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好后门,她把小老板背了起来,送到每次回家路过的诊所,诊所里点着蜡烛,于湾一问,才知道附近几条街都停电了。
林宇的头发药水儿味传进鼻子里,她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真要命。
于湾和大夫说了,钱等林宇醒来他自己付。诊所的大夫想来已经习惯,对林宇这幅样子一样都不好奇。
他以前上学就是个刺儿头,打架受伤家常便饭,大夫看着林宇长大,她的女儿是林宇的忠实狂热粉丝,前年已经结婚。
他的女婿不许她经常回娘家,实在是怕她出墙。但是用他老丈人的话说,她愿意人家林宇也未必愿意,要是人家林宇看得上她还轮得到你?
他女婿一听不乐意了,合着他就是个老实人等着接盘的呗。他女儿还在一旁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林宇看不上我,他以前看不上不代表以后也看不上啊。
他女婿就留下一句,那你就在这等着林宇问问他现在看得上你吗,他要看得上,你俩也不用麻烦,咱俩直接去民政局我给他腾地儿。
她女儿半天都没吭一声,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个老头子挑起这个话题干嘛。
老大夫叹口气,想起什么又嘿嘿一笑说,“这小子长得好,当年这条街所有的妇女都预定了林宇当女婿,肉食店家的是独生子,说是为了让林宇当女婿也得再生个闺女,谁知道又生了个儿子。”
于湾看了看躺椅上的那张精致的脸,再看看紫色的刘海和红色的头发,她打了个喷嚏。
抱歉地对老大夫说,“您继续回忆吧,我先走了”。
外面雨势不减,她匆匆跑回去。
路过祥记的点心铺,她进去买了一盒桃酥。护在怀里,点心刚出炉,还是热腾腾的,熨烫得她心口热热的。
他已经发作过一次,好在这次绳子比较结实,她点上蜡烛,蜡烛微弱的摆了摆,发出盈盈的火光。
他转过头,于湾浑身湿透,发丝贴在额角,往下淌着水,白净的脸上只有几道淡淡的红痕。
她来回忙碌着,先把他伺候好了,把床单换了,又摸摸他的额头,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衣服还湿着,又赶紧去浴室冲了个澡,把衣服换了。
他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点心的香味儿还有一股理发店的药水儿味儿。他盯着她,想要辨认一下她是不是换发型了。
她把点心的包装撕开,放到盘子里,周峰很喜欢吃点心,喜欢又油又酥的点心,于湾只是一脸渴望看着他,她一口都没吃。
他以为于湾是不舍得。
于湾告诉他她从小就不喜欢吃甜的,她这次没撒谎,她是真不喜欢吃。
他说她又在撒谎,你不喜欢吃为什么要盯着瞧,于湾告诉他她实在怕点心渣子洒在床上。
他觉得自己总是在自作多情。
今晚虽然很忙,于湾心里其实有点高兴,明天没准可以涨工资。
他听着旁边折叠床不再翻身,知道她已经睡熟了。
他也克制着自己不再发出动静,他知道,一点点动静就能将她惊醒。想起最开始那段日子,两人不在一间房里睡。夜里他发作起来,挣脱绳子,她匆匆从隔壁屋跑了过来,她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他,被她甩开,她没办法,只能用王警官给她的电棒,他晕过去再醒来,就听见她问他,浓浓的鼻音,“要不要喝水”
他想告诉她,他这样的人,烂命一条,不值得她难受。
在那之后,她就买了一张折叠床,睡在他旁边。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于湾早上起来,听见了麻雀叽喳的声音。
她打开窗,泥土的味道钻进了窗户,她惊喜的发现,她养的蝴蝶兰开花了。
于湾今早走的时候心情不错 她怀揣的隐秘的期待到了店里。
小老板精神不错,哼着小曲儿从后厨出来,拿了个煎饼果子,于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小老板停下脚步,掏了掏兜,拿出一沓零钱,里面还有几个钢镚,“这是昨天找零剩下的”
虽然是一堆零钱,于湾也有些不好意思,小老板一脸欣慰,末了出门前好心告诉她,“我昨天是用你的工资付的钱,小鱼,你这人真不错”
于湾数钱的手僵住,再一抬头,那人已经跑得没有踪影了。
昨天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的。
满腔郁闷无处发泄,于湾又把桌子擦了一遍。还没到饭点,就来了人。
一位衣着光鲜,身材火辣的年轻美女走了进来,小老板前女友小美“啪”地一声把包拍在了桌子上。
于湾拿着菜单过去,“你好,请问吃点什么”
小美怒视她,“你看我像是来吃饭的吗”
于湾告诉她,除了饭店里打工的都是客人,不管客人来饭店是不是吃饭的,她作为一个打工的都得问一句吃点什么,这和一个人的穿着长相无关,只要有人进来店里,她都得问一句。
小美强制压下怒气,“我要找林宇,那个瘪犊子玩意儿去哪了?”
