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裴云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递到她的面前,林绾星怔愣了一瞬,不过片刻又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没事。”林绾星摇了摇头。
她伸出手借着裴云疏的力慢慢直起身,朝着角落处的钟摆走去。
年久失修的地板上早已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吱哑难听的声响。
倘若说最开始她进入梦境遇到的一切都是巧合,那这枚印着玫瑰的火漆印便必然是有人有意想让自己看到。
只是敌暗我明,在这梦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含糊不清。
再加上,身边还有个不知道目的为何的裴云疏。
林绾星低了低眼眸,目光所及之处除却裴云疏之外再无他人。
她站在那钟摆前方,手指碰到玻璃的那一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传入。
灰层扑面而来,在目光所及之处,那支早已干枯的玫瑰被静静安置在一侧。
压在底端泛黄的信纸上,暗红色的四边玫瑰印明晃晃的搁置在正中央,仿佛嘲讽一般赤裸裸的显现在她的面前。
还不等她仔细端详上边的内容,裴云疏便先她一步拿起了信封。
拆信刀划开纸张,发出撕裂的极轻声响。
林绾星的目光顺着男人的动作移动,被包裹着的信封里,放着一份精致的邀请函。
除去顶端的语句外,剩下连串的字符洋洋洒洒,华丽辞藻堆砌出不成调的语句。
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只是公事公办的夸耀。
林绾星摩挲着指腹,又重新看向被压在底下那封镶嵌着玫瑰印记的信封。
这样荒谬又乖张的形式作风只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一直游走在上层新区名流权贵之间,形式手段却没有半点的收敛。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林绾星皱了皱眉。
她微侧目,余光瞥向站在自己身侧,正端详着信件的裴云疏。
男人靠着墙沿站立,棱角分明的面容带着些许冷意。
他手指捏着信件的一角,在边缘处蜷起的边角又添上几道折痕。
极度地嘲弄又厌恶。
“信件的内容被人改动过。”男人低沉地嗓音传来。
林绾星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朝着边缘的位置退了一步。
“比如?”
清泠的声线略微上扬,她歪了歪头。
垂落在肩头的长卷发扫过裸露的皮肤,莫名有几分痒意。
“兰普公爵的邀请函向来张扬且高调,”裴云疏话语顿了顿,继而又道:“比起其他或是财富或是仆从,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名望。”
“一个在意自己名声的人,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落款的姓名出现瑕疵?”
他颔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边落款处中间多出的“H”字符。
林绾星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只一眼便又很快了然。
在上层新区这个腐烂的名利场上,向来是有能力者居上。
而在此前提下,那些早已从根部发烂的“朽木”们,更注重自己经营下来的形象。
不管是血统也好,出身也罢,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便会沦为那群名流权贵的饭后茶谈。
而现任兰普公爵不偏不倚地,完美踩中这两个雷区。
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没有家族背景的母亲。
他不单是厌恶自己没有背景帮手,更是厌恶自己从前姓氏带上了母亲取的名。
以至于在他弑父弑兄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经在他身边,知晓他过往一切的所有人都杀戮殆尽。
包括他的生身母亲。
“极端厌恶自己过去,那他又怎么会在这样隆重的晚宴上落款曾经的名字?”
裴云疏意有所指地看了林绾星一眼,他将手中的信件翻转,从抽屉中摸出一把衔着复古花纹的□□。
赤色的火苗蹿起,将末尾的页面灼烧处深色的痕迹。
林绾星猛地转过头去。
原本那封普通的邀请函不知何时被一片做旧的羊皮纸替代,而那正中间的位置,是她极其陌生又熟悉的语句。
【三日后午夜时分玫瑰庄园,盛宴恭候您的光临——】
“吧嗒。”恍若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发出细微声响。
随着那封邀请函的出现,原本只是出现一处裂痕的天空逐渐裂开。
沉溺于幻梦之中的人们带着痴醉的笑容,驻足眺望着远处渐落的斜阳。
孤儿院内的布局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改变,直到那钟声再次敲响,混杂着窗外乌鸦低哑的嘶吼声,停留在书柜后那兀的出现的暗门。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林绾星迈开步子,红色的裙摆顺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在她的记忆之中,这里从来没有一道这样的门。
如果构造的梦境没有错的话,那唯一剩下的可能——
有人在她之前篡改了梦境。
她眼眸暗了暗,刚转头的一刹,林绾星忽得对上那双探究的眼眸。
裴云疏背对着门站在几米之外,逆着光的身影依稀可见人面上的神色。
男人的嘴角上扬,可那双深邃的双眼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如同只是执棋者打量算计着棋子的价值一般,带着几分的懒散和漫不经心。
“看来你丝毫不惊讶。”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肯定。
“你不也一样?”林绾星冷笑两声,只是站在原地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视线交错一瞬,仿佛擦出万千的火花,又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觉得,在莫名收到这样的一封邀请函的情况下,正常人会做些什么?”
裴云疏语调平稳,似乎只是不经意间地询问。
周围的门帘早已被拉上,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落针可闻。
呼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两人靠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打量着这方寸之地。
“莫名?”她轻哼着侧过身,拖长的语调带着几分嘲讽。
“彼此心知肚明的东西,谈什么莫名?”
“啧,”裴云疏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只在她咫尺距离处停下。
“我还真是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大可不必。”
林绾星看着他半蹲下身,那锐利的目光顺着面前透光的玻璃一寸一寸移动。
直至确认无误后,才又重新站起身。
视线的交锋在两人之间有来有往,平静的表面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谁也没有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去看看吧。”林绾星勾了勾唇角,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一旁的桌面。
银色的戒指闪过细碎的光,不过片刻又消失不见。
“嗯哼?”
“所谓的盛宴和庄园。”
林绾星回过头看他,红唇张合,眼神却径直看向不远处的角落。
“既然都把邀请函送到我们手里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再说了,不去的话——”她弯了弯眼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却在下一秒顺过黑色大衣口袋中的拆信刀,银刃在空中一闪而过,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
原本两人站着的位置突兀地倒下一个黑影,却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她摆了摆手,像是厌恶手心沾染的灰层一般,拿出湿巾轻轻擦拭。
“这么大的一局棋,难道裴家主不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