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湾为他松开绳索，他甩了甩胳膊，伸展伸展四肢，于湾扶着他在屋里散步。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只能把大部分力量压到了单薄瘦削的肩上。这些日子他的运动量加大, 体重增加了些，他看见于湾稍稍皱起眉头，有点吃力的样子却又逞强不吭声。

    不自觉嘴角上翘，她真的有一种让人想欺负的感觉。

    于湾吃力地扛着这位大爷散步，逛到了沙发区，就说累了要休息，于湾才得以喘口气。

    这哪是他锻炼，明明是在练她。

    于湾摸了摸他身上的睡衣，他现在已经进化成文明人了，但对他来说，从最开始赤身裸体的羞愤到后来几乎没什么羞耻心了，穿上睡衣还有些不习惯。他从一块蛮夷之地被人送到了文明世界。

    对于湾来说，她更想比喻成他从一个婴儿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她颇有些将孩子养育成人的欣慰。

    他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宁肯生活在蛮夷之地。

    于湾看了看时间，把他又绑在了床上，他是无所谓，哪怕他现在其实可以不用绑住，但他习惯了躺在床上想事情，被绑住的时候反而想事情更清楚。

    店里除了于湾只有阿香和后厨小林，阿香正在拖地。

    小林拿出一盘西瓜让两人吃，于湾虽然是沾光，但吃的很香。

    阿香心疼小林自己一人在后厨忙活，拿了块西瓜进了后厨。

    于湾又拿了一块，刚咬了一口，有人把她手里的抢走了。

    小老板不到五秒就啃完了一块西瓜。他整个人浑身都是汗，汗上粘了一层土和成了泥，裤兜头发上还有几片叶子。

    这是去哪荒野逃生了。

    于湾觉得他有些可怜，本来刚要说他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又递给他一块西瓜。

    等他一口气吃完五块西瓜，打了个嗝，靠着椅子慢慢揉着肚皮，才恢复之前吊了郎当的样子，“去，小鱼，给我来瓶可乐”

    于湾狠狠摇了摇可乐，然后送到他面前。

    “哎呦，卧槽”可乐喷了出来，小老板赶紧拿嘴堵住，边喝边淌。

    于湾眉眼都是笑意，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小老板晃了下神，然后狠狠瞪她一眼。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人表面上不吭声，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背地里蔫坏蔫坏的。

    阿香出来，大喝一声，“我刚拖的地”。

    小老板识趣地蹲到门口去了。

    于湾忍不住跟着笑了。

    大老板从外面拿着一副象棋回来，看见小老板喝可乐，拿棋盘拍了一下他，“又喝可乐，那是卖钱的，都让你个兔崽子给喝了，你个败家子”

    巴拉巴拉一大堆，又是一顿骂。

    于湾了然，看来是输钱了。

    小老板身手矫健爬上了树，在树上晃晃悠悠喝着可乐，大老板在底下破口大骂，于湾看着远处像是咸鸭蛋黄的夕阳，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也生动了起来。

    于湾收到了一份快递，她似有所感，拆开快递时指腹被刀片刮伤。鲜红的血珠涌了出来，落在了一张照片上。

    女孩很脸熟，和之前文静的形象不同，咬着嘴唇，眼神迷离，脸上泛着春潮，一只手覆盖在锁骨下方，于湾到死不会认错那只手，那只手上面的疤是她咬的。

    她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即使外面阳光正盛，她却感受到彻骨的寒冷．那寒意从毛孔渗透到血液里，游走四肢百骸在叫嚣着。

    他靠着墙，静静凝视她的方向。

    于湾一下午心不在焉，阿香把她拉到一边，摸到她冰凉的手。她有些担心，问她是不是来例假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于湾嘴张开又合上，只能点了点头。

    脸色苍白如纸的于湾吓到了几个客人之后，老板大手一挥，让她赶紧滚蛋，别留在店里装鬼影响生意。

    她路过巷子口的小商店买了一盒烟，烟很便宜，也够呛，于湾擦了一下呛出来的眼泪。

    天上挂着一轮残月，星星只有几颗，闪烁着黯淡的光。她突然不想回去。坐在台阶上抱着膝，把脸埋到膝盖里，许久未动。

    于湾自己怎样都可以，但她不想其他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路上有人叫住于湾，于湾回头一看，是同村的人。他抱着一大袋子糖放到了三轮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于湾，你弟弟在里面”，他指了指店里。

    于湾踌躇了一会儿，于路已经从店里出来了，看见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

    两人在饭店后面胡同里，旁边垃圾箱臭味弥漫，周遭散落着果皮，剩饭剩菜，于路弯腰塌背，蹲在地上抽烟，他先开了口，“你在这儿打工？”

