慢逼近。
星烛回头看了一眼呆滞的小耳，还是将它留在了原地，加快脚步向着飞行器奔去。
黑灰色的飞行器悬停在半空中，舱门打开，几封信件被粗鲁地丢了下来。舱门立刻关闭，星烛甚至没有机会确认里面是否有人，就被一阵气流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飞行器飞走了。
“嗳……”星烛咬了下嘴唇，神情流露出几分无奈，她作为下等公民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
她任命地蹲下身子，在一种灰扑扑的信封里捏起一个厚实的烫金信封，她并不觉得这是自己收到的拒绝信，只是有些好奇谁会寄这么一封信来十字大街。
信封被一个芯片形状的火漆印固定着，上面写着：寄给哈尔星十字街35号星烛·查尔斯小姐。
“竟然是我的？”星烛不免觉得奇怪，怎么拒绝信都会用如此昂贵的信纸。
展开信件，只有一段文字：查尔斯小姐您好，恭喜您被聘用为卡迪尔星机器人馆销售员，请您尽快前往卡迪尔星日落洲灰老鼠街道就任，第一个月的薪水已发至您的账户，有任何问题请使用机器人馆内电话亭与我联系。
星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招聘海报上写着这家机器人馆是全星际唯一一家最高端的机器人馆，由于家园被毁食宿没有着落，她本着充当分母的想法递了简历，没想到这家店竟然聘请自己一个没上过学的下等人前往销售岗位。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星烛饿着肚子为自己买了一张星际航票，带着小耳和自己的小背包前往了卡迪尔星球。
站在日落洲人头攒动的街道，她不安地拽了拽自己灰扑扑的衣角，将小耳往背包里藏了藏，这里的人行色匆匆面色冷漠，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她鼓起勇气拦下来一位看起来还算和善的老太太，礼貌地询问道：“您好，请问灰老鼠街道在哪里？”
“灰老鼠街道？”老太太皱了皱鼻子，带着红色钻戒的手指伸起来挡在嘴巴前，警惕地盯着星烛，“日落洲怎么会有名字那么粗俗的街道？”
“抱歉，打扰您了。”星烛鞠了一躬，局促不安地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撞在了另一位男士身上，在他昂贵的皮鞋上留下了灰色的印子。
她匆忙道歉，却只得到了一个冷漠的眼神。
星烛有些沮丧，她又询问了几位路过的行人，无一例外得到了与老太太一样的答案，他们笃定日落洲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正当她数着口袋里的钱币思索自己是否能够买到一张返程的航票时，一个身材高大裹着厚实大衣的男子神秘地向她走来。
星烛急忙将目光移开，她心里直打鼓，这位先生看起来不太友善。
“小姐。”男子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礼貌地摘下帽子开口。
星烛这才看清男子的脸，他有着立体的五官和灰蓝色的眼眸，大而挺的鹰钩鼻在这张脸上格外显眼，男子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大约一米九以上的身高，虽然背部微微佝偻着，周身却仍传达出不容忽视的威严。
“您好？”星烛尴尬地挤出一个微笑，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窒息的时刻。
“我叫考斯特，先向您道歉，我不是有意偷听，但我听到您似乎在寻找灰老鼠街道。”考斯特灰蓝色的眼眸直盯着星烛那张灰扑扑的小脸，声音低沉。
“是。”星烛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卡壳，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望向考斯特。
“我带您前往灰老鼠街道吧。”考斯特点了下头，语气毋庸置疑。
鬼使神差的，星烛就这样点了点头。考斯特先生走在前面，她默默跟在后面，盯着光滑平整的路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两侧的建筑极为高大，用灯带和玻璃以及金属装饰其上，不时有飞得很低的民用飞行器从他们眼前掠过。
走在前方的考斯特急急地拐了一个弯，星烛险些没有跟上。
这条街道有些窄，走在里面仰头看两侧高耸的建筑会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
星烛心里直打鼓，这里似乎是适合犯罪的场所，她不自觉抿着嘴亦步亦趋跟在考斯特身后。她安慰自己，自己一穷二白，身上只剩下小耳这只进入休眠状态的机器小狗，没有人会对自己动手的。
考斯特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星烛顿了顿，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这条小巷的尽头。
“嗯，这需要费点事情……”考斯特先生盯着灰色的砖石地面，嘟哝了一句。
“我们到灰老鼠街道了吗？”星烛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眼神在周围来回瞟着，天色很暗，即使有大楼上的灯光，周遭仍然蔓延着一种怪诞的氛围。
“算是吧。”考斯特卷起袖管，他的动作无比优雅，以至于星烛无法将他与接下来这个动作联系起来。
