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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慢(6)

    夕阳西下,唐拾笙坐在院子里自己琢磨剑招,而院中练剑喂招的已经变成了苍珩和易怜桑。

    刚刚练完吐纳循环的唐不尽拄着拐走到唐拾笙身边小声问:“小师姐,什么时候能开饭啊?”

    唐拾笙:“对哦,该开饭了。”

    于是唐拾笙拉着唐不尽就御剑飞回伴君山,结果伴君山整个山都被结界罩了起来,连唐拾笙都进不去。

    跟着过来的苍珩和易怜桑也被结界拒之门外。

    唐拾笙指着结界问:“大师兄,伴君山现在都不让我们进了?”

    苍珩敲了敲结界:“没听说啊。”

    易怜桑摸摸下巴猜测道:“难道师父和二师兄回来了?”

    “师父和二师弟回来了也没有必要落结界把我们防在外面吧?”

    这个猜测先让苍珩否决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师父师娘拒绝在结界之外这件事。

    唐拾笙敲着结界大声喊:“十八叔叔开门呀!”

    唐不尽:“小师姐,你这样喊结界里的人能听见吗?”

    回答他的是易怜桑:“当然听不见。”

    ……

    苍珩拿出传音符:“十八叔叔在吗?”

    传音符那边很快得到了回应:“在,也不在。”

    “何为在?何为不在?”

    传音符那边的十八十分坦然道:“你若问我在不在,我自然在,你若要进来,我便不在,带着你师弟师妹们先自力更生几日,事情处理好了再通知你们。”

    “十八叔叔这回答好无情。”唐拾笙生气道。

    易怜桑皱眉道:“十八叔叔,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好歹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十八直接无情的拒绝了传音符。

    碰了一鼻子灰的师兄妹四人回了苍珩的海棠峰。

    “十八叔叔摆明了有事也不跟我们说,真是过分!”唐拾笙十分生气。

    “而且还是跟师父和二师兄有关的事。”易怜桑道。

    唐不尽给唐拾笙轻轻拍背顺气:“莫生气莫生气,十八叔叔那是为了我们好。”

    一道灵力凌空而过落到桌子上,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几本剑谱和字帖。

    十八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这几日你们就照着剑谱上的招式练,那个字帖是夫人特意给唐不尽的。”

    唐不尽:“……为什么我还要练字?”

    对此就连唐拾笙都表示没什么问题:“阿尽,你那手字也确实需要练练。”

    在守拙园时褚清疏手把手教了唐不尽练字几日,结果唐不尽写出来的字实在对不起褚清疏的教导。

    苍珩也道:“毕竟是我们师门的,字太丑可不行。”

    易怜桑笑道:“咱们师娘的爹万山爷爷可是有名的大儒,阿尽你的字实在对不起他的名号。”

    唐不尽:……

    就都嫌弃他字丑呗。

    师兄们四人也实在商讨不出伴君山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酒足饭饱后先各自回山歇息,由易怜桑按照十八送来的剑谱和字帖来安排好各自未来几日的修炼课业,等伴君山那边的回复。

    谁料这一等便是半月。

    这半个月来几个徒弟凑在一块互相监督修炼,不仅是唐拾笙的炼气中期境界稳固,苍珩与易怜桑也往上提了一个小境界,苍珩已是筑基中期,而易怜桑从炼气期跨入筑基期。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都是在意同门遭难时自己能力不足的问题。

    每次联系上十八,十八却只会告诉他们让他们照顾好自己,没事去凌霄峰陪陪灵奶奶和褚清疏。

    夏季多雨水,唐拾笙一大早打着伞去给心心念念的药田打理了一番,但雨势过大还是被浇了一身,虽然可以施法净身,但唐拾笙还是想泡个舒服的热水澡,于是到药房里找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准备泡澡用。

    药房与唐不尽住的侧屋相对,透过药房的窗唐拾笙看见唐不尽正在一笔一划地模仿字帖上的字练字。

    山上的笔墨纸砚大多数是唐随风闲时带着几个徒弟做的,但质量比较好的纸都是唐随风去山下买来给褚清疏专用的。

    而唐不尽这半个月练字用了不少纸,大约是启蒙太晚,字也只是勉强能看出是什么字的状态,于是唐不尽为了不浪费纸张,已经改成了用木片和炭枝在木板或者地上练字,这几日唐拾笙一大早就看见唐不尽在劈木片和削炭枝。

    唐拾笙看了一眼唐不尽又埋头进药房里配药,待她配好药出来时看了一眼,唐不尽没在练字了,而是拿着一本书,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唐拾笙随口问了句:“师弟,你在干什么?”