    于湾说是。然后相继无言。

    于路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姐姐，别人说话都不好使，从来都是跟在姐姐后面屁颠屁颠地叫姐姐，训他他也不走，就嘎嘎乐，以为是在逗他。于湾一度嫌他麻烦，可于湾挨父母揍的时候他都拦在前面。

    就那么一个傻小子，就长大了。

    于湾说，“什么时候结婚？”

    于路没说话，于湾知道，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去的。

    就这样一人蹲着，一人站着，不过是一支烟的功夫，于湾却感觉过了很久。

    于路把烟摁在了地上，起身的同时说了一句，“你别回去”

    于湾靠着墙壁，阳光从她身上离开，照向了另一侧墙壁。她展开手心，是一颗喜糖。

    于路走出胡同，那人挂了电话，坐在三轮车上问他怎么去那么久，于路跟他对视了几秒，那人气势稍减，讪讪地笑，问他怎么了。

    他移开目光，说没什么。

    转眼快要入秋，于湾早上发现路边树丛的叶子上挂着露水，巷子里多了几只野猫在树丛中钻来钻去，任由露水打湿。她停留在那里逗了一会儿猫，被打劫了买的小面包。然后拎着一兜子菜肉进了屋，王警官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周峰。不知是不是阳光打在沙发上，周峰的气色好了许多。

    王警官带了一只土鸡过来，正在炉子上小火煨着汤，他临走前又告诉于湾两人没事可以在楼下转转。

    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论是对于湾还是周峰。

    他提过她手里的袋子，帮她放到冰箱里。于湾拿勺子尝了尝汤，然后放了点盐。

    他不清醒的时候她还能给他读读书讲讲故事，他现在一日精神过一日，她反而和他无话可说。

    就这样吧，反正他早晚要走的，她在心里这样想。

    于湾快速炒了两个菜，炝炒空心菜，香菇炒油菜，加上一个汤，碗筷已经摆好，于湾只管低头扒饭，一碗汤放在旁边，她抬起头，他告诉她是怕她噎着。

    她微微红了脸，开始细嚼慢咽。好像两人调了个，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他喝着汤，突然来了一句，“汤好喝吗”

    于湾愣了一下，说好喝。

    他笑得很矜持，嘴唇的弧度稍稍向上弯了弯。于湾没看见这难得的笑，她埋着头，心思都飘到了别处。

    于路借了阿香的电动车，她脸颊清瘦，皮肤苍白，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女人搂着硌得慌。

    会所门口的黄毛从上打量她，又从下往上打量了个来回，换一般的姑娘咋就脸红或者骂骂咧咧了，可于湾一直面无表情，她像是一个机器人，对人类的一切漠不关心。

    于湾任他打量，两个人干站了一会儿，黄毛伸出手拦住她，“不能进”。

    “为什么？”

    黄毛被理直气壮地反问噎了一下，“你来这儿干嘛的，我们这晚上才营业”

    于湾说“我找人”

    旁边有人搂着一个女孩出来，黄毛没理会她，殷勤地为他们拉开车门。

    于湾径直走了进去。

    “哎，哎！”。

    黄毛在后面叫嚷，追了进来，“你别找了，我们老板不在”

    “那他在哪儿”

    “他去杭城…”

    “找我什么事儿”，黄毛想不到自己打脸如此迅速，他连忙和老板表态，这是个意外，在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之前，他可是连个苍蝇都没放进来。

    秦燃凉凉斜了他一眼，又对站在楼梯口的女人说，“上来”。

    “啪”

    于湾甩了他一巴掌，她气息急促，背过手勾上内衣扣。

    秦燃不在意地坐到椅子上，“女人来我这都是干这个的”，他点了一支烟，吐出一个烟圈，“我以为你明白呢”。

    于湾已经冷静下来，她说，“怎样才能放过我”。

    秦燃烟送到嘴边顿了一下，他把烟头扔进杯子里，好整以暇地抱住双臂，他盯得她头皮发麻，他又开始笑，大发慈悲

    “把刚才的事做完”。

    于湾没有直接回家，林宇载着她去了饭店。

    林宇从刚开始就没有好脸色，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于湾跟着进了门，刚拿起旁边的抹布，就被人夺过去摔在一旁。

    林宇扯着她进了仓库。

    “于湾，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应付的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知道。”于湾说从来不认为她是无所不能的，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能，她才走到这种地步。于湾脱衣服的那刻，她看了看窗户，她在想究竟是脱掉衣服容易还是从窗户跳下去更痛快一些。

    正当他犹豫的那瞬，林宇进来了，她上一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还是周峰拉着她的手离开村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