考斯特迅速蹲下，用手指在井盖上敲了三下，等到里面传来回应后，他又敲了第四下，而后，他手臂用力，将整个井盖掀了起来。
“别怕。”考斯特冲她点了下头，努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而后将井盖丢在了一边。
“下面是灰老鼠街道？！”星烛瞪大了眼，指着那口开不到尽头的井，诧异地问道。
“嗯，你的家人没有事先告诉你吗？”考斯特皱了皱眉头，显然心情不太舒畅。
“我没有家人……”星烛犹豫着，半真半假将这话说了出来，考斯特的话太过理所当然，让她心生惧意。
“没关系，可以常来这里玩。”考斯特的脸色突然好转，带着点同情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指了指下面，“我带你下去，没关系。”
星烛点了点头。
考斯特打了个响指，井道里突然亮了起来，能看到侧面有一截一截的嵌在墙壁里的梯子。
考斯特率先沿着梯子爬了下去，他高大的身躯竟意想不到的灵活，很快向下移动了好几米。
星烛拽了下衣服，确定小耳仍然在背包里安稳睡着后，她跟着向里面爬下去。
里面的管壁还算是干净，倒没什么异味，梯子看起来经常有人使用，并没有什么积灰的现象。渐渐向下，空气中竟然出现了一阵薄荷的清香，墙壁上也出现了一些涂鸦图案，像是某人有意画上去的。
“小心跳下来。”考斯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星烛停下动作，低头向下看，距离自己脚约一米的位置便到底了。她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护着背包里小耳的位置，顺势跳了下来。
考斯特赞许地笑了笑，一挑眉，大声说道：“欢迎来到灰老鼠街道。”
接着，他转身向里走去：“走吧，机器馆就在前面不远处。”
星烛心念一动，面上露出笑意，灰老鼠街道里真的有自己寻找到机器人馆，她有些好奇这号称全星际唯一的机器人馆究竟有什么名堂。
前方的道路依然狭窄，原本暗着的壁灯在考斯特经过后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星烛跟在后面好奇地四处打量，她将背包甩到前面背着，时不时揉一揉小耳的小脑袋。这一切实在有些奇幻，先是意外应聘成功，不到几个小时又来到了卡迪尔星，而现在，自己在繁华日落洲的下水道里和一位陌生人前往机器人馆。所以元素组合在一起构成了自己奇怪的经历。
前往机器馆的路并没有想象中顺畅，这里的主下水道还算宽敞，中间是凹陷的位置，里面有流动性很差的污水，两侧高一些的地方是星烛和考斯特正在行走的位置，十分整洁，两侧的壁灯甚至比哈尔星皇宫使用的更加精致。
主下水道两侧时不时冒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应当是通往其他位置的入口。
考斯特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在各个洞口绕行，穿过一个个小洞，经过一条条主干道，终于，在星烛即将撑不住的时候，考斯特站在一个洞口前敲了敲墙壁。
“就是这里了。”他脸上带着点笑意。
“这么远吗……”星烛微微喘着气，她只有一米六，要跟上考斯特的步伐并不容易。
“嗯，只是恰好我们选择了那个位置的下水道罢了，有其他的下水道入口——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在陆地上行走。”考斯特食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喜欢在陆地行走……”星烛怔了怔，考斯特先生还真是个怪人。
她知道卡迪尔星球的自转速度很慢，他们的白天和夜晚都十分漫长，经过七十二小时才会转换状态，或许考斯特先生是因为不喜欢夜晚吧，她这样思忖着。
“没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是灰老鼠。”考斯特先生似乎猜到了星烛在想什么，朗声笑着对她说道。
他略微弯腰，进入了这条窄小的通道，前方很暗，壁灯没有如往常一般亮起来。
大约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出现了一点亮光，走到跟前，星烛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立着的大老鼠的雕像，老鼠的眼睛透着绿光。
老鼠察觉到了他们的靠近，脑袋晃了晃，开口：“你好。”
“这里就是机器人馆的入口了，只是老灰，是这家店现任店主制造出来的第一个机器人，担任着看守的工作。”考斯特拍了拍老灰的肩膀，对星烛介绍道。
“开门吧老灰，你们店长一早就发消息给我说找到看店的销售员了，我正要购入新的机器人，快让我进去。”考斯特先生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了。
“抱歉，店里并没有店员，店长通知我必须等到销售员到来才可以为客人打开店门。”老灰看着好说话，实则很有原则，他绿色的眼睛闪了闪，拒绝了考斯特的请求。
“怎么可能，你们店长亲口和我说的。”考斯特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那个……”星烛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对着大灰老鼠说道，“可能，我就是前来应聘的销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