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未经思考的话一出口，谢星遥就后悔了。
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说得出这种弱智一样的话。
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只需要一刹那，眼前人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也就是那张照片里的人根本不是林振。
人心险恶。
谢星遥觉得自己的下限还是太高了一点儿。
甫一摇下车窗，商青陆就一直没说话，此刻乍一听见谢星遥蹦出来的惊人言语，面上也没多少表情。
他静望向眼前站着的谢星遥，眼中带了点审视的意味，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面前的人杏眼，薄唇，挺翘的鼻尖，相貌姣好，是那种即使没化妆也不会影响什么的漂亮。
五官立体，一双柔和的眼睛恰到好处的中和了原本过分的艳丽，直视看人的时候无端能让人生出好感。
商青陆看着小姑娘面上的神色几经变幻，失态过后迅速调整好表情，无辜的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染上歉意。
开口却依旧是连半分诚意都没有的说辞。
“抱歉，您和我父亲的照片长得太像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冠冕堂皇的话被谢星遥说得毫无负担。
反正事实的确是她莫名其妙拿到了这个人的照片，然后被告知照片上的人是林振。
索性将傻装到底，不用解释前因后果。
商青陆扬眉，对这番话不置可否，淡淡道：“秦奕。”
“商先生。”秦奕微微颔首，靠近车窗。
“走吧。”
是不再计较摔碎花瓶的意思。
秦奕闻言，朝谢星遥说：“没事了。”
突然的转折让她一愣，没等回过神来，秦奕已经走向了副驾驶。
谢星遥登时心里警铃大作，惦记起自己还没路费的事情，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一咬牙，上前拦住正要关车窗的人。
“等等。”
车内人一顿，再度望向她。
谢星遥：“你不好奇我手里的照片长什么样子吗？”
“不好奇。”
“……哦。”
中文精妙的言语下往往隐藏着另外一层含义，凡是说不的都是在欲拒还迎。谢星遥飞速从背包中摸出照片，上前凑近商青陆眼前。
“你看。”丝毫没有得寸进尺的觉悟，“我就说很像吧。”
看清眼前这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商青陆皱了皱眉，略微停顿半刻。
“你和林振是什么关系？”
心下一松，谢星遥总算是缓了口气。
面前这人果然认识林振。她能错拿到他的照片，那他和林振的关系应该不浅，说不定能让她蹭上车。
挑着能说的大致讲了一遍，谢星遥在最后点明主题，乖巧的语调里携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您既然和我父亲认识，能拜托您捎我一程吗？”
一道轻笑响起，商青陆看着她，一双眼眸微弯，只是眼底的笑意缺乏意味。
谢星遥恍若未觉，继续厚脸皮道：“我刚才也想明白了，这应该原本就是您的照片吧。既然是您的照片，那我还给您就是。”
如果让我坐车的话。
谢星遥面不改色，实际心里却直打鼓。刚才的一番操作已经是极限了，她竭力克制才让自己的声音不曾发抖。
静了半晌，清越的声音响起：
“上车吧。”
-
坐上车，谢星遥遵守承诺将照片拿给商青陆。
他接过照片后微微颔首便没再说话，靠在座椅上开始闭目养神，看起来相当自若。
车内十分安静，一路无话。
谢星遥的心跳迟迟静不下来。
她刚才，也太厉害了！
她点开和【月亮】的聊天框：我发现，贫穷可以让一个人突破自己的极限。
消息刚发出去，一旁传来一声振动。谢星遥转头望去，商青陆已经睁开双眼，低头回复信息。
她的手机也适时振动起来。
【月亮】：……？
谢星遥觉得【月亮】大概是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将自己刚才成功蹭车的壮举迫不及待分享过去，还喜滋滋地总结了一句：没钱使我摆脱社恐。
【月亮】：……你很厉害。
回应看起来莫名敷衍。谢星遥思索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因为AI不能很好理解人类贫穷时的情感。她感概似的发了一句：你不能理解贫穷的含义。
【月亮】：我确实不太能理解。
谢星遥：太可惜了，希望未来你有机会可以感受到。
说不定人工智能被不断研究，未来真的会具备人类的情感。
【月亮】：……
谢星遥被逗得笑了笑，刚退出聊天框，抬眼就对上商青陆的目光，眼中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先避开。
她后知后觉，刚才两人手机振动得此起彼伏的，他大概是在忙。
轻轻眨了眨眼，谢星遥有点琢磨不准商青陆的意思。难道是嫌自己手机振动得太吵了？
考虑到她现在还坐在别人车上，该认怂就得认怂。扯出一个微笑，谢星遥努力放缓声音。