    唐不尽看着书没回答她,唐拾笙等了一会见唐不尽没理也不纠结,自己去泡了一个药浴修炼。

    等唐拾笙舒舒服服地泡了大半个时辰,出来时发现唐不尽还保持着她进去之前的姿势,唐拾笙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直接一脚踹开了唐不尽房间的门,走近一看唐不尽虽然身体还在这看书,但魂已经不知道飞哪去了。

    唐拾笙推了一下唐不尽:“师弟?阿尽?唐不尽!”

    唐不尽依旧毫无反应,唐拾笙上下检查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了唐不尽手中的书上。

    这半月来每隔两日十八会施法送一些书籍过来,有打发时间用的话本,也有各种功法秘籍,送什么完全看十八心情,除了第一日的字帖和剑谱是精心挑选过的,后面都像是十八从唐随风的书房里随手拿的。

    而唐不尽手上这本书书名叫《烂柯谱》,唐拾笙伸手想去拿,却发现唐不尽抓得很紧,唐拾笙只能靠近查看这书到底写了什么,结果一股力量直接将唐拾笙拉了进去。

    “师……姐?阿笙?”

    唐拾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在空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好像……是唐不尽?

    唐不尽?!

    唐拾笙睁开眼就近距离看见唐不尽那张已经初见美貌的脸在眼前,又惊又羞连忙推开他。

    “你、你干什么呢?”唐拾笙一紧张又有些结巴。

    唐不尽现在被养得很好,跟当初那个皮包骨瘦脱相的少年比起来,现在的唐不尽眼角眉梢净是少年英气,眉目如画。

    唐拾笙跟唐不尽日夜都相处在一起未曾注意,刚刚近距离的一看,唐拾笙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师弟好像长得好挺好看的。

    唐不尽被唐拾笙推开有点懵,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刚刚过来时就看见小师姐你躺在这,叫了半天都不醒。”

    唐拾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脸颊道:“看我糊涂了,我看你在看书情况不对,然后怎么叫都没反应……然后我看了一眼你手中的书就好像被一股力量拉进来了,然后就、就醒来就看见你了。”

    “我也是练字练累了想看看书歇一会,那本书图比较多我就拿了……”唐不尽说着突然心虚。

    字识的不多,就看图画。

    唐拾笙:……

    她以前开蒙时好像也这样。

    师姐弟二人对视尴尬一笑。

    唐拾笙打量了一下四周,好像与外界并无不同,他们现正处于一片旷地上,四周并没有什么掩体。

    “这边好像没有人烟。”唐拾笙道。

    “嗯,也没有野兽的痕迹。”

    “但是这里灵气很充沛。”

    “师姐来之前我尝试过走动,只能在这方圆十里内走,哪都去不了。”

    唐拾笙闻言摸了摸下巴:“这本书我记得叫《烂柯谱》?”

    唐不尽想了一下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一个猜想,不过还需要确认一下,走。”

    说完唐拾笙拉着唐不尽就要走。

    “去哪?”

    唐拾笙不答,反而开始讲故事:“有一樵夫上山砍柴,见二童子下棋,便于一旁观看,局终,斧柯烂尽,于是樵夫下山回村,才知已过数十载春秋,这边是烂柯山的传说。”

    “小师姐的意思是这烂柯谱便于烂柯山的传说一样,我们是进入了‘仙境’?”