于湾告诉她小老板不在,他刚出去。
小美问她去哪了,她说他刚刚欠钱怕人追杀就逃跑了。
小美表情变幻,要开口的脏话憋了回去,“他……欠钱,欠多少”
于湾伸出手,比了个耶。
“两千?”
摇头。
“两万?”
还是摇头。
“二十万?”
再摇头。
“天!”小美忍不住倒抽气,拿起放在桌上的包包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
于湾耸耸肩。
小美走出去后又觉得不放心,拍了五百元在桌子上权做封口费。“千万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他”
于湾很开心,挣了二百多,待会小老板回来可以请他吃一根老冰棍。
林宇蹑手蹑脚进了饭点,正左右张望,一根冰棍贴脸上,他被冰得跳了起来,他讨好地冲于湾笑。
两人蹲在外面大树下舔着老冰棍,两个人舔得分外满足。期间惹得门口路过的一个拿风车的小女孩撒泼打滚威胁她妈妈要买冰棍儿。
林宇说一定是他舔冰棍儿的样子太帅了,简直罪过。
于湾不发表看法。
林宇略有些忧桑,想当初他也曾叱咤这条街,怎想到沦落到看一个打工妹的脸色。人家赏他一根冰棍,他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打工妹倒是很惬意,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土壤上的水分蒸发,带走热意,一切都恰到好处。
林宇也享受到了这份惬意,他甚至有些犯困。他往后一仰,靠在树上,绿色树叶,棕色树干,彩色的头发,精致的脸,他坐在那里像是一幅未干的油画。
两人偷懒没多久就到了饭点,阿香招呼他们赶紧进来帮忙。
阿香和于湾家是一个村的,她今天早上刚从村里回来,中午得回来干活。
阿香凑过来,压低声音告诉于湾,说于路要结婚了,也是周边村子的。
于湾前几天刚从家回来,她知道这件事。
她又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再三还是透露给于湾,“我听人说那女的早些年出去打工,干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于湾看她,她做了一个口型。
床上的人艰难移动了下身子,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和往常一样,粗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滚了几滚,“水”
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开,干涩又沉闷。
只是这次并未像往常有人递过来一瓶水。
他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静静躺了会儿
“水”,他哑着嗓子喊道。
还是没有人。
他尝试着坐起身,身上被绳子绑着,不是很紧,但还是起不来。
门外出现了点动静。
一张熟悉的脸从门口冒了出来。
“醒了?饭马上就好”
还没等他开口,马上从门缝里钻了回去,门也被落了锁。
……
她呢?
于湾大口吃着面,两块钱一碗。
这个小摊人挺多,但只有她这一桌冷冷清清,就她一个人坐。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绿色油布上,噼啪作响。
脸上又添了几道血痕,鼻子下方有未擦干净的血迹,几乎没有唇色,苍白的皮肤被油布顶上的白炽灯一照,格外怖人,像是夜里来索命的女鬼。
一只碗放到面前,里面放着一颗卤蛋。
“吃吧”
老板娘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
于湾头都不抬,恍若未闻,仍是大口吃着面,吃出了一身汗,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那颗蛋依旧放在碗里一动不动。
“这谁剩的蛋啊”。
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嚷。老板娘走过来,轰苍蝇似的把这帮孩子赶走,把碗收了起来。
于湾双手插兜,沿着麦田走,雨后的空气是泥土味儿,于湾喜欢这股潮湿的味道,深吸一口,会让她觉得放松。下了雨,天上没有星星,破旧水泥路的两边卖瓜果的农贩正在收拾东西。
于湾看似步子很慢,但已经走出了两里地。于湾嘴上干的裂了口,一舔麻麻的疼。
幸运的是,成功赶上了末班车,
于湾喜欢坐末班车,她随意地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不用含胸驼背,躲躲藏藏。
因为车上的人都累的懒得抬头,谁会观察上车来的人是不是满脸血污,没有人在意。
于湾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
霓虹灯闪烁,晃的她眼睛干涩,很不舒服。
却不及心里难受。