“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闻言，商青陆率先将目光移开，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还挺高冷。
谢星遥挑了挑眉，也偏过头看向一边。
车子很快驶进一片别墅区，不久后停在一处花园前。
谢星遥自觉道过谢，开门下车。
司机帮她将行李从后备箱拿下来。
转过身正要再对一路送她过来的商青陆道别，却见秦奕走下车，将后座的车门打开。
怔愣望着走下车的男人，谢星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从敞着的大门内迎出来。
女人绾着一个盘发，一身墨绿长裙，身上挂着个披肩，保养得极好，让人辨不出具体年龄。
她走到商青陆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青陆。”
商青陆微点头：“许姨。”
“知道你突然要过来，林振来不及赶回来，就让我先招待你。”说完眼神自然望向站在一旁的谢星遥。
“这位是……”
乍听见“林振”两个字，谢星遥就猜到眼前的女人是谁了。她扯了扯嘴角，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我是林振女儿”几个字迟迟张不开口。
淡淡看了谢星遥一眼，商青陆平静开口：“她是林叔的女儿，在机场碰巧遇见，就送她过来。”
许若琳的脸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维持住表情。
“先进来吧。”
素未谋面的爹还没来得及见，小妈倒是先认识了。谢星遥撇撇嘴，慢了半步，微微落在后面。
临近屋前，商青陆偏头扫过依然放在车边的行李，步伐稍顿，看了眼身后慢吞吞挪着步子的小姑娘，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不搬行李进去？”
“啊。”谢星遥反应了一下，“不着急，一会儿再来搬吧。”
毕竟看现在的情况，要搬到哪里去还另说。
到客厅还没来得及坐下，许若琳就先去给林振打了个电话，回来时气压已经比原来低了好几度。
当着商青陆的面，许若琳压着火。
“星遥是吗？”
“许阿姨好。”谢星遥乖巧笑道。
“我刚才跟你爸爸了解过了。你回来的突然，今天家里没来得及去接你。”
“回来找到住的地方了吗？”许若琳率先开口。
谢星遥还没来得及回答，许若琳就已经接着道：“按道理和你爸爸这么多年没见，应该留你在家里住的，只是这段时间不太凑巧……”
听到许若琳开始细数将她留下会有多么不方便，谢星遥面上神色如常，静静看着她表演，内心毫无波澜，双目放空。
直到商青陆端起茶杯，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她才回过神来。
只见男人静静坐在一旁，全程不予置喙，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这厢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冷淡矜贵的气质将他与四下隔绝开，到真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顺着商青陆的目光望过去，谢星遥才发现他似乎是在观赏放在客厅一角的一株植物。
株丛中的花朵娇艳欲滴，似是新开不久。花瓣颜色十分特别，由花蕊的雪白过渡到花尖，逐渐蜕变成翡翠绿色，缟素中透着端方大气。
花是挺好看的，就是整株植物看上去莫名有点眼熟。
思索了两秒，谢星遥回想起来了。
她在飞机上用来打发时间的那本《中草药百科全书》，离开时书页上的图片就差不多长这样。
图片下的注释也被顺理成章回忆起来。
兰草，味辛、平，无毒。久服轻身，可通神明。
前半句十分好理解，后半句就不太好懂了。谢星遥的中文可以和在国内长大的池妤流畅沟通，但文言文水准就另当别论了。
基本靠瞎猜。
通神明？
什么意思？
吃了可以通灵？
相信科学的理论瞬间被抛至十万八千里外，谢星遥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祖国神秘中医文化一点小小的震撼。
连客厅内许若琳已经停止了表演也没注意到。
许若琳看了眼面前神情有些呆滞的谢星遥，面上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这是真当自己要野鸡变凤凰，一朝听到自己没法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失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光看到一旁自顾自品茶地商青陆，许若琳收敛表情，就差把“慈母”俩字儿挂在脸上，装模做样柔声道。
“没办法留你住在家里，阿姨也过意不去，平常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阿姨提，阿姨都会满足你。”
这厢还沉浸在祖国震撼中，乍一回神听见许若琳的话，谢星遥连犹豫都没有，抬手指向客厅角落。
下一刻，她面颊微红，略带羞赧地望向许若琳，满目真挚。
“这花……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