    唐拾笙笑道:“是不是‘仙境’不知道,但是这本书确实别有洞天。”

    书中世界与外界风景无异,远处群山绵延,风景如画。

    而二人走了几圈之后也正如唐不尽所言,只能在方圆十里内自动行动,一旦想踏出这个范围就会被传回来,就好似执棋者在控制棋子的落子范围,一旦棋子超出了执棋者预设的范围,执棋者就会拨乱反正,将棋子恢复到原处。

    唐拾笙从乾坤镯中召出佩剑试图攻击结界,可无论试几次都是一样的结局,二人仍在原地踏步。

    “小师姐先休息一下吧。”唐不尽提议。

    唐不尽见唐拾笙额头上已满是汗,鬓发也已经被汗湿,拉着唐拾笙的手腕阻止了唐拾笙继续挥剑的动作。

    “哈哈哈——小姑娘可要听劝,这烂柯秘境可不是靠蛮力就能出去的。”

    一个苍老的男声从二人背后传来,二人闻声回头,见一黄衣鹤发老者骑着一头驴凭空出现,手中还拿着一本标着《烂柯谱》的书。

    唐拾笙不着痕迹地将唐不尽挡在身后,笑得甜甜的向对方行了一个礼,问道:“不知前辈是谁?可知我二人缘何会被困在这儿?”

    黄衣鹤发老者又是呵呵一笑,晃了晃手中的书道:“小丫头片子心眼儿还挺多。”

    话音落地老者却突然向二人出手,袖中飞出两把飞剑,唐拾笙打飞一把,另一把只能勉强抵挡,而被打飞的另一把飞剑绕过二人身后向唐不尽径直飞去,唐不尽只能推开唐拾笙再躲避飞剑的攻击。

    唐不尽厉声质问:“前辈何故对小辈出手?”

    回应二人的是飞剑更凌厉的攻击。

    唐不尽腿伤已是没有大碍,但是从未认真修炼过手脚功夫,只能东躲西藏的躲避飞剑的攻击,慢慢地却又品出一丝不对,这飞剑好似在引导他的步伐。

    唐拾笙还勉强能跟另一把飞剑过招,隐约觉得这老者虽然无故攻击他二人,但剑并无杀气,更像是在教导她剑术。

    一盏茶的时间下来,唐不尽被飞剑追得已是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也被飞剑划得破破烂烂,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吓得唐不尽只能反手一挥试图把正朝他而来的飞剑拍飞。

    空手接白刃对于唐不尽这种刚开始修炼的入门者本就是以卵击石,可唐不尽这反手一挥竟出人意料的带出一道灵力,红色的灵力夹杂着点点金光竟然真的将飞剑击毁,剑掉在地上断成两截,而后又化为一片一分为二的树叶。

    唐不尽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这,是我的灵力?”

    老者骑着驴走到唐不尽面前笑道:“你这麒麟血脉看来还没好好开始修炼,被追得如此狼狈才能激发这么一点,属实浪费!”

    唐拾笙与飞剑越战越勇,飞剑有意引导,唐拾笙跟着飞剑进入了剑境。

    所谓剑境便是由剑本身在对战中产生的结界。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1),在执剑者一遍又一遍与剑通灵的情况下在剑境中慢慢生出属于剑的先天剑灵,这是许多剑修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唐拾笙因缘际会进入剑境,感受手中剑的剑意,此时心中百感交易。

    飞剑亦随之进入剑境,一招一式引导唐拾笙在剑境中修炼剑意。

    唐拾笙忽然想起幼时开始习剑时,师父给她做了一把小木剑,一招一式的教她如何用剑。

    但是唐拾笙娇气,面对师父严厉教导的剑道十分不喜,总是借口哭闹不想练剑,一向慈爱温柔的师父在剑道方面却严厉异常。

    面对又一次不想练剑坐在地上掉眼泪的唐拾笙,师父冷着脸居高临下道:“剑中有灵,你怨它远它,注定一辈子也无法感受到剑意。”

    彼时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是脾气已是被娇宠得无法无天的唐拾笙却觉得她想当一个药修,能够治病救人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练剑?

    于是即便后来唐拾笙再怎么努力练剑,学了再多的剑招,在剑道方面唐拾笙一直都没有什么进步。

    手中的木剑也随着年龄增长变成了现在开了刃的长剑,可无论赋予这把剑什么名字都被剑拒绝了,于是唐拾笙的剑到现在都没有名字。

    在剑境中唐拾笙感觉到了被遗弃、被拒绝的剑意,那一股悲凉的剑意充斥了她整个心头